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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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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到宿舍的楼梯口,闵晓晨便一眼看见张宁站在走廊里,有些着急地向他这边张望。
“晓晨,你回来了。” 张宁瞧见熟悉的身影赶紧迎上来,匆匆塞了个信封到他的手中,“这封挂号信是林震老家来的,刚刚才送到。我看上面的字迹好象是他弟弟写的,你快拆开来看看,别有什么事啊。我今天中班,要来不及了,先走哦……”话音还未落,人已经跑出去了。
“谢谢啊!”
闵晓晨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转回头仔细核对起那个普通白色信封上的地址,“河北省沧州市盐山县小营乡王姑娘村,林栋”
没错,是林震的弟弟从家里寄出的。
“会有什么事呢?难道是上次寄去的学费不够?”他疑惑地撕开封口,取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轻轻展开后认真地读了起来。
结果只念到第二行,闵晓晨的眉头便禁不住皱起,怎么突然会发生这种事?
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凝重,心止不住地往下沉,绝望的伤感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二十万?二十万!!要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啊……
临近三月,二审的结果终于出来了,果真如透露出的消息一样,案子发回中城区法院重审。
当秦渌铭拿到送达的法律文书时,欣喜和急于分享的心情比起打赢欧盟的反倾销案,竟还要来得猛烈,几乎右手还在法院的送达单上签字,左手便已迫不及待地揿动手机键盘,找寻着闵晓晨的电话号码。
因此,当他听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时,“失落”两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不死心的他又打通了物业公司工程部的电话,得到的居然是“闵晓晨拿了十天公休假,大概到外地去了”这样的回答。
秦渌铭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去了林震的老家?去看望恋人的家人?
想着那双清澈却总带着淡淡哀愁的眼眸,他的心忽然有些酸涩。
就在闵晓晨返回这座城市的前一天,中城区法院重新开庭。
秦渌铭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让李明侠把曾经递交给一中院的那套材料完整地在庭上展开。
不出所料,被告方全体愕然,每个人都象突然哑了似的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法官,原告代理人,鉴于这些证据于一审时并未出示,而且对本起案件的判决又起着关键作用,我方提议进行进一步核查,并且愿意与对方调解协商。”斟酌了半天,如坐针毡的被告律师才一边掏出手绢抹汗,一边无力地招架说。
秦渌铭颇为冷淡地看着他们,不置可否。
闵晓晨是第一次走进秦渌铭的办公室,他并没有好奇地四下张望,而是坐在舒软的沙发中盯着面前玻璃茶几出神,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恍若虚无。
午后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象覆上一层金色的薄纱,仿佛一幅静物油画。
秦渌铭站在窗前静静注视着他,不免有些走神……
自己想要说什么和做什么,一时间却忘记了。只有那种好像已经消失了许久,他原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情愫慢慢溢上心头。
“秦律师,这是你要的咖啡。”秘书小姐甜美的嗓音传来,猛地惊醒各有所思的两人。
“谢谢,KIMI。你放在茶几上好了。”
秦渌铭借着秘书放置杯子的空隙,暗自调整好呼吸,“闵晓晨,你前一阵是不是去了河北?”
“是啊,”闵晓晨微微诧异地望着他,秦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去看看阿震的妈妈和弟弟们。他不在了,我要负起照顾的责任。”
秦渌铭不自觉地用力握一下拳头,这个“怀疑印证”的臭毛病一定要改掉,免得心脏老是在得到答案的瞬间,不规则地加速跳动。
忽然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沉声说道,“因为开庭的那天你不在,所以我想把当天的情况和你交代一下。”
闵晓晨认真地凝视着他,眼神中流露出十足的信任和依赖。
秦渌铭稍微有些舒缓了口气,“当时证据一拿出来,对方就懵了。”
“那结果呢?判了没有?”
“还没有。他们申请调解,法官同意了。所以接下来会走这个程序。不过我想这也仅仅是走个程序而已,你说对吗?”
“应该是吧。”
闵晓晨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问了,“调解,……是不是双方谈条件和要求啊?”
“对。为什么这么问?”
“嗯,秦先生,我想知道对方有没有谈……谈他们的要求——和想法?”
这句话他问得吞吞吐吐。
“本来我没打算说的,既然你问起来,我就顺便也交代了吧。”
秦渌铭却没察觉到异样,他朗声道,“对方当然希望我们撤诉,许诺愿意赔偿比原来多出两倍的金额,被告一方的律师确实是这样和我谈的。”
“多出两倍……就是?”
“三十万人民币。”
闵晓晨感到自己的心跳控制不住地激烈,贴在腿上的掌心也因为紧张而开始冒汗,“三十万人民币”,秦渌铭的回答清晰地在他脑中不断回转。
“闵晓晨?闵晓晨!”
秦渌铭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而深沉,“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接受他们的条件,调解结案?!”
“我……”他心虚地低着头轻声说,“我没有……这样的打算。”
秦渌铭松了口气,不知怎么搞的,在闵晓晨说出“我”字的刹那,他忽然有种大叫“闭嘴”的冲动,好像极度抗拒从那个男孩的口中会听到“我是这样打算”的答案。
“那就好。”
“其它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闵晓晨对着秦渌铭的脸,难免有点心惊肉跳,就生怕被他犀利的眼神看穿自己内心丑陋的想法,于是便急急忙忙地逃离出去。
过了几天后的清晨,秦渌铭神清气爽地穿戴修饰好,刚打开大门,赫然看见闵晓晨靠在转弯的墙角。对方象是等了很长的时间,褐色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面颊和耳朵通通红,嘴唇也冻得有些发紫。
秦渌铭稍微放低声音,和蔼地对他说道:“来找我为什么不敲门?在外面站久了要是感冒怎么办?”
“没关系的,我天天在室外工作,早就习惯了。”闵晓晨朝着他拘谨地笑了笑,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现在可以进来说了吗?”秦渌铭的声音不觉越来越温柔,“还是让我也一起陪你吹冷风?”
“啊?不用了!……马上就好!”闵晓晨急忙解释,“我只说两句。”
“说什么?”
要说的话像是很难启口似的,他咬着下唇,紧紧盯住自己的脚尖,双手又不自觉地在身前缠搅。
“闵晓晨,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感冒了!”秦渌铭笑着想帮他放松情绪。
又是一段沉默。
“秦先生,我考虑清楚了,还是决定接受对方的条件。我想撤诉。”闵晓晨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十分镇定地说。
“你说什么?撤诉?”秦渌铭的脸一沉,声音猛然抬高,“为什么?……难道为了那三十万吗?”
“是的。”闵晓晨平静地对着他快要冒火的眸子,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渌铭缓了缓口气,“我想你一定有理由的。那么坚决的要讨个说法的人,不正是你吗?现在又为什么要选择钱呢?”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我需要钱。”闵晓晨依然很平静。
“钱?需要钱?钱就那么重要?”
秦渌铭嘲讽地哼了一声。……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早应该被遗忘的身影,那样楚楚可怜的神情,说着和对方相同的话——“我需要钱,对不起。”
“秦先生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
闵晓晨深深鞠一躬,“其实我真的认真想过了,象他那样的人就算判了刑,又能怎样?!肯定是关进去做个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编个理由放出来的,根本毫发无损。”
“所以你选择让他出点“血”?”秦渌铭眯起眼睛,声音冰冷。
“就是要让他出钱买个教训。对我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你的选择就是三十万元人民币?……然后把自己的恋人卖了?你的爱情未免也太廉价了!”
这句话明显刺痛了闵晓晨,他的身体一僵,苍白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闪过太多复杂而无法描述的情绪。
“对不起秦先生,很多时候穷人并没有选择尊严的权利。”
秦渌铭冷冷看着他,目光中没有同情、只有蔑视。
对啊,自己不是早就认清楚了嘛?这个世界上穷人不一定是好的,富人也不一定是恶的。小夜、何萦不就是活生生的例证吗?!
“既然你决定了,我作为你的代理人会负责与对方谈判的。”收敛起自己真实的情绪,他又恢复淡然而疏离的样子,“闵先生,三十万是你的封底,还是封顶数?”
“闵先生”?
闵晓晨在心里苦笑着。
本来彼此之间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官司打完后不再会有交集了啊!
“秦先生,最高我想要35万,行吗?”
“我说过你可以相信我的。其它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了。”
秦渌铭朝他点点头,淡淡地说,“那我先走了,抱歉。”
闵晓晨礼貌地侧身让出路来,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