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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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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毛黎,要不要跟童阿连说明一下周民楠同学的恶劣行径,这样的话以后她要是因为周同学遭遇什么不测也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毛黎用鄙视乃至轻视的眼光看我,你真的是脑子有毛病。
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童阿连长得漂亮,周民楠是真的喜欢她也不一定,不能用自己的经历往别人身上套。虽然是这么想的,在童阿连跟我们说“今晚去海边露宿,和他”时,心里还是被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激起阵阵波动。她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翻着新买的半月刊青春小说,表情灿烂,嘴角上扬。我看看毛黎的眼色,最后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别去了。”这句话要我怎么说,没有什么资格,搞不好还变成嫉妒成仇的骂名。
可是上课时,童阿连将杂志推到我这边,用笔指了指几个花体字,然后笑得一脸花枝乱颤。我看了看,《你是我最后的爱》。是个悲剧。我看看童阿连粉扑扑的侧脸,然后想,这个女孩会和我一样的坚强吗?假如不能,这样自信的眼神,上扬的嘴角,会不会过了今晚就不会再有。我不是个惩强除恶的女侠,我也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大善人,我不会跟她说,你不要去,你不能去。假如我说了她就会问我为什么,我会回答因为我试过,滋味不好受。这样愚蠢的对话,她会笑,可是不会相信。或许她跟我命运的交集是周民楠,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天气很好,傍晚时晚霞布满西边的天空,把夕阳装扮得很美。我们三人一起等着公交,公交从前面拐弯驶过来的时候,周民楠挎着黑色书包从校门口那边走过来,像风一样地气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嗯,这个男孩真好。
童阿连向他招招手,他小跑过来,对着阿连笑。我不知道以什么表情来适应现在的场面,虽然不是第一次,可是每一次都是会不知所措,尽管我告诉毛黎,我不在乎,尽管毛黎知道我是在撒谎,也还是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公交车在我们面前停下,我拥着毛黎踩上去,童阿俩喊了我一声,我回头的时候看到她的笑,就像初夏里开的花,虽然不够成熟,可是已经长出饱满的花苞,只待蝉鸣,就会绽放最大的朵瓣。
是那样好看,可是却跟我无关。也许曾经她跟我有过交集,可那又是因为另一个人。然而那个人,或许会伤她伤得体无完肤。
等找到位子坐下。我摊开掌心,那是童阿连刚刚塞给我的一张纸条。我不知道是什么,打开,“记得帮我瞒我妈妈”。我把纸条递给身旁的毛黎,她看完后只低低地说了一句:“真他娘的乱来。”我把纸条揉了揉扔出窗外,对毛黎说:“管她呢,管不着。”
“也许她明天就不回来了。”毛黎突然用极镇静的声音对我说。我假装没有听见,靠在床边眯上了眼睛。毛黎在我之前下车,车到站时她又用一样的语气对我说:“蒙贝,我突然觉得我们错了。”我依然没有回答她,继续闭着眼睛。心却开始慌乱。毛黎下了车,我坐在已经空荡荡的车厢里,孤零零地像只鬼魂。
八点,电话毫无预兆地响起。
“蒙贝,救我。”阿连颤抖着又有些强作镇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饥渴的人找到水源一样,可我还没有说话那边就已经挂断。我拿着电话站了许久,知道听筒把耳朵按得生疼,我才理清头脑里乱糟糟的一片。
周民楠,你这个混蛋。
等我和毛黎找到阿连时,她正躺在帐篷里裹着毯子睡觉,我探进去拍拍她的脸,果然是喝了很多酒。或者说,被灌了很多。
周民楠和他的朋友们在外面坐成一圈,地上放了许多的饮料瓶,酒瓶。我不动声色地大声对他说:“阿连的妈妈让我带她回家。”他走到我面前,高我一个多头,将我挡在阴影底下,然后说:“骗谁呢。”我知道阿连没有告诉童妈妈,童妈妈虽然开明,但是不会拿女儿的安全开玩笑,她告诉童妈妈是去了我家才能夜不归宿。
可是她却在开自己的玩笑,为了这样的一个人。我移开视线,一字一顿地说:“我必须带她走,她不是我,经不起你这么玩。”周民楠笑了,仿佛看一个笑话一样的看着我:“是啊,她是没有你厉害。”毛黎已经架着阿连出来,我回头示意他们先走。周民楠这时扔了手里的瓶子,开始发怒:“蒙贝,我们俩的事你要我拿出来说吗?”我对他笑:“你说吧,只是你不知道吧,你其实比我更脏。”大概因为喝酒的缘故,他竟然突然之间就变得暴躁,攥住我胸前的衣服,嘴巴朝我吻了过来,已经走开一段的毛黎以为他是要打我,忍不住尖叫起来。他没有打我,我也没有挣扎,等到他把嘴移开,我看到他眼里更深的怒火:“怀不怀念?”
“恶心”,我没有表情地冷看着他,“你真脏,还记得你问我的话吗?我现在的回答是,你真脏。”他推开我,吼了一声:“你给我滚,蒙贝,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还有,错的不是我。”
我觉得他的话真可笑,可是又笑不出来,或许,都真的不是我们的错。
阿连靠在床头看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毛黎端着奶茶翻她的白眼:“你哪有那么多事啊?不是把你带回来了吗?”却被阿连的吼声呛了一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的泪水看得很分明,嘴唇微微翕动着。披散下来的头发在灯光下也没有往日的亮泽,乱糟糟地窝在背后。我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张开干涩的嘴唇,从喉咙里吐出一句话:“我以为他真的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就不会······”一直强忍着的阿连终于抑制不住开始哭泣:“你骗人······你们明明都知道······”毛黎仍然不耐烦地:“我说姑娘,你天天周民楠这个好,那个好,说了你会信吗?你没把蒙贝毙了就万幸了。”我知道毛黎不想看见我被指责,于是以一副无赖的形象来捍卫我的自尊,可是我推推她说:“行了,我想说出来了,说出来会舒服的。”毛黎看着我不说话,我看着渐渐平复呼吸的阿连,微微笑了一下,我给你讲故事吧。
我遇见周民楠实在十三岁,什么也不懂。那时候流传的男生女生的暧昧仅仅只限于“某某喜欢某某”。后来有女孩开始在班里说,我才不会喜欢某某呢,我要喜欢也喜欢周民楠那样的。我以为又是什么当红的偶像明星,可是那天体育课,我看到篮球场边为了好几层女生,随着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带着种种爱慕情绪的三个字“周民楠”在人群里炸开。那是高一的周民楠,看着就是一个好男孩在周民楠,总是一副干净清爽的模样 ,成了城关中学所有女孩心中暗恋对象的人选。我也觉得这个男孩真好看,好看得让你离不开眼睛。把他打篮球时的模样描在脑海里,描在心里,向所有女孩一样成了幻想中的女主角。
终于有一天,在我的画以《少年》为题被贴在书画大展上时,周民楠带着我话里描画的微笑和我心里梦想的模样进入了我的生活。那时我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童话里的公主,而且就要和王子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是,幸福总是短暂的。这句话真好。
我连接吻都不知道却和周民楠上了床,我努力咬住被角,告诉自己这就是爱,爱是要付出的,就算周民楠再也没有理睬过我,我还是相信,幸福会回来的。
可是等待何其漫长,我堵在他回家的路上像小丑一样跟他争吵,他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这是你们应得的。”真是可笑啊,自己受到了伤害,就把这些痛苦转到别人的身上,却还做得义正言辞。他怎么可以这样。
我是在别人口中知道周民楠的家庭。父母因艾滋病死亡,很小时寄养在叔叔家中,作为叔叔的养子。这本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他在成长中经历了所有人的辱骂与唾弃,甚至叔叔也会大骂他是脏兮兮的种。他打败不了所有人的闲言碎语,他又想向所有人证明他不脏,他恨所有人,恨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后来,他离家来城关上中学,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竟然觉得自己强大了许多,因为别人对他一无所知。他想要报复,想要泄恨,即使面对的人与他毫无瓜葛。
可我我喜欢他啊,喜欢他那么干净的样子。我还去找他,我是不是很不要脸。
可是再见他后,我就想,我要是不认识他该多好。
他的家我去过很多次,那时候觉得一个男生愿意把你带回家,就说明他对你的感情就会像一个家人一般依赖。后来我想,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过去,我要告诉他,我不在意,我只是想要好好的喜欢他这么一个人。我那时是太高估自己了,我怎么会傻到以为自己的天真幼稚就可以打动他。他手牵着另一个女孩,用一种几乎唾弃的口气对我说:“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我可真够不要脸的。我知道我脸上的笑容既虚伪又可笑,可是我还是不能自已地将它挂在脸上,静静地看着童阿连。她的脸上有因为哭泣而有的绯红,沾着泪痕,睫毛也湿湿的,盘腿抱着膝盖也静静地看着我。床边的毛黎看着我笑了,继而双手从我腰上揽过去,把我的头按在她的肩膀上:“没事的,都好了,你看,不是轻轻松松就说出来了吗?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了。”
阿连没有说什么,躺下用被子蒙住头,一点一点地缩进床的中间。
“你们都走吧,我想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