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霊君

6、第 6 章

　　七月十五，恶人谷。
　　酆都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忘川之魂逆流成河，彼岸之花如红莲般绽放。
　　浩气盟大军已经在正门外集结。
　　恶人谷内一片混乱，人人自危，然而仅限于外城，内城的兵士整严守戒备，士气反而很高昂。
　　午时，恶人谷与昆仑交界处的东落雪谷地失守，浩气盟大军长驱直入。
　　申时，浩气盟被困十恶之一的烟处，恶人谷开启内城外城十处机关，全部力量被引入谷底血池，浩气盟暂时被压制。
　　恶人谷龙牙森然的朱红色大门前，伫立一女子，墨色的发，墨色的衣。
　　“只有你一个人来么。”如墨般的女子开口道。
　　“不，浩气盟大军不下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其余的武林同道也正在谷口破阵，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一个人，一杆枪，一匹马，一只纸鸢。
　　“那么，你来，是为了取我性命。”
　　“不，我来杀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你。”
　　天色愈发的阴沉下来，终日不见阳光的恶人谷此时更是被层层的黑云所笼罩，空气中满溢着灰土和血的气味，令人作呕。风依旧萧瑟，却只有黄沙，没有一片飘落的树叶。
　　“哼，也罢，就算你不杀我，在今天的某个时候，某个角落，你会看到我的尸体。”
　　“不然，便是我，看到你的尸体。”女子的脸上划过一刀的凉风，身形，却傲立于寒风中，不曾瑟缩半步。
　　“那么，好运。”马蹄向后退了半步，随即向前飞奔而去，带起一片烟尘。

　　“师姐，浩气盟的人还在破阵，已经半个时辰了，我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远处一名恶人谷战士慌张的跑来，“青岩姑娘，快想想办法！我们死伤太多，抓来的几个郎中又全不中用，浩气盟那边却民声振奋，这样下去对我们不利啊！”
　　“别慌，你去告诉王遗风谷主，浩气盟最短将在半个时辰内攻来，让各大帮会的帮主提前做好准备，另外，通知飞扬跋扈的杨帮主……”“受伤的弟子就交给我来处理。”
　　“哎，师姐——你的草药箱！！”
　　青岩已经走远了，望云雏的速度，比千里马尚不分一二。
　　“师姐总是这样丢三落四的，还得我去送一趟。”霓裳嘟囔着，背起地上的竹篓，一样物什自篓中落下。
　　“恩？这是……这好像是李复家中看到的那本记录……师姐真是的，怎么把人家的书给偷拿出来了，浩气盟的大事记有什么稀奇的，恶人谷和各大帮派都有研究啊。”
　　霓裳翻看着，隽秀的蝇头小楷，淡淡的墨香萦绕指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孤傲女子，才能写出此等惊世的文字。

　　烛龙师傅第一次遇到我，是在我十岁的那年，他说，他看到了一个倔犟的让人心疼的孩子。当时我在洛道的死村外徘徊，头发已经被血水黏在了一起，衣服被抓成了一条条的碎片，左手紧紧抓着一个更小的女孩子的手，这女孩的衣服倒是齐整的很。
　　“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快些离开吧。”
　　“不，我要变得更强大。”
　　“你没有师父么，他应该来保护你。”
　　“我的师父已经死了。”女孩子的眼睛里泛出死灰一般的白色，仿佛末日烧出的余烬。
　　“那么，让我来当你的师父吧。如何？”
　　“我的师父已经死了。”女孩重复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自己会跟着烛龙师傅来到浩气盟，也许是师妹真的需要吃点东西，也许是我终于，感到了一丝疲惫。所以，“要想继续你所谓的怜悯，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之类的话，该是我先说的吧，现在反而是师父在唠叨了。
　　“烛龙……烛龙……龙大侠……啊！是他——！”

　　“杨问天——！滚出来受死——！”
　　西风怒吼，残阳如血，破城前，一匹马，一杆枪，一个人。
　　空荡荡的恶人谷内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谷底的血池由于承受了外城机关的太多力量而剧烈的震颤着，血像岩浆一样冒出一个一个巨大的泡沫，鼓起，再破裂，整个恶人谷就像一个熬煮着尸体的巨大的锅，呼吸都感到十分费力。
　　“哈！哈！哈！——”残垣中闪出一个人来，一身暗红色的铠甲于黄沙中熠熠夺目。
　　“你终于来了，烛龙！”
　　“我终于来取你的性命了，杨问天！”
　　“啪——啪——啪——不错不错，”杨问天拍手道，“三年了，还想着为你那可怜的徒弟报仇么？竟然只身一人闯入谷中，你到底是胆子大？还是没脑筋呢？”
　　烛龙清瘦的骨节由于愤怒而更加萧瑟，手中的长枪似乎咆哮欲出。
　　“我从没忘记过那一天，你杀了我的徒弟，我唯一的徒弟！”
　　“哈哈！你徒弟可不是我杀的——是——你！”
　　“我知道谢渊不喜欢我，他暗中嘱咐你，假如我再说恶人谷的人是好人之类的话，就立时杀了我。”
　　“你自己选吧，要不然，放弃那些所谓仁慈的念头，为师便救你，要不然……八年的师徒之情难道还比不上你所谓的江湖道义么！”
　　“师父，不要逼我！”
　　“现在就有一个你所谓的随心随性的恶人谷子弟把剑架在了你的脖子上，你为什么还如此执迷不悟？！”
　　杨问天策马来到阵前，手持一杆红缨长枪，凌烈道“当年我将她当成人质，要你放我一条生路，假如你来救她，我大概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没有，你看着她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却无动于衷！”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信仰吧，师父你不懂么？”
　　“什么信仰！你是浩气盟的弟子！是我唯一的徒弟！”
　　“然而似乎我的个性与恶人谷更相合一些吧……”
　　“既然师父为难，我便不能再让师父为难了……”
　　“……不错……”烛龙低下头，似乎是在追忆什么，“她身上穿着我的玄冰宝甲，刀枪不入，因此，她的刀，是刺向腰间的……”
　　“我有完全的把握她不会有事，我只是想逼她回心转意！我没有想到她会自杀！——”烛龙被紫金冠束于脑后的发忽的便飞扬了起来，每一根都写满了愤怒。
　　“报——！外城内城十阵已破七阵，三大帮会已经在外城与浩气盟开战，浩气盟方面死伤较多，昆仑方向又发现一队人马，但是没有发现谢渊。”
　　“恩？谢渊……没有来么……”杨问天沉吟道。“罢了，先把这小子解决掉，剩下的都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哈！别太自信了，我今天来，一是要取你性命，二，要你归还我徒弟的尸首！”
　　杨问天一笑，“归还尸首？哈哈，假如我告诉你，你的宝贝徒弟没死呢？”
　　——！！！
　　“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听到结果了，现在，你就会死！”
　　本来空无一人的南门内缘忽然间出现了层层密布的恶人谷武士！
　　“没有了玄冰宝甲，看你如何与这么多的武士相拼！乖乖受死吧！”
　　“师姐——！”霓裳自马上跃下，强烈的喘息着。“你不是已经派人告诉杨大哥了么，为什么还要自己来啊！”
　　“呦~看谁来了，原来是我们的青岩姑娘~”杨问天转过身来，做出一个欢迎的姿势。
　　广场的中央，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身上扎着数把钢枪。
　　他的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人肉的堡垒。
　　“啊——！是那个人！”霓裳惊叫着，“师姐，他是，他是——！”
　　“他是我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