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囚徒》jastee

3、第二章 焉知非祸

　　若然站在别墅的巨大飘窗前，沉默的看着外面的风景。绿树，鲜花，清澈的如同蓝水晶一样的天空，洁白如棉的云朵，灿烂的阳光，静谧而富有诗意。

　　然而她却不能打开门窗，进入到这阳光里，去吸一口这新鲜的空气。除非，她把自己包裹在那狗熊一样的隔离服里。只是那种憋闷，甚至比禁足屋中还要糟糕。

　　一切都是因为这场瘟疫。而他们只是这场瘟疫的囚徒而已。

　　若然愣愣的看着外面，纷乱的信息在她的脑子里盘旋。这瘟疫是如何开始的？排除掉网上那些宿命论和阴谋论的东西不谈，按照官方的说法，这一场瘟疫开始于燕京的一间实验室。

　　这场毁灭一切的灾难，在开始的时候却像是天赐的礼物那样美好。

　　2016年，中国农业大学生物技术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在实验中忽然发现，实验室中的微生物样品到了一种未知的噬菌体的严重干扰。经过近半年的观察，实验，他们向人们揭示了正在自然界中的致病微生物间发生的一场毁灭性的瘟疫。

　　ＣＹ－１，这个被一个中国人随意命名的名字，在微生物学和医学领域引起了一次不小的震动。各大药物研发机构开始探讨借此开发新型抗生素的可行性，专家们宣称该噬菌体的出现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滥用抗生素时代的终结者”；“对抗致病菌的末日之刃”。正如《科学》杂志评论的：“我们的这些令人厌恶的邻居们正在遭受一场全球性的审判，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人类就可以和细菌真菌感染道别。”

　　就在整个医学研究界沉浸在欢庆与喜气之中的时候（除了一些抗生素制药企业，恐怕如何转产将是他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潜藏在这人类健康之福之下的灾难，却猛然撕破了一切束缚，露出了它狰狞的爪牙。

　　CY－1突然发生了变异，并从实验室中泄露。如果说，这头一次的泄露还只是造成了几十名应急处理人员和实验室工作人员的死亡，只能算是一场“事故”。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是彻头彻尾的灾难。瘟疫在短短三天之内席卷全城，恐慌的人群试图逃离城市，却遭遇隔离封锁的军警，并爆发了激烈的冲突。那一夜，每个没有出家门的人都被激烈的枪炮声吵得无法入睡。至于冲突的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因为所有参与冲突的人全死了。无论是那些军警，还是那些失去理智的市民。他们不是死于冲突，就是死于瘟疫，反正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也许……并不是所有的人？若然转过头，看了看正在闭目养神的立十。他或许见过，他可是第一批清洁工呢。

　　第一批清洁工啊，现在想起来，都是些传奇。

　　侥幸没死的从隔离区逃回来的市民把致命的瘟疫也彻底散布到了全城。百分之百的死亡率，不确定的传播方式，千奇百怪的死法，各式各样的症状以及快的令人震惊的病程，把整个燕京城变成了一座炼狱，一座笼罩尸臭中的城市。

　　大量无人清理的尸体对于幸存的人们造成了巨大的威胁，于是，一个半官方的疾控组织应运而生。这是一个由市民自愿参与，政府出装备提供补给，进行管理的松散机构。

　　作为政府机构在燕京市的最后力量，主要从事尸体清运，环境消毒和维持社会基本秩序等工作。

　　由于尸体清运和环境消毒工作在环境中占有的比重最大，疾控队的成员都喜欢自称“清洁工”。清洁工组织的编制一般为松散的两人式小队，受政府雇佣指导，成立伊始，大量本地的前生物、医药、卫生系统工作人员和受过专门培训的人大量主动或者被主动的加入到清洁工的队伍中。

　　然而，在无药可救的瘟疫面前，清洁工小队很快成了“送死队”的代名词。尽管装备精良训练到位，然而在恐怖的瘟疫面前这些充裕的准备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在清洁工组织成立的最初一年，每个月的减员率都在７０％左右。最初的那批近3000只清洁工小队，如今只剩下不到500组还在活动。而增补的人员，却越来越少。

　　立十，则是第一批清洁工中的一人。对于刚成为清洁工的理由和早期的几次任务他讳之莫深，从不提起。还是若然通过多方查找才了解到他曾经参与过封城那一夜的那次行动。之后在几周内清理数十万尸体的“壮举”倒是经常听他提起，每次他都能把那令人恶心的场景描述的绘声绘色。

　　呕……若然忽然想起立十描述过的那些层层叠叠的不分彼此的腐败尸体，竟然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身后的立十忽然笑了一声，“好歹也算是A级清洁工，还这样？”若然听到了他的嘟囔，狠狠地回瞪了一眼。

　　是啊，他们是老资格的A级小队没错。

　　清洁工小队完全是依据完全任务的次数进行分级，初始小队为D级，完成任务超过１０次的为C级，超过50次的，为B级，完成超过100次任务的列为A级。在整个清洁工小队减员超过70%，小队平均生存时间不超过3个月的现在，A级小队可是各个地区的脊梁。可是，这A级小队的名头完全却是完全靠立十一个人打出来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在三个月之前，还只是宅在大学宿舍里发呆做春梦的一个宅女呢！若然想着，看向立十的眼神逐渐又变得温柔，甚至流露了些许痴迷的神色。

　　还宅在宿舍里的时候，若然一直很关注这个小队，以及立十。这是一个非常罕见的单人小队。由于人类马虎的天性，这种单人的小队几乎不可能幸存。他们总会不经意的犯些许错误，而这些错误几乎一定会要了他们的命。然而立十在她加入前已经是完成了近千次任务的超A级小队了，这样的队伍，即使放眼整个燕京市，也不超过10只。

　　平均每天三到五项任务啊，这可不是说说的。瘟疫的恐怖超过了任何人的想象，而清洁工则是成天在虎口游荡的那批人。他们就像穿着防护服把自己浸泡在□□溶液里一样，稍有差池就得付出生命代价。

　　那个时候，她和其他封锁在家里的一家人还不一样，不仅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可以活动的空间也只有区区10平米而已。除了能上网，能打电话以外，她和死囚没有任何区别。可是，她一经想不起来自己有多长时间打不通家里的电话了？似乎，到了最后的那两个月，她能够联系上的也只有同城的几个朋友，而且还越来越少。当她无法打通最后一个朋友的电话的时候，她决然的选择了加入立十的清洁工小队。对于孤独的恐惧赋予了她无上的勇气去面对这场不一般的瘟疫。

　　至少在若然看来，这是一场真正的能够毁灭整个人类的灾难。她看过很多网上的言论，其中
　　就包括不少清洁工对瘟疫的描述和官方的一些解释：

　　“当CY－1发生了变异之后，这一病毒本身仍然不具备任何致病的能力。然而，它也不像开始时那样，能够无差别的感染并杀死任何微生物。细菌和真菌仍然可以轻易地被CY－1感染，一经感染，它们的细胞核就开始逐渐萎缩，崩解，染色体断裂，细胞器丢失。从某些角度上说，它们已经死了。但是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就此崩解消失，而是继续活动着。机械的，莫名其妙的工作着。就像一个研究人员形容的，它们“丧尸化”了。

　　对于丧尸危机，人类总是猜测，那些平时有着巨大杀伤力的杀人武器在面对已经死亡的丧尸的时候，将变得不再有效。丧尸身中数枪仍然持续前进的场景一度是恐怖片种的经典桥段。而当人们真正面对无形的丧尸微生物的时候，他们很快也惊恐的意识到，这一猜想与现实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距离。人们发现，他们之前赖以对抗微生物的最强大武器之一，抗生素，就如同枪支一样，彻底失去了应有的效力！那些丧尸菌的活动，完全不会因为某些蛋白合成通路的阻断，或者缺乏某些营养素，或者细胞毒性作用而终止。而抗体，这些靠这蛋白结构和形状来识别和消灭微生物，曾经兢兢业业保护了人类和其他生命亿万年的武器，更是彻底失去了应有的效用。要知道，面对着这些缺胳膊断腿的各不相同的‘残尸’，靠三维形状来工作的抗体识别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无法识别，就谈不上毁灭。

　　然而更糟糕的是，这些丧尸化的微生物，就如同真正的丧尸一样，比他们生前更渴求血肉。传染力更强，更毒，更致命。

　　幸运的是，人们此时才发现，如同传说中豹子的丧尸跑得快，兔子的丧尸跳得高，乌鸦的丧
　　尸会飞，老鼠的丧尸会打洞一样，不同的微生物丧尸，还是会沿用其原本的传染途径和发作方式（只是病程会快无数倍）。而且由于这些微生物的最基本的的炭基生物结构并未改变，它们对那些化学和物理的消毒措施仍然十分敏感。这就使得人类的预防医学经验仍然能够发挥作用。

　　另一方面，由于任何微生物都可能变异，而且变异后的微生物的遗传结构和抗原特性都发生了崩溃式的改变，传统的检查方式根本就无法奏效。只能通过分子生物学方法检查是样品否存在罪魁祸首CY－1的片段来判断是否有瘟疫污染。和传统的PCR测序相比，新锐的检查方法每次只需要5分钟左右，然而这年头，前一秒还安全的东西后一秒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一阵风，就能带来致命的细菌僵尸。

　　想到这，若然忽然把手从窗框上抬起来，嫌恶的蹭了蹭。她不经意的又回头去看立十，脸上除了迷恋，又多了些依赖。虽然寂寞赋予了她直面生死的勇气，然而只有在他身边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让她有勇气去呼吸，去吃饭，去睡觉。她摇摆着走到立十身边坐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

　　“别怕，那窗户是密封的。没事”立十淡淡的说道。“如果有那些东西，我会看见的。”

　　若然闻言，终于停下不再搓自己那已经发红的双手。她愕然发现，自己真的相信立十的“我能看见”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