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燕郁

5、5

　　第二天上班。
　　她脚一踏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就被柯曼如硬拉去坐在沙发上，眼也不眨地紧盯着她，拖长了声音：“沉香，你自己交待，还是我来？”她笑眯眯威胁。
　　沉香嘿嘿干笑了两声，避而不答：“曼如，我还有事情要做，不能等下再说吗？”
　　柯曼如也嘿嘿笑了两声，听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艳丽的脸逼近她：“没门，不说清楚什么都别想去做。”
　　“学姐！”沉香无语了，伸手揉了揉额头，“我们小老百姓还要吃饭的。交不上去功课，校长会砍死我。”
　　柯曼如眨眼笑笑：“他不敢。有我在。”
　　沉香白她一眼：“学姐，他是你舅舅，你在又有什么用？你还敢以小欺大不成？”
　　“呵呵呵……”一串恐怖的笑声从柯曼如嘴里滑落，“你别忘了，我现在是孕妇，我最大。”
　　这倒是。沉香无奈地笑了笑，眼睛眨了几下，终于还是投降了：“好吧，你问。”她知道柯曼如的个性，这么说话就代表她一定要知道。
　　柯曼如看着她，却反而不说话了，脸色越变越差，突然跳起来冲进洗手间里，大吐特吐。
　　沉香吓了一跳，急急地扔下手中的包，跟了上去，轻拍她的背，着急地问：“曼如，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柯曼如吐完一波，回头虚弱地鄙视她：“笨女人，连孕吐都不知道。”
　　沉香一愣，看向柯曼如的肚子，此刻才有了一点那里有个小生命的真实感。
　　“呕~”柯曼如继续吐着，吐出来的已经是胆汁了，沉香看得冷汗直冒。
　　看她吐得奄奄一息地，沉香有些不知所措，在原地转了几圈后，她突然冲过去拿起电话就往家里打：“妈，孕吐怎么办？”
　　轰~~~~~睛天霹雳。
　　电话那头的霍洛梅被雷打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妈，你快点，我很急。”沉香催着，眼睛瞄到柯曼如瘫在马桶边。
　　“吃点酸的开胃，要严重的话，就去看医生拿药。”霍洛梅几乎是机械地说出这些话。
　　“我挂了。”沉香匆匆挂掉电话，急忙过去把她扶起来，在沙发上安顿好，倒了杯水：“曼如，你还好吧？”
　　柯曼如惨兮兮地笑了一笑：“不好。一点也不好。我第一次吐得这么惨。女人真不好当。”她吸了吸鼻子，有些欲哭无泪，“听说至少要吐三个月，我的天，那个时候我还活着吗？”
　　沉香抿嘴笑了一笑，第一次当妈妈的女人，到底是什么都不懂，还是会害怕吧。
　　“你先在这儿坐一下，我去给你买点话梅来。”她拿着钱包去了小卖部。
　　吃过酸梅之后，柯曼如的精神恢复了一大半，调侃着：“沉香，今天放你一马。老娘吐累了，没精神问你。”这一番话说得真是不伦不类。
　　沉香嘴角隐现笑意，把茶几移到沙发旁边去，放上各种话梅，倒了杯水给她：“你休息就好，手上的工作我来。”
　　柯曼如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半躺下来，往嘴里塞着话梅：“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酸的东西这么好吃？”
　　沉香笑了一下：“那……”
　　电话钤声响了起来。沉香低咒一声，该死的，不会又是贺连云那个王八蛋吧？
　　柯曼如愣了一愣，突然狂笑起来，指着沉香道：“沉香，这学期我们这里的电话还真是多啊。”她再吃粒酸梅，躺好了准备看戏。
　　沉香无语地转回身接起来：“你好！一中辅导中心，请问找哪位？”
　　“谢小姐……”电话那头果真是贺连云的声音。
　　沉香立刻打断他，笑道：“哎呀，贺先生啊，好久不见了，你老人家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怀柔政策啊，这话酸的连她自己都想吐了。
　　“噗~~”一粒暗器精准地飞向沉香的脸，沉香端起电话身手利落的闪过，抽空瞪了柯曼如一眼。
　　曼如辛苦地咳着，颤抖着手，低叫：“沉香，你说话用得着像个老鸨一样吗？”害得她差点被梅子核呛死。
　　贺连云在电话那头低低苦笑：“谢小姐，虽然我对这种热情的待遇受宠若惊，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你还是冷若冰霜的样子比较好。”这嗓音，听起来真是可怕，像是卡带的随身听。
　　沉香无趣地撇了撇嘴，没兴趣再装下去了：“那好。”声音立刻变冷，“贺先生有事吗？我很忙。”
　　“咳咳！”贺连云忍不住咳了几声，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谢叔打电话来叫我来接你下班一起回去。”
　　沉香瞪大了眼：“为什么要你来接我下班？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坐公车回去就好了。”
　　贺连云也有些疑惑不解：“不明白。谢叔打了一次，霍姨打了一次，我爸妈各打了一次。”
　　耶？沉香警戒起来，这状况有点离奇啊！他们又想玩什么花样？
　　贺连云听她不说话，叹了口气：“谢小姐，我知道你不是很愿意，但是，你不可能不回家吧？如果不是我送你回去的话，我今天晚上大概就可以前往西方极乐世界了。”他家那两头可是说一不二的，他要没把人给送回去，这后果严重啊！
　　沉香“扑哧”笑了出来，笑着答应：“行。六点。”贺叔和秦姨没这么凶吧？
　　她的笑意那么地明显，贺连云低低地叹道：“很高兴娱乐了谢小姐。六点见。”
　　挂断电话，看到柯曼如看她的眼光毛毛的，沉香浑身发寒，小心翼翼地道：“曼如，你别那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柯曼如“切”了她一声，继续吃自己的话梅，目光却不时地在沉香身上溜个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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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贺连云来接她回家。
　　一进门，两人便被门内的阵仗吓了一跳。谢木辰，霍洛梅，贺启生，秦淑贞一字排开，像门神一样挡在门后，直直地盯着他们。
　　沉香微愣：“贺叔，秦姨，你们来了？”她吞了口口水，这是什么状况，看起来真吓人！
　　下意识地，她询问的目光转向贺连云，贺连云微微摇了摇头。他也是被叫过来的，自己尚还一头雾水。
　　霍洛梅突然扑上来抱住她，呜咽起来：“沉香，妈对不起你。”
　　沉香满头雾水。“妈……”你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了？
　　秦淑贞跟上，拉着她的手：“沉香，别怕，我们一定负责。”
　　“负责……”什么？
　　“贺连云，你还不快表态？”贺启生生气地瞪着儿子。
　　贺连云惊愕地望过去：“表什么态？”这些大人说话怎么怪怪的？
　　秦淑贞转过身来，狠狠地伸手掐了贺连云一把：“当然是求婚啊！做人要负责。”
　　“什么？”沉香大惊弹开。看着满屋子的人，脑袋转不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集体逼婚？
　　贺连云被秦淑贞掐得痛极了，却不敢伸手把他妈的手推开，只能忍疼，一面叫道：“为什么要求婚？”他们心血来潮突然想逼婚？他倒抽了一口气，这些大人是不是吃撑着了没事做？
　　贺启生见儿子这样说话，更加生气：“你自己做过什么，当然要负责。”
　　贺连云只觉得满腹的委屈：“我什么都没做。”
　　沉香不解地眨了眨眼，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她求助地看向谢木辰，谢木辰只轻轻叹口气，避开她的眼神。
　　“妈，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要不要说清楚？”她快抓狂了。
　　霍洛梅泪眼汪汪地看她：“沉香，别再瞒了，我们都知道了。”
　　“你们都知道什么了？”沉香耐下性子发问。
　　秦淑贞接下第二棒，安抚地拍她的肩：“沉香，别怕，有秦姨给你做主，那小子要敢不认账，秦姨就把他给‘咔嚓’了。”
　　贺连云一阵恶寒，不敢置信地望向她，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他妈原来这么暴力？
　　“咔嚓”？这种刑罚听起来很……奇特。要“咔嚓”哪里？脖子吗？那不是死掉了？沉香顿了一顿，赶快抓回自己随时天马行空的思绪。
　　“问题是，你们要‘咔嚓’谁？”她继续发挥勤奋好学的精神。
　　贺启生也阴森森地开口：“还有谁？不就是这个混小子了。”他眼里充分表达出他想“咔嚓”贺连云的欲望。
　　贺连云气结。他真是比窦娥还冤，什么都不知道，硬被拉来被逼着向人求婚，现在他老爸老妈居然还想把他给了结了，也不怕就此断了香火。
　　沉香依然茫然不解中：“但是，你们为什么要‘咔嚓’他？”跟她有关系吗？为什么对她说要‘咔嚓’他？
　　秦淑贞望向她的眼越发地怜悯：“可怜的孩子，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呀？一定是小王八蛋威胁你，是不是？别怕，说出来，秦姨给你靠。”
　　“喂，喂，你骂谁是小王八蛋？那我岂不是成了老王八蛋？”贺启生不满了。
　　秦淑贞回头瞪他：“你不就是老王八蛋吗，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
　　贺启生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婆娘，那是你儿子，你也有份。”
　　“哼，吃干抹净不负责倒是跟你一模一样。”
　　两口子拌起嘴来。
　　沉香头痛欲裂，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大吼一声：“通通给我住嘴。”
　　现场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手指点向母亲大人：“妈，就你，用少于十个字的一句话给我解释清楚。”
　　霍洛梅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吞吞吐吐地说：“就是……那个……”
　　“你还有六个字。”沉香淡淡提醒。
　　“你怀孕了嘛。”霍洛梅闭眼叫了出来。
　　她怀孕？什么时候的事？
　　沉香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由得吼了出来：“我哪有怀孕？你们听谁说的？”
　　“咦？”霍洛梅抬眼看她，“你不是孕吐吗？”
　　她……孕吐？她吐血还差不多。
　　沉香顿时哭笑不得：“妈妈，我帮我同事问的，她突然吐起来，胆汁都出来了，我又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不问你，我问谁啊？”
　　啊？原来不是啊。霍洛梅尴尬地张大了嘴。
　　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后。
　　贺启生拍了拍谢木辰的肩，率先撤退，“呵，谢老弟，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聊。”
　　刚刚还在跟他吵嘴的秦淑贞紧跟上：“老公，等等我。”
　　离门最近的霍洛梅边往后退边笑着说：“我去买菜。”
　　沉香望向还在现场的另两个人。
　　谢木辰潇洒地站起身来，两眼诚挚地望向沉香。沉香以为他要说些具有建设性的话，结果他只道：“我回书房。”
　　沉香翻了个白眼。
　　不到半分钟，人走得干干净净，哦，不对，贺连云先生还在。
　　她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去，不语。那眼神却在威胁，你要敢笑出来我就让你好看。
　　贺连云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打扰了，改日再请谢小姐吃饭赔罪。”他彬彬有礼地作别。
　　沉香却只闷得想打人。她发誓，她看到贺连云眼中那抹强忍的笑意。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一个抱枕飞向贺连云的脑后。
　　他错愕地回过头来，对上沉香的眼，终于忍不住泄出一串笑意，在沉香拿起第二个抱枕之前，快速地闪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沉香，今天的你比较可爱。”
　　王八蛋！第二个抱枕亲上防盗门。
　　沉香站立在客厅里，喘着粗气，半晌，她轻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越想越好笑。这群大人都办的是什么乌龙事啊？
　　她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