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殇》苏黎世的早安吻

5、第 5 章

　　【5】

　　从飞云山庄的山道上下来，天已然黑尽了。萧索的夜风透衣而过，竟也是说不出的清寂。

　　仇风扬默默的走在前面，脑子里依然是飞云山庄庄主凌飞云死前的那句话：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的……”

　　他是谁，又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记事以来，便不曾出过阎冥殿，此番也是奉义父之命，这才得以在江湖上行走。而那凌飞云瞧着自己的时候，却又不似初识，倒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仇风扬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了脚步，默然的望着脚下已被黑暗淹没的山道。

　　——难道，这个凌飞云，真的跟自己有什么渊源吗？

　　“主人……”灵姝见仇风扬一路上都不曾说话，自然知道是飞云山庄里那老庄主说的话对仇风扬产生了极大的震动，便想去安慰一般，谁知刚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往下说。

　　仇风扬微微侧过头，见灵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什么话，你就说罢。”

　　灵姝点头，稍稍斟酌了一下道，“在飞云山庄时，灵姝也听到了那老庄主死前说的话。”

　　“……”仇风扬缓缓转过身，脸上一片寂然。

　　“不知道……主人是怎么想的？”

　　“……我自然是有疑惑的。”仇风扬面上一黯，眉头兀自紧锁，却也不再说话。

　　望着仇风扬陷入沉思的模样，灵姝又道：“为什么主人不留下他孙儿问个清楚呢？”

　　听灵姝这么一说，仇风扬只是冷哼了一声，不悦道：“义父吩咐我杀人，我便杀人，没有什么为什么。”

　　话音刚落，天边闪过一道惊雷，照亮了仇风扬半边侧脸，只见他面色苍凉，却又带了几分隐忍。

　　灵姝怔了怔，随即哑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况且那凌家豪年纪与主人相仿，不见得就知道什么，是灵姝多心了。瞧着天色，怕是要下雨，主人，我们还是快些到镇上投宿吧。”

　　仇风扬转过身，也不再理会灵姝，兀自行在前头，朝山下去了。

　　青竹镇，地处祁州边陲，往东再走二十里路便越过了祁州的地界。沿着官道一路向东，临着祁州的便是青州的地界。

　　青竹镇坐落在两大州府之间，行商之人多在此地落脚歇息，镇上倒也是一派热闹景象。

　　仇风扬与灵姝二人在这青竹镇上过了一晚，第二天自是白日天光，断然没有昨晚风雨雷鸣的样子。

　　是早，仇风扬还盘腿在床上打坐，灵姝在一旁收拾行李。却忽听一道破空之声，一枝冰凌箭透窗而入。仇风扬猛地睁开眼，翻起手腕，伸出两指，捏住了还在旋转的冰凌箭。指尖运上力道，冰冷箭瞬间化为缕缕白烟，露出一条白丝绢来。

　　“老爷又有新的吩咐了么？”

　　“嗯。”摊开白绢，只见上书‘千血麟脂’，“义父吩咐，寻找千血麟脂。”仇风扬拿过烛台，依旧将白绢烧毁。

　　“千血麟脂？就是那传闻中可以让人功力大增的千血麟脂？”灵姝停下手中的活，脸上一片愕然。老爷的武功已经十分高强，为什么还要让主人为他寻找千血麟脂呢？她猜不透。

　　“义父的心思，不是你我去猜的。”仇风扬自然知道灵姝此刻心中所想，淡淡穿好上衣，拉开门，“走了。”

　　义父吩咐仇风扬寻找千血麟脂，却并没有告知他到何处去寻找，甚至连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眼下，仇风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青竹镇与青州比邻，青州在中原向来是群雄逐鹿的一隅之地，其中公孙家在青州的势力也是牵扯颇大，若是能暗中打探，或许能获得些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如此打定主意之后，仇风扬便带着灵姝一路朝着青州方向而去。

　　这一日，两人行在官道上，日头正毒。本想寻一处阴凉歇息片刻再走，却见路旁一座八角凉亭，亭中设有一几檀木小案，案上摆有古琴一架，香炉一鼎，正袅袅的冒着青烟。再看那小案之后，隐约窥得二人，像是一男一女。

　　那男子远远望见仇风扬，随即颔首抚琴唱道：“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仇风扬瞥了男子一眼，却正是前几日在茶肆遇到的白衣男子闵清水。然而还未等他将男子身后的女子看的真切，那女子却抢先一步从凉亭里快步走来。细细一看，鹅黄的裙裾，柳眉杏目，不是叶凝绯又是谁？

　　见对方快步朝自己走来，仇风扬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继续朝着东边而去。那叶凝绯又岂能就此让仇风扬过去，当下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仇风扬面前：“站住！”

　　仇风扬站定，微微侧目，睨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叶凝绯顿觉尴尬，踌躇一番还是开口，“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去灭人家山庄？”叶凝绯昂起那张小脸，义正言辞的质问仇风扬。

　　“与你何干？”仇风扬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看着叶凝绯。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再不让开，他断不负责会有什么事发生。

　　“对，是跟我无关。可是，飞云山庄上上下下百口人，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况且飞云山庄的庄主是个好人，我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为什么你们要杀了他灭了他的庄子。你们难道都没有一点道义吗？”叶凝绯依旧张开手臂挡在仇风扬身前，她是真的不明白，做事总要有个理由吧，可是这个仇风扬为什么连理由都没有就要去杀了人家满门呢？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道义？”仇风扬眉峰一挑，嘴角挂起了一抹讥诮，“叶小姐，请你想清楚，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什么身份？好象是个穿着夜行衣正要对我行窃的贼人吧。既然大家都差不多，你又凭什么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

　　“我……”叶凝绯被仇风扬的一番话说得顿时语塞，她恨不得想抽自己一个耳刮子。都怪自己的鼻子太灵，对珍奇宝物太敏感了，她那天正好住在那家客栈里，不小心看见了仇风扬身上携带的金叶子，凭着对珍奇宝物的热爱，她想也没想就……

　　“仇兄，叶姑娘心直口快，还望仇兄不要与叶姑娘计较才好。”刚刚还在亭内抚琴的闵清水，见仇风扬与叶凝绯之间吵了起来，连忙上来劝阻。

　　但仇风扬却不领情，反而眯起眼睛打量起闵清水，深黑的瞳如冰封的湖面，“你知道我？”

　　寒意逼人的声音足以让常人畏惧，但闵清水只是微微一笑道：“冷面杀手仇风扬，一日之内就让偌大的飞云山庄从此绝迹江湖，在下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也就不配和仇兄交朋友了。”

　　“自作多情。”仇风扬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却被闵清水从背后唤住，视线在仇风扬与灵姝之间游移了几个来回，才笑道：“若是我说，我知道千血麟脂的下落呢？”

　　不紧不慢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今晚的饭食或是明早的天气一般。

　　仇风扬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身后的灵姝则是小脸煞白。一时间，恍若剑拔弩张，气氛尴尬异常。

　　但那罪魁祸首却是面上带笑，兀自转过身：“仇兄不是打算往青州去么？我们这就上路罢。”

　　还未走得两步忽觉脖子上一凉，却见闪着粼粼青光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仇兄……此为何意？”

　　闵清水抬头，目中依然含笑。

　　从容不迫的态度让仇风扬面色一沉，寒声道：“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一旁的叶凝绯见了这一幕，忙捂住了嘴巴，想叫又不敢出声。只见那仇风扬此刻俨然一副嗜血修罗模样，身上杀气凛凛，让人生畏。踟蹰之下正要开口，闵清水却扬了扬手将叶凝绯护下，若无其事的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见此人死到临头却不怒反笑，仇风扬不禁奇道。

　　闵清水止了笑，淡淡道：“我笑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介杀手，竟笨到如此地步。”

　　唇角缓缓地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他看向明显在强忍怒气的仇风扬，“我自然信仇兄有胆量杀我，不过杀了我，普天之下便再无人肯将那千血麟脂的下落告知与你。”

　　举剑的手微微动了动，仇风扬的内心不觉有些动摇。走神之际却忽然感觉剑上压来的重量，顿时惊醒过来，谁想到这闵清水竟然自己将脖颈往剑锋上挺去——

　　情急之下有些仓促地收剑，青丝拂面，几缕散落随风。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白衣之人优雅地拍了拍刚才弄乱衣服，露出了略带狡黠的笑意。

　　“看来，仇兄还是舍不得杀了在下的。”

　　没等有些恼怒的仇风扬回话，闵清水已经拉上叶凝绯朝着青州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