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包围城市》花深红

24、骗子的能耐

　　路遇贵人的幸运只让金大宝短暂兴奋了一阵子，就迅速被小余浇了盆冷水。
　　“我只听过世界五百强、全国五百强……没听说过六百强啊！大宝，这年头骗子可多了，表面上哄着你能赚大钱，实际上是拉人入伙做传销。知道什么叫传销不？骗你投钱进去，卖一些三无产品，等你发现不对想走，那些缺德的会把你关起来，不同意就不放人！”小余拿着名片翻来覆去地看，上头除了公司名字外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看金大宝一脸不怎么信的样子，小余又把报纸上惯常见的骗子事件给普及了一下：“这世道，心眼坏的人多了。见过自动取款机吧？取钱的时候要是好心帮人捡下东西，再回头一看，自己银行卡里的钱铁定没了。我现在走在路边眼都不敢歪一下，要不碰上有人摔倒，你说我扶不扶？不扶得说我没人性，扶了肯定赖我是肇事者，让我出医药费，当我冤大头啊？这些还都没啥技术含量，小心点就能避开。告诉你点厉害的！接过公检法的造假电话没？听着要多真有多真，让你主动转帐的理由一摞一摞，要是你真转了，得，等着打水漂吧！刚才说的都算文的，还有武的！以前人都告诉小孩不能跟陌生人讲话，现在可不一样了，哎~别看你个儿高，随便来个路人突然对你喷迷药，根本防不住！好些人被扒光了只剩条内裤，还领着人回家拿存折呢！更缺德的是拐子，以前只卖女人和小孩，现在男人一不留神，连自己的肾都保不住了！”

　　金大宝先是不以为然，听着听着嘴张得老大，刚膨胀起来没多久的自信心跟被戳破的皮球似的，瞬间瘪了。
　　“要不怎么有人说地球很危险，赶紧回火星呢！”小余突然想到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不禁感叹，边说自己边笑。
　　“这肾长在里头，怎么能拐啊？”金大宝可笑不出来。他自认胆子挺大的，偶尔山里有落单的野兽跑进村，村里人操家伙上的时候，他从来都跑在第一个。骗钱他不怎么担心，反正光棍一条，但丢肾就有点惊悚了……他还没娶媳妇儿呢，钱没了能再挣，要是肾没了，他从哪儿再找一个回来？地球人都知道，男人那个啥要强，得肾好啊！世界上最杯具的事莫过于有了媳妇儿，腰却不好使了吧……
　　“不信啊？”小余说得兴起，浑然不觉得话题已经歪了，有些亢奋地比划起来。“听说有些人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冰水泡在浴缸里头，起来还不疼呢，稀里糊涂只当喝多了，见到身上被划了口子才拨120急救，进医院一查，嗬，肾只剩一个了。”
　　金大宝被小余突然捅向自己腰上的手指吓得一个激灵，后背齐刷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咳，说远了，凡事无绝对，说不准你正好碰上好人了呢？”小余见金大宝脸色整个变了，只当是被残酷的现实给打击得够呛，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除了传销、自动取款机和扶人那几桩比较常见外，其他例子连他自己都是在报纸新闻上看的。虽说如今好人不常见了，可坏人也不至于像大学生一样，一砸一片，真要一一提防，门最好都别出，躺床上等死算了。“要不这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你等我值班的时候去面试，身上别带钱。听说迷登了的人，认不出熟人，我要是看你带陌生人回来又不吭声，就帮你报警！哎，对了，你还可以让严先生帮忙打听打听，万一是皮包公司什么的，那可千万别去……”
　　“……”金大宝看着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的小余，默默地抹了把脸。

　　小余这通预防针打得有点过头，以致于当晚严郝下班回家的时候，居然看见金大宝坐在沙发上，跟小学生似的两手托着下巴，神不守舍地盯着茶几上一张小纸片，完全没注意他进门。
　　严郝顿时就不怎么高兴。以往他一回来，金大宝都跟迎接贵宾似的，又递拖鞋、又接包，他还嫌烦，这才刚找两天工作，就开始拽了？
　　他心里不高兴，脱鞋的动静就有点大。
　　要说他也确实是天生恶趣味，早晨见金大宝面对自己惴惴不安，犹如老鼠遇到猫，就说不出的舒畅，如今一副当他不存在的样子，居然手痒痒，超想把脚下的拖鞋飞过去，最好能见到金大宝抱头鼠窜。
　　仔细想想，金大宝也没干什么，明明纹丝不动、安份守已，可他就想在那跟铁块一样硬实的身上掐拧摔打几下，让这个傻大个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过来……哼！
　　进门乒乒乓乓一阵响，再看金大宝还是一副呆相，严郝没好气道：“看什么呢？桌上又没长花。”

　　金大宝正在两边为难，一会儿对自己说去试试，一会儿却忧郁着万一真是自己的肾被人盯上了怎么办，乍听见严郝的声音，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严郝，你回来啦。今天有人介绍我去XX国际贸易公司工作，据说是全国六百强，你见识广，帮我参谋参谋可靠不？”
　　严郝被金大宝的话震了震，满肚子弧疑，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探头看了看名片，漫不经心地笑笑：“这家公司我听说过，老板性子比较古怪，在F市做得比较大，至于是不是全国六百强我没怎么留意，不过这家公司出了名的收人苛刻，以你的条件，我看希望不大。”
　　“可是我看那个老先生挺有诚意的。”金大宝原本没剩下多少的信心又哗哗少了一半，但男人要的就是面子，不由得嘴硬顶了一句。
　　“你几岁了？用用脑子吧，非亲非故的，有这便宜让你占呢？你要不是我亲戚，我能给你开一个月两千工资吗？”严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他或许不是存心贬低金大宝，但不知不觉间仍然流露出了一丝城里人的优越感。
　　金大宝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他腾地起身，脸部线条显得刚硬严肃：“严郝，你是说在施舍我？”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可就那么站着，仍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势。
　　九年义务教育不仅传授了基础知识，还普及了做人的道理，其中鲁迅老先生的不食嗟来之食几乎已经成为自尊自爱的准则。
　　金大宝永远不会忘记老师讲到“嗟，来食”时所展现出的义愤填膺，以及对坦然接受嗟来之食的鄙夷。可他同时又感到茫然，若严郝真回答“是”，他又能怎么样？

　　严郝没料到金大宝的反应这么大，虽说只是一声不吭地瞪着他，竟是比当初脱了衣服露胸肌的野蛮劲还要吓人。
　　按他的性格，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可这会儿居然心有点虚，辩解的话脱口而出：“什么施舍不施舍，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哪里不找关系，我们是亲戚，给别人赚这钱，还不如让你赚，是吧？”没有正面回答，却算是勉强给出了解释。
　　金大宝虽然觉得不怎么满意，可又抠不出哪里不对，只能哦了一声，蔫头蔫脑转身去厨房端晚饭了。

　　晚饭两人都食不知味，偶尔眼神交错，下一秒便匆匆避开。
　　严郝纯粹是对自己竟在金大宝面前示软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暗暗恼火自己居然气势上输了一截。
　　而金大宝却是又一次察觉到他们俩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他打心眼里想亲近严郝，却也扛不住严郝一次次的无心低看。
　　双方都意识到彼此相处费劲，可潜意识里又因为各自的理由不想拆伙，至于思维则完全不在一个频段上，互相沟通根本是想都没想。
　　不过，目前两人都想息事宁人，按下不发，这倒也算另类的默契。
　　于是严郝吃饱喝足，装做随意地提了一句“明天周六，我带你去做体检”，立刻得到了金大宝灿烂的笑容回应。
　　严郝暗自得意，顺着金大宝的台阶愉快地下了。他总结了一下，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儿，别伤到金大宝莫名其妙的自尊，其余不成问题。
　　至于金大宝——五叔公这时候还念念不忘带他做体检，可见多把他放在心上，想必之前又是他太过敏感了。这样不好，得改！
　　一场蓄势待发的矛盾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第二天严郝起了个大早，故态萌发，只穿了条内裤打算继续引金大宝往歪路上走。不料半夜的一场下雨，硬是把秋老虎给伏住了，气温刷地降了好几度。严郝刚走到客厅，想跟摆早餐的金大宝打个招呼，过堂风一吹，他当场一个喷啑出来，腿上的鸡皮疙瘩成片成片地起，只好连忙折回屋里把长裤给套上。
　　露大腿计划被迫宣告暂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