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日光·暮汐幻镜》风宸汐

5、第五章

　　[五]

　　没能和汐流一起过中秋。

　　暮一想起这事就觉得挺惋惜，作为自己最喜欢最喜欢的朋友，她却不能和汐流一起度过佳节。蛤仔煎也没什么味道了，叉子在盘里剁来剁去就是剁不着什么。

　　现在汐流应该在家吃月饼吧？暮一撑着下巴想着汐流，恍然发现自己对汐流并不了解。她不知道她家在哪里，不知道她家人都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她的家人都是否知道汐流有个好朋友叫暮一。

　　数月的相处，令暮一早已把顾汐流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把自己当作顾汐流的好朋友。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对汐流一无所知，换句话说，像那种别人都不知道只有她暮一知道的顾汐流的秘密，她没有。

　　突如其来的挫败感。

　　暮一撅着嘴巴，垂头丧气地望着窗外的圆月，趁着奶奶没注意迅速指了一下。

　　就当发泄好了，我不信你真的会割我耳朵！

　　翌日没精打采地去上学，当然，蛤仔煎还是给汐流打包带了一份。好朋友有好东西就应该分享，在暮一看来是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汐流从来都不肯分东西给她吃。

　　空荡荡的座位让她一时发愣。

　　顾汐流又请假了，而且听老师说，半个月。

　　记忆里汐流的身体一直不错，体育课上一分钟内一百二十个仰卧起坐她完成得十分出色，八百米跑的时候，落在队尾的暮一总会看见将大部队远远甩在身后的少女，跃动的短发在阳光里，有不知名的思绪流溢。

　　这样的人，却常常因为身体不适而请假。暮一觉得很无力，她果然没有真正了解汐流，而汐流却一直知道她想要的。

　　“顾汐流可是个谜一样的人物，你没法了解她也是正常的嘛。”

　　暮一抬头望望元绪，后者灿烂的笑让她心情好了很多。

　　“和你说说话感觉就轻松了些。”

　　元绪扬扬眉毛。

　　“谁让你们俩一直无视我。”

　　元绪就坐在暮一后边，人不帅，但也是高高大大的，篮球技术很棒，在青蛙遍地文科班怎么也算个阳光型男孩一枚。暮一和汐流坐在他前面，被众女生妒嫉而不自知。暮一是因为眼里只看见汐流，而汐流是自动无视一切。

　　“嗨嗨，要不要我赔礼？”

　　“唔，说什么也要来个哈根达斯。”

　　“啊元绪你打劫啊……”

　　又见月考，暮一头一次觉得身旁空荡荡的让人有点难受。好吧她承认她担心汐流不在她的理科没有保障确实有点没心没肺，视线里突然空了一片，风吹过来都有点凉凉的。

　　习惯性地在试卷上画起了包子头小人，大大的脑袋，细细的手脚，无忧无虑的模样。之前汐流没收了很多画有包子头小人的稿纸，暮一却始终没能在垃圾桶找到它们。

　　没错，她舍不得，所以仔仔细细地翻找。

　　独自一人回家，收集了很久的冷笑话也找不到听众。楼下的老太太咿咿呀呀地唱戏，趴在窗台认真听了一会儿也只觉得索然无味。暮一对唱戏全无好感，且不说那些花花绿绿的戏服有多土气，拖长腔唱得连听的人都快断气了，脸上涂涂抹抹的油彩，该对皮肤造成多大的伤害呀。偶然间听说汐流也讨厌唱戏，讨厌一台子人敲敲打打吵吵闹闹的，暮一就有点高兴。

　　不知道现在汐流在干什么呢，半个月快过去了，她的病应该会好起来的吧？

　　这个时候，她有没有在想我？

　　夜色微茫，半开的窗透进一丝凉气，暮一打了个寒战，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老实说暮一也不敢确认自己对于汐流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那个永远波澜不惊的冰山女孩，似乎也从未表示过对她的重视。

　　真是……暮一油然而生自责之感，这样质疑人家真是太对不起汐流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

　　阿枣的眼里只有流架，而小萤，也只对蜜柑一个人好。

　　电脑里放着汐流唯一的推荐——松下优也的《Bird》，暮一听不懂日文，但很喜欢这个声线干净的男孩，眉目清秀，有着和汐流一样的冷冽气质，夹杂其中的忧郁又让人不由得叹息。

　　拍拍脸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打开衣柜挑了几件蹦跶到奶奶面前。

　　“我穿哪件比较好看？”

　　暮一赶到『幻镜』时已是晚上八点，霓虹灯和门口的人来人往让她有点胆怯，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胳膊倒被人一把拉住。

　　“暮一这个时候才来啊！磨蹭什么呐？还不快进去？”

　　尖尖细细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艾格。名字和衣服品牌一样的女孩生得着实漂亮，风风火火的性格也让暮一暗暗佩服。她听说艾格曾当着校长的面扇了他儿子一个耳光，当然咯，要不是那小子侮辱她家人，女孩子也犯不着那么生气。

　　包厢里坐满了人，暮一有点不知所措。她很少在学校以外面对这么多人，虽说是元绪的生日派对，看着桌子上摆的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就愈发觉得自己的渺小了。

　　她买了一只小小的存钱罐。这年头用存钱罐的人少之又少，但她第一眼看到它时，就觉得这只咧嘴笑的小熊和元绪很配。

　　“元绪，生日快乐。”

　　趁人不注意把小盒子塞在那一大堆礼品盒下面，完成任务似的舒口气，坐在角落里认认真真地啃瓜子水果，听那一伙人拿着麦克风鬼哭狼嚎。

　　穿着蓝色衬衫的元绪今天十分开心，一会又是蹦跶到台上捏着鼻子一本正经地来首《小情歌》，一会又拿起杯子在众人的起哄下特豪迈地灌啤酒。

　　十六七岁的少年，总希望自己一夜间长大，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总是过早爬上成熟的表情，却显得更为可笑无知。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汐流的这句话。

　　第五把瓜子，第二杯雪碧，暮一感觉有点撑了。台上早已换了一轮，刚想倒杯茶清清胃，就听见已然不清醒的元绪大喊∶

　　“暮一来一曲！暮一来一曲！”

　　脑子不受控制地浮现自己穿着戏服咿咿呀呀的场景，手抖了一下，烫得她跳了起来，余光瞥见坐在另一边角落里的艾格，冷冷盯着元绪的眼神让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散场时已是深夜，好死不死的走在最后的暮一竟被元绪和艾格挡在门口。他们并没有发现她，兀自吵得厉害，艾格气鼓鼓地大声骂着，元绪也是脸涨得通红，蓝色衬衫上不知何时少了颗扣子。

　　早听说俩人是一对的，虽说暮一很不赞同早恋，小俩口吵架也犯不着在这里啊。

　　不管怎样，求你们快点解决吧……

　　暮一不好意思直接从俩人中间过，只好暗自埋怨自己，拉肚子干嘛还吃那么多冰镇雪碧，没看见现在都秋天了嘛。

　　再晚回去奶奶就要担心了。

　　暮一一咬牙，打定决心往前冲，冷不丁被一只手臂稳稳地拦住，脸颊上重重印了一记。

　　“我喜欢的人是暮一！”

　　近似于怒吼的声音，暮一僵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艾格刹那间面如死灰，高高瘦瘦的身子那一刻变得十分脆弱，风一吹仿佛就要倒下，泪水不可抑制地涌出，漂亮的脸扭曲得让人心伤。

　　“你混蛋！”

　　重重的耳光声，一袭白裙的女孩子转身跑开，暮一觉得嘴里涩涩的。

　　恢复意识后第一反应就是打掉元绪的手。不爽，她很不爽。不仅仅是被利用了，这种她十分唾弃的校园呕像剧惯用伎俩居然出现在她身上，不爽！

　　刚想好好训他一通，眼前瞬间颓然的男孩又让她犹豫了。

　　“元绪，你干什么……”

　　男孩抬头，深黑的眸子里满是绝望。将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

　　“刚才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凉风袭来，只穿着一件长袖衫的暮一打了个寒噤。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动。阴影处的两人像是与霓虹灯里的繁华生生隔绝开来，寂寞无声。

　　抬头望望天上的弯月，突然很想念汐流。

　　“把手拿开。”极其熟悉的声音响起，冷到了冰点之下。

　　二人循声望去，站在门口的白衣女孩瘦弱娇小，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全无血色，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却仍有着令人不敢忤视的戾气。

　　是汐流，脸色差到极点的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