《不期再见》诗笔未落

2、第一章（1）

　　严翰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捧着一杯热可可，站在阳台窗上，欣赏窗外的银装素裹。徐徐坠落的雪花，冷风一吹，原本在空中优雅得像精灵顿时乱舞，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冒出一词：群魔乱舞。虽然雪景好看，可心里却不知道把天气预报骂了几百遍，前几天的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气温会降很低，但是不会下雪。可这白茫茫的世界的确不是我的幻象，要是我真会幻术，眼前该是一片春色盎然的景。这几天，我就觉得自己是身在一月天的北方，今天还赶巧，气温是几天以来最最最低的一天。家里的窗户就没敢开过。
　　光洁的玻璃早蒙成了像裹了一层纱似的的水汽，光是看着外面的雪像撕开的棉絮一样密集地纷飞，就知道有多冷，心里为自己能在上班的日子里窝在家里着实得意了一把。被暖气包围的感觉就像在被烈日炙烤的沙漠中行走遇见了一片绿洲。我怕冷，这种天气还能够在家里悠哉着，简直会让人羡慕得想抓狂。连日来降雪，我都呆在家里工作。萧萧不止一次用鼻子朝我出气，说，苏里，你就是好命。接下来的一连串粗话更是为了显示我有多幸福她有多悲惨。想到这，我喝着可可，笑得更是得意忘了形，反正萧萧那女人又看不见。
　　“这场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啊？”我自言自语，手中的热可可冒着热腾腾的气。其实我不是很爱热可可这种甜腻十足的饮品。以前，我最爱的是酸性饮料，柠檬水一向是我去商店买饮料的首选。只是现在，空气中充斥着甜香，会觉得有某种不可形容的安定感。喝热可可是在巴黎那些年养成的习惯。一旦习惯这种感觉，便怎么也放不开。
　　听到手机铃声时，它已经在桌子上急促叫嚣般响着了，声音渐变得老高。家里太安静了，电话声响得吓人。
　　“你好，苏里。”我接起电话。这个时候，最好不是出版社的同事打来的。要我这个时候出门，倒不如直接把刀子抹净了往我脖子上架干脆点。
　　“我还以为没人呢？我是严翰，我现在在机场。”严翰？他现在在机场，我听到电话那头吵杂的人声和空姐播报航班一成不变的平板语调。
　　现在在机场？他不是应该架着三脚架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啊，顿时想起来，几个星期前严翰打过一通电话来，说可能会回国一趟。所以我的耳朵没有听错，而他既没有在东非大裂谷拍日出也没有在有着世界上最美湖泊的皇后镇。
　　“这是不是表示我得在这要命的雪天里给你来个温暖的拥抱？”严翰是个聪明人，不难从我俏皮的话中听到些许无奈。我是无奈，他打来，我势必要去一趟机场。
　　“我也没想到这几天这里会下起雪来。机票是在两个星期前助理就订下的，上机也很匆忙，快下机了才听乘务员说这里的天气状况这么糟糕。下了机，才知道真是这样。”严翰在电话里也显得特无奈。
　　就算我任性的想要说一点都不理解，但终究还是得谅解的。他长期呆在国外，就算看了天气预报也不至于想到是这样的状况。况且，他也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怕冷。我本来就怕冷，可那就跟人会生病一样正常。可我现在这个极度畏寒的体质，是产后留下的后遗症。
　　“我知道，你下机多久了？”我其实还是很高兴他来的。毕竟巴黎一别，也快三年了，两人也没真正见上一面。虽然这些年有靠互联网互通消息，可网络上的人哪有面对面来得真实。
　　“没多久，下机就给你打电话了。”严翰在电话那头笑起来，“如果知道你的地址，说不定会跟你一个惊喜。”
　　大雪天来，这个惊喜就已经够大了。我笑：“这的确是个很大的惊喜，很欢迎你回国来。我现在马上去机场，半个小时后，我们在机场大厅的免税区碰面。”
　　“好的。”
　　结束电话，我将手里还余着温的热可可倒入厨房的水槽，又用水冲了杯子，放进杯架。回到卧室，换了一身外出服，拿起沙发上的羊绒围巾围上，穿上大衣，这是我冬天必备的行头。最后，拿起钱包和钥匙，出门。
　　大雪天拦计程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一会儿，才过来一辆空车。上了车，我给萧萧打了个电话。
　　“苏闲人。”萧萧自那头叫道，“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
　　听到她咬着牙说话，我呵呵直笑：“哪，为了你这个称号，我得感谢朱姐，感谢CCTV，感谢MTV，感谢……”
　　“靠。”萧萧不雅的一声粗气打断我，“你专程打来跟我说你那依样画葫芦的感谢词？我忙得剩下半条命了还要吸收你这些没有营养的话，我就这么劳什子的命苦！”
　　“好啦。萧大姐，你消消气。”我赶忙赔不是，“现在很忙啊？”
　　“忙死了，就你好命不是。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叫韩晟的男人吗？他以为自己是住总统府啊，室内设计都设计了好几套，没有一套是满意的，让我一改再改。这案子要是最后完全合他意成了，我想老娘的金字招牌也跟着毁了。”看来不光是语气火大，就连动作也是，电话里都能听到萧萧狠狠地甩动纸张的声响。
　　“他都不着急着住进去吗？”萧萧早已经不是新人了，应付客户，早已自成一套。是鱼放水，是狼放虎，哪有不成的道理。
　　“他急？”萧萧在那头哼笑了几声，“你知道我这叫什么吗？我这就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可是个暴发户，钱多啦。嗯，不是暴发户，就是一个标准资本家嘴脸。他说宁愿在酒店里住着，也不愿意就这样搬进冰冷的钢筋结构里。他干脆就是那个皇帝穿新衣啦，我没有嫌弃他污染我的视觉就是对他的大恩了。”
　　我觉得最后那句挺有意思的。不过还是忍住笑，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想恼了萧大忙人。“那他究竟想怎么样？”我也替萧萧抱不平，这个客户早在几个月前就接下了，到现在还没有搞定。那人要是炼丹炉，萧萧这孙悟空可真要闹腾了。
　　“还能怎么样？一直要到他大爷满意为止。”顿了下，萧萧转了个话题，“别说他了，一说他心情就糟糕得跟这该死的天气一样要命。不过，跟你这么个大闲人说话气也没有消多少，究竟什么风吹起来了？”
　　“你还记得严翰吗？”我说，又加了一句，“就是严肃的弟弟。你到巴黎找我的时候，是有见过他的吧？”
　　萧萧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微小声响，好一会儿，才传来她的声音：“摄影的那个吗？在巴黎的医院是有见过，那男人长得倒是不污染。”
　　那是，严翰那张脸，绝对能够侵入萧萧的记忆神经。车里开了暖气，我松着围得快让我窒息的围巾：“就是他。他现在在机场，我正要去接他。”
　　“他回国干嘛？”
　　“为了国际摄影展。听他说，是国内的主办方邀请他回来的。”
　　“对哦，今年的国际摄影展是在上海举行的。严翰是美籍华裔，在摄影界也算是小有名气。你从巴黎回来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了吧？”
　　“有是有，都是在网络视频上见的。去巴黎看严肃的时候，也没碰上他。晚上你要加班吗？”我问，“不用的话，一起吃个饭。”
　　“你等等，我看一下行事历。”好一会儿，萧萧才说，“今天明天都不行，要加班赶案子，星期五怎么样？”
　　“这样啊。”我说，“那我问问严翰吧，看他的安排。大家都有时间的话，那星期五就一起吃个饭。”
　　“行。”
　　“那你忙吧。要记得吃饭，别到时候又叫爹喊娘的胃痛。”
　　萧萧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我将手机放进口袋。看向窗外，雪片零零稀稀，这雪好似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