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林青溪

2、入京

　　乡下人都很热心，邻里街坊的几十年相处下来，大家也都很熟识了。也都知道苏家不容易，如今苏老太太又去了，剩下两个孩子，正不知该怎么办呢。
　　所幸乡下人也都不怎么讲究，有钱人那一套繁复的礼俗和贵重的陪葬品是想讲究也讲究不来的，能得一口薄棺，埋到风水先生指给的宝地上，已经很不错了。
　　临晚并不知道这些，她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年头，但并没有多了解这个世界太精细的规则。按她原本的想法，她只想平平安安过完这偷得的一世，太轰烈的人生她已经经受不起。
　　好在乡亲们体谅他们姐弟，村里的老人把该做的都给做了，临晚姐弟按照他们的指示完成了奶奶并不隆重的葬礼。
　　葬礼上临晚见到了从没见过的玉婉姑姑。
　　她还是从奶奶那儿知道这么一位姑姑的。苏玉婉是在八岁上才被苏老太太捡来认作了女儿，同临晚的父亲一同长大。她这位姑姑是位狠厉的角色，能说会道又极致聪明，生的又好看，同乡下村里的姑娘很不一般。十四岁的时候就在集市上结实了邻乡的云秀才，两人情愫暗生，最后竟背着家人同他一起上京赶考去了。
　　原本按奶奶的意思，是想把这位玉婉姑姑指给父亲的，哪知这玉婉姑姑眼界儿高，这云家又是远近闻名的富户，自然就看不上这半路认来的哥哥了。临晚心想，这位玉婉姑姑势利得还真有点远见。
　　“这是晚儿吧，出落得如此标志了呢。”一身富贵的苏玉婉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满面笑容地看着临晚。
　　“姑姑。”临晚微微点头，虽没有失了礼数，但也没有显出多高兴的样子。奶奶才刚入土，这时候在人前她能够忍下落泪的冲动就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力量了。
　　“安儿呢？也该有六七岁了吧，刚才瞧着院子里有好些小孩子在玩闹，哪个才是呢？”苏玉婉呡了一口茶又问道。
　　“临安临安，快进来，你姑姑叫你呢！”已经有帮忙的婶婶高声朝院子里叫嚷道。一个穿着青草色衫子的小男孩跑了进来。
　　临安不认识这位玉婉姑姑，看着又不是他常见的那些人的打扮，有些怕生地挨在他姐姐身边，只睁着大大的眼睛把他姐姐望着。
　　临晚蹲下身，“临安，这是姑姑，快叫啊。”
　　“姑姑。”临安听话的小声叫到。
　　“唉。”苏玉婉笑着摸摸他的头，“我瞧着这姐弟两都生得一副好样貌，倒是不俗。”
　　“可不是么，这十里八村，再难找到比他们两还要好看的孩子了，苏秀才从前也是很好看的。”李嫂快速接道。
　　苏玉婉点点头：“哥哥嫂嫂那么早就去了，如今娘也走了，晚儿，你可愿意同姑姑去京城么？你云哥哥倒是经常念起你呢，原还想着同我一起来的，可夫子布置的课业实在是重，路途又远，这才没有成行。”
　　临晚心里很矛盾，她很舍不得这个小村庄。她在这里的生活是从未有过的安定，不似上一世那样流离，尝够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如今是又要去尝那种滋味了么？
　　可是她才十四岁，临安也才六岁，她拿什么来养活自己和弟弟呢？另外她记得她和那个云哥哥好像是有婚约的，算着年纪也就是这两年了，早晚都还是要去京城的吧。
　　旁边的李嫂看她久久不应，已经着急地催了起来：“临晚啊，你同你姑姑一起去京城吧，让他们照顾你们姐弟，也让你奶奶安心不是，以后有空就回来看看爹娘奶奶，逢年过节的，李嫂会帮你照应着他们的，啊。”
　　临晚听着几乎就要忍不住哭出来，她知道乡下人重视这些，逢年过年的都要拿着礼品去坟前祭祀。李嫂这也真的为他们姐弟着想。
　　吸了吸气，终于应道：“姑姑，我们同你去京城。”

　　马车一直晃晃悠悠地前行，临晚倒没觉得有什么。她的身体向来是很好的，也许是在前一世的困苦里，让她练就了强壮的身心，轻易已经不能被击倒。
　　只可怜了六岁的小临安。他一直都没有出过远门，也从来没有乘过马车，临晚没想到他是会晕车的。从上车开始他就靠坐在临晚怀里，昏昏沉沉，眼睛时睁时闭的。行了几日，连脸色都开始不好了，临晚只担心得一直抚他的脊背，希望弟弟能够好受点。
　　苏玉婉看着他原本明亮的小脸如今这样苍白，大大的眼睛里也满是委屈，忍不住也开始担心。“晚儿啊，前面就是乐同，过了乐同再到京城也就两三天的路程了，我们就暂且在乐同歇一歇吧。”
　　“是那个天下第一商都的乐同吗？”临安听见姑姑说起乐同，居然抬起眼眸问道，“姐姐，那里有很多好玩的把戏的，对么？”
　　“呵呵，安儿可真是个贪玩的孩子，一听说有好玩的就不晕车了是不是呀？”苏玉婉瞧着他可爱，忍不住逗他。
　　“安儿他以前见过村子里的先生从乐同给他的小儿子带回去很精致的拨浪鼓，一直很羡慕。”临晚答道。临安听到姑姑调笑自己，脸红红的埋在姐姐的怀里很不好意思。他虽然只有六岁，但平时跟着临晚，已经懂很多事了，只在姐姐面前才会像个六岁的孩童一样用软糯的童音撒娇。
　　“那我们在乐同多呆一天好了，你们姐弟也可以好好逛逛。”苏玉婉又笑道，年轻圆润的脸上两个大大的酒窝，一点儿也不像是年近四十的人。

　　“姐姐，姐姐，你看这个，这个泥人好好看呐。”小临安休息了一晚，一大早就拖了临晚去了街市，一路上兴奋地直嚷嚷。“姐姐，这个是谁？好威风啊。”临安指着一个泥人好奇地看向临晚。
　　“呃……”临晚很尴尬，因为她也不认识。她一向自认聪明，诗词歌赋什么的虽然不会写，但好歹死记硬背过许多，用的时候不说信手拈来，想一想还是能记起来的。可是这个世界同她原来的世界不一样，同她所认知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也不一样。要说起这个穿着一身戎装，坐在红枣马上威风凛凛的将军样子的人她还真的不认识。面对临安期待的大眼睛，她正不知该如何说。
　　“这是前朝开国大将徐宸，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战神。”身旁一个醇厚的声音传来，临晚侧头去看，只见好一位偏偏佳公子。玉面白衫，锦带高靴，头上束着一个极好看的玉冠，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姐姐，我以后也要穿那样的衣服，做战神。”临安却是没有被男子的容貌吸引，只管扯他姐姐的袖子道。
　　临晚突然惊醒一般，低下头去，“你不是要做状元郎么，怎么又要做战神啦？”
　　临安蹙了眉头，一副为难的样子，“那就先当状元郎，再做战神行不行？”
　　“行，当然行了，我们的临安真厉害。”林晚宠溺的笑容让旁人都情不自禁地溺在那样的温柔里。
　　她抬起头来，对身旁的男子点点头，买了那个泥人，牵着临安的小手继续向前走去。

　　“少爷，前面就到客栈了，我们过去吧。”江寻很奇怪，因为今天的少爷很奇怪。平常的少爷虽然不是冷峻，但也是一副平平淡淡略带严肃的样子。今天的少爷对着那位陌生的姑娘，居然，居然给他温柔万分的感觉，那唇角的笑要是被春情馆的姑娘瞧见，还不得一个一个都晕了。
　　“走了，江寻。”江天远回头，对这个时常发呆，把一切都置之度外的贴身小厮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