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十四章 ...
-
原来这里仍然在雨国境内。
“我为什么不能进雨国?”连儛反问。
矮人营主一时语塞,又看向疏钟,“那么疏钟公子呢”
连儛轻叹,疏钟还真是名满天下啊,到哪里都有人认识。
“我啊,自然是跟谁姐姐来的。”疏钟很自然地接上。
“我可是从未听说过疏钟公子还有个姐姐。”矮人营主残酷的笑意,让连儛觉得有些恶心。
“我说有就有。”疏钟冰冷的语气,让连儛侧目。这才想起,他不仅仅是自己面前的钟儿,也是天下人的疏钟公子啊。
“那么你呢?”他又问身旁的那个女子,连儛也注意到她,这人总是给自己三分熟悉感。
脑海中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原来是她,那日在黑琼王宫,各国之王皆来朝拜,她就曾在木水王的身边看见过她,她就是武林第一豪爽女子,月溶溶公主。
“难道你不认识我吗?”月溶溶咯咯大笑,丝毫不给他面子。“真是多此一举。”
矮人营主又是一阵沉默。今日碰壁颇多。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站着累了,连儛找了张凳子坐下,疏钟却一定要平分。
矮人营主似乎也为难了,这种大人物他是做不了主的,只能等主人回来再说。
“你既然为难,我替你做主好了。”连儛浅笑,紫眸光华流转,矮人发现,这张平淡素雅的面容,只因这空濛的紫眸而让人无法正视。
他一脸惊异,没想到面前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月溶溶也是刹那间的不可思议,这个女子在此之前自己并没有见过,可是一出现就由疏钟小公子同行,应该是不简单的。疏钟从不会与人亲近,他是脱离人间的精灵。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平平安安把我们放走,两相无事。”连儛对这里完全失去了兴趣。
“另一个呢?”矮人不动声色。
“我们踩着你的尸体离开。”她冰霜一般的双眸,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打了个冷战,只有疏钟始终微笑。
“你觉得自己有这种能耐吗?我好像忘了告诉你,这里出去的人,都是永远不会睁眼说话的。”矮人冷笑。
“那你是说要选择第二个了?”连儛平静如初。
矮人营主开始害怕,在这女孩的身上,即使看不见杀气,他仍旧没有缘由地害怕。
“姐姐,我跟你说哦,我最近知道有一种药,无色无味,在空气中散播最快,但凡吸入者,活不过三天。而这三天之中,每时每刻都会万蚁撕咬,万箭穿心,最后从脚至头开始腐烂,直至完全消失。而我刚巧带了耶。”疏钟无害的声音,笑意玲珑。每个人的脸色却是分外惨白。
连儛担忧地皱眉,她明白疏钟这样说,是不想让她的双手沾上血腥,但这种残忍的方式,如何适合他。
“你可是说真的?”矮人恐惧的声音,显得虚无。
“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没有丝毫血色的话语,连儛不安,这样的疏钟真的还是那个纯真的钟儿吗?原来,每个江湖儿女都有这样残忍的一面。
月溶溶错愕的脸色并不下于连儛,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疏钟,这样无情的疏钟小公子。往日里,疏钟虽不与人特别亲近,但他有礼,文雅,不食人间烟火。但这样的他,真的没有见过。
“如果我放了你们,我也活不成。”矮人绝望的声音都在颤抖。
“至少可以多活几日。”连儛接过矮人的话,不想再听疏钟说出更残酷的话来。
挣扎了好久,他终于同意放行。前提是要连儛同意他一个条件,等他有难求救的时候,一定要相救。
蒙着眼走出形如迷宫的行宫,连儛等人出现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终于重见天日了。”月溶溶伸了个懒腰。
“姐姐,我饿了。”疏钟拍拍自己的肚子。
“我也饿了,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饭。”月溶溶想过来捏捏疏钟的小脸蛋,却被他一把推开“别碰我。”
“好小气。”月溶溶瘪瘪嘴作罢。
“钟儿无礼。”连儛并无怪罪之意。
“那么不让人亲近的小孩儿。我也习惯了。”月溶溶为疏钟解释。这是他的习惯,天下人皆知的疏钟小公子的习惯。而连儛,却是真心欣赏这样率真的女子,直爽,真实。
“笑傲武林。”连儛赞叹,,这般无尘的笑靥,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有。
星云酒家
“疏钟小公子呢?”一进酒楼,月溶溶就不见疏钟。“你怎么不吃。”
面前丰盛的食物,连儛却连动也未动。
连儛只是轻笑。
不过一会儿,疏钟就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伙计,每人手上都拿着几盘菜。
“姐姐,可以了。”疏钟小心地将盘子摆好。
“什么啊,好好吃的样子。”月溶溶拿起筷子就准备夹,疏钟眼疾手快把她的筷子打落,“这是给姐姐吃的,你不能动。”
“钟儿。”连儛无奈,疏钟在身边的半个月时间,每餐都是他亲自烹食,用得都是上等的药材。连儛怜惜他,但有些时候,他的做法让人无法理解。就像现在,自己明明是吃不了这么多的,他却连分给别人一些也不给。
“好吧。”见连儛有些生气,疏钟有些难过。
“对不起。”他向月溶溶道歉。然后拿来小盘子,每样夹了一些,递到月溶溶面前,“我刚才态度不好。”
月溶溶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小孩,态度前后差那么多。心里有些羡慕身边的陌生女子,竟然有那么护着她的弟弟。
“不跟你一般见识。”月溶溶笑了,不管疏钟是因为什么道歉,她都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我叫月溶溶,你呢?”月溶溶面对连儛。
“姐姐叫做水因。”疏钟快连儛一步。
“水因,水因,真是个好名字。就和你的人一样,浑身都有水雾弥漫。”月溶溶爽朗地笑了。
水因,水因,洇,希望有一天,姐姐和庞寅都可以听到这个名字,可以知道,她一切平安,希望可以安抚,她所造成的伤害,希望庞寅可以不要再牵挂。
“那么后会有期了。”月溶溶起身飘然离去。
后会有期吧。连儛轻道。
“姐姐,味道怎么样?”疏钟吃了少许饭菜后就不再动筷子了。
“钟儿的手艺确实很不错。”那满口润滑香脆的味道,比在黑琼王宫中的佳肴更甚。应该算得上人间极品了吧。
感动溢满了心尖。疏钟必定花了好些精力,因为半个多月来,菜式没有一样是重复的。
待连儛食罢,疏钟掩不住好奇心,“姐姐,这次你可发现什么?”
“若没有发现,我怎么舍得出来。我发现关押我们的房间虽然是个监狱,但是极其地大。所以说,以前这里不是用作囹圄的。”连儛也细细分析给疏钟听。
“那是用来做什么的?”疏钟不解。
“听我说啊。那时我也没有相同,后来我们被带到矮人营长所在的大殿上。不知你观察过没有,那里墙壁上挂的话都出自一个人之手。”连儛留时间让疏钟回忆。
疏钟恍然大悟,“是柳媚晴公主,但她的画流传在民间的并不多啊。难道她是他们口中的主人。”
“不,绝对不是。我们都应该听闻过柳媚晴公主的性格,奢华,骄傲,她不屑做这种事情。所以我也在看到画的时候困惑了。”连儛嘴角始终含笑。
疏钟停止了追问,只是静静地听连儛的下文。
连儛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然后我注意到大殿上的烛,你应该知道,在青安国,蜡烛的使用是按照人的身份,即使再富有,也拿不到比自己身份更高的蜡烛。”
“对,适才大殿之上的烛应该是商人统一使用的。”疏钟赞同。
“那么就是说,他们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富商,或者是许多个富商。”连儛顿了一顿,“他们应该是青安人,非常仰慕柳媚晴公主,才会挂她的画。最后就是我们出来的废墟。”
“废墟有什么特别的吗?”疏钟问完之后突然明白了。
“不错,那片废墟半年之前曾经是青安一个商贾在雨国的大宅。随着那热闹一时的大院子一同消失的就是那个商贾。如果所猜不错的话,他应该也是加入了这个神秘的团体。”连儛看着满眼星光般灿烂的疏钟,大惑不解。
“姐姐,接下来我们还要不要追踪?”疏钟突然间觉得,从细微之处发现蛛丝马迹却是挺有意思的。
“不了,我们随意漂流吧,一直往西,或者一直往东,有些东西不用紧紧追踪,反而脉络会自动呈现。”连儛并不着急,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那我们一直向东吧。”似乎很乐于接受这样的提议,疏钟显得很孩子气。
“如果你一直这样多好啊。”连儛轻喃。
“什么?”疏钟并未听清。
“没什么,我是说,我们现在就走吧。这次我们选择走水路。”连儛已经起身,面对同一片碧落,突然很想哭,远方的哥哥,你可还好吗?
疏钟乖巧地跟随在连儛身侧,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已经在船上三天,白天偶尔停下来到岸上游玩,晚上就在船上休息,品诗。
连儛曾拿出一笔钱让船上的小侍女去买些诗书来。没想到拿回来的厚厚一叠书,竟有一半以上是柳媚晴的文笔。
她问那个小侍女,“你喜欢柳媚晴公主的诗文吗?”
那个孩子毫不犹豫地点头。连儛笑了,“你喜欢她诗里的什么呢?”
“我.....我哪里懂这些,就觉得很美。”童言无忌,小孩子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又有些羞怯。
连儛不觉有些生气,柳媚晴流连的盛世的繁华,她的诗文固然是美,却无一不透露极度的奢靡。在百姓的呻吟里的华丽,为什么却被天下推崇。这个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疏钟一直站在身侧,看着她的难过和愤慨,却什么也无法说。他只能将小侍女匆匆请出去,还给姐姐一个安静的空间。
很久很久,连儛终于打破了安谧.“钟儿,你说世人为什么总是如此是非不分?”
疏钟斟酌着字句开口,“因为渴望却不及。”
渴望而不及.......贫苦的人民无法到达奢华,所以借以诗文安慰。那么.....血腥的屠杀又一次汹涌而来,将她生生吞没。他们又是出于羡慕还是嫉妒,才将如斯繁华的连锦,屠戮成一座荒山。为什么却不能因为渴望而不可及而心生景仰。这个延承了千年的世界,是变得善良了还是更加麻木?
神思被礼貌的敲门声,一个小孩子走了进来。
“姑娘,公子,今天晚上我们会在青安停泊,你们可以上去看看。”小男孩谦逊道。
“平时不是不停的嘛?”连儛问道,疏钟只是站在身后不语。
“是,今天晚上有青安有个隆重的节目----青灯会。到时候,天下第一才女柳媚晴公主将会出来出题考究,谁是最后的赢家,谁就可以拿走公主亲笔题词的画。公主的画很少送人。”小男孩依然有礼,眉宇间却是艳羡与荣耀。就好似.....柳媚晴是他极为亲近的人那般引以为豪。
连儛朝小男孩点了点头。
“姐姐,我们上去吗?”疏钟征求连儛的意见。
“钟儿想去吗”连儛并没有多大兴趣。
“姐姐就当陪陪钟儿吧。”疏钟满脸期待,连儛竟无言以对。疏钟的坚持,她并不是不明白。他不过是想让自己散散心而已。
不愿让他担心,连儛点头应允。疏钟就这样笑开了,宛如春日芳菲。连儛发现,钟儿竟然生得比女孩子更为清秀,这样的笑容让他更为光彩熠熠。
那么乖巧的钟儿。连儛安慰地微笑。
热闹的青安王城街道,人群流动甚是艰难,连儛选了一条人烟较为稀少的小路散步。
青安国不愧是天下佳景聚处,就是连这样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是杨柳依依,芳草摇曳。
“姐姐可是要去看柳媚晴公主的题会?”疏钟小心地陪伴在连儛身侧。
“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就去看看。”连儛轻笑。
疏钟轻轻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姐姐会将烦闷聚积,难以想开。
“钟儿是小看我吗?”仿佛看穿了疏钟的想法,连儛抬头,面对疏钟干净的双眸,百感交集。
她嬉戏人间般淡然的眸光,带了几分魅惑,在这样的黑夜,容易让人沉醉仍不自知。疏钟突然之间将所有的包袱都放下了,就是这样了,这样永随一生,无论经历什么,只要有她在身边,一切都无关紧要。
“姐姐,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不对。就像现在这样?”疏钟恳求般的眼神,让连儛莫名地痛心。可是可以一生相随吗?注定要覆灭的,注定不可以拥有一生的,用什么来许下承诺呢?罢了罢了,就用剩余不多的光阴来起誓吧。
“傻瓜。”只是短短的二字,久久凝结在疏钟眉宇间的忧愁就轻易地被化解。
只是这个诺言,疏钟知道,自己将用生命去珍惜。
“小孩子都像你这么多愁善感?”连儛故作纳闷,垂首沉思。
“我才不多愁善感。”疏钟的脸泛起可疑的潮红,连儛“咦”了一声,然后背过身咯咯地笑起来。
“姐姐。”疏钟急得跺脚,他可从来没有这么被嘲笑过。
“有没有曾告诉过你,你很像女孩子?”连儛将疏钟重新打量,越看越觉得这结论正确。“不然,明天,我给你买女孩子的衣服试试,我觉得你觉得比其他小女孩都漂亮。”
“走了。”疏钟几乎无颜面对了,干脆装作没有听见,急切地催促着。
“你好可爱哦。”连儛依旧不停地笑,在眨眼之间,她已经携着疏钟上了屋顶,以迅雷之速降落至地。睁开眼时,疏钟就看见了眼前的人山人海。
纷杂的人群,嚣嚷的人们都纷纷叫喊着柳媚晴公主的名字。
“还好没有开始。”连儛悠闲地找了块地方坐下。所有人都拼命挤在前面,白白留了后面这些空闲位置,连儛连连摇头,“真是可惜了。”
“柳媚晴公主,快些出来啊,我们都准备好接题了。”
“是啊,看看下面的人海。”
“你见过柳媚晴公主吗?”下面有人也许喊累了,就互相聊起天来。
“她每次都带着面纱,这么可能看得清楚。”有人暗叹,即使及不上尚碧落公主的天下第一美色,也应是人间上品。
“每次题会都几乎没有人胜过公主。但凡胜过者,都可以向公主提出三个要求。”又有一人横插进来,心里在打着小算盘,今年有没有可能胜出。
“就凭你也想胜出,做梦去吧。”身边有人不屑地说。
“那你不可能胜。”刚才说话人不觉嗓音加大,在嘈杂的人流之中竟也只是细如虫蚊。
“姐姐,是不是应该找个好地方。”怕这样的环境打扰了姐姐,疏钟提议。
“不用,这里就是个好地方。”连儛莞尔。
疏钟听不出连儛的话中之意,却也不再相问。
顷刻之间,原本纷杂的人群竟开始沸腾,声潮一浪高过一浪,刚才还在路上朝这边慢吞吞走的人,都飞奔而来,连儛身边的位置都被人挤满。
“走开。”疏钟挡在连儛的身边,用身体挡住疯狂了一般的人群。
“钟儿。”连儛不忍心,忙拉过疏钟坐在身边,身形微微一动,就腾空而起。连儛只是脚尖轻轻离地,不敢太过于明显,怕吓坏了身旁的人们。她携带疏钟快速退出了人群,上了对面的酒楼。捡了个位置坐下,恰巧与柳媚晴公主所在的阁楼相对。
“钟儿,以后不要那么傻,姐姐会保护好自己,你不要担心,所以在困难的时候,要先自保,知道吗”连儛嗔怪,放柔了语气,怕一不小心言语之间就伤了疏钟。
疏钟抬头,想要辩解,对上连儛柔和的目光,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地点头,“我知道了,姐姐,下次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连儛微微笑了。
“两位客官,要些什么吗?”店小二一脸谦恭的模样,疏钟不再看他,转过头去欣赏没有丝毫减弱的声潮。
“一壶上好的茶。”连儛礼貌地微笑,紫眸泄露了无法掩藏的风华。即使是如此平常的面孔,店小二仍在接触到你空濛般的双眸时无法呼吸。
“好。”店小二狼狈地退了下去,来来往往的客人,比她漂亮的见得实在不少,就是今天,他还看见一个美艳的女子在这里吃饭,何况只是这样一个除了素雅外,再无其他美丽的女子呢?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
“客官,您的茶来了。”将茶放在桌上,店小二又瞟了一眼这女子,确实如此,除了身形清瘦,体态轻盈堪称完美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谢谢。”注意到店小二的目光,连儛只是将眼光偏向窗外。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店小二静静地退下。
“姐姐,他的目光真讨厌。”不知何时,疏钟也看见了店小二考究的目光,不屑尽在眼眸之中。
“钟儿,不要钻牛角尖。”连儛并不苛责,只是玩笑似的云淡风清而过。
疏钟就不再多言。
对面的楼阁帘子被拉开了,下面呼声一片,是柳媚晴公主要出来了吧。连儛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疯狂地人群,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的荒谬之处。
从帘子后面先出来6个侍女模样的女子,分成两列,站在楼的两侧。然后连个彪形大汉也紧跟而出,守住帘门。台下面已经辨不出呼喊声了,没有人可以听得清他们口中在叫喊着什么,甚至有人已全力跳高,好像可以够得上那离地甚高的楼宇一般。
又过了好一会儿,帘子后面才又有了动静,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携领着蒙面女子款款而出。顷刻之间,仿佛地动山摇,呼声似乎震得楼宇都有些颤抖了。
“好,现在我宣布,题会开始。”妇人扶着公主坐下,“有哪个人先上来接题。”
话音刚落,就有人跳上了柳媚晴楼宇之下专门铺设的比试台。
柳媚晴从身旁的茶几上捡起一个笑纸卷递予妇人。妇人打开纸卷,大声念道,“这是个对联,请接题,时间为一炷香。”
“上联:日昍晶安天下”
上联一出,台下唏嘘,有人起哄让台上人滚下来,有人静静思索。
台上那人冷汗涔涔,一炷香的时间早已经过了。那人只好自讨没趣,灰溜溜地下了台来。
“台下可有人对上。”妇人在上面说,没有人站上来。
“钟儿可有想到?”连儛看向悠然的疏钟,他的表情告诉了她答案。
“月朋朤,震乾坤。”疏钟回头,眼角有深深的笑意。
“确实难得。”连儛细读了一遍,“钟儿果真甚通文理。”
再看下面的人,连儛觉得甚是无趣。
“那么下一个题目,也是对联。”妇人从柳媚晴手上接过纸卷,又说。
立马又有人站了上来,他明显比前一个人紧张,拳头紧握。
“扑哧。”连儛忍不住笑了起来。疏钟也是大笑,边笑边说,“他是来比试拳脚的还是对对联的?”
“听好,上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略一思索,台上人就脱口而出。
“好。”台下人群一阵喧哗。
“钟儿。”连儛又问。
“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疏钟知晓地微笑。
连儛轻轻点头,“难得。”
不知不觉,已经题出一半,却无人胜出,台下兴致明显减了大半。
“钟儿。”连儛唇角含笑。眼睛却始终不离对面的高台楼宇。
疏钟心中顿时明了,“姐姐,我会胜出的。”
疏钟离开座位,下了楼去。连儛看他艰难地挤进人群,突然之间有些惊慌,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情。不该这样的,不该让自己的愤怒借以钟儿的才华去宣泄,千百年的积怨,与青安与天下的积怨,不该将钟儿牵扯进来的,即使是他心甘情愿也是残忍。
疏钟此时已经上了台,台下人见是这样一个小孩子,不觉都笑开了。
“这样小的孩子也想对诗论文,真是可笑。”
“就是,小小年纪,就有色心,若他能胜,我们就是诗仙了。”
台下的笑声丝毫没有影响疏钟的情绪,他一脸的默然,只是偶尔抬头看向对面的酒楼之时,才会孩子般地微笑。
柳媚晴不解地皱眉,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全身却自有一种气势,恐非凡体。
“好了,安静。小公子开始接题。是个谜语。”妇人示意台下安静,“折得一支香在手,人间应未有.”
“梅。”疏钟几乎是顺口接上的,所有人都停止了玩笑,开始安静地看着这语出惊人的小公子的表现。
“恨到归时方始休。”妇人又道。
“人生在世不称意。”疏钟依旧没有多思考,台下人开始另眼相看。连儛随意的看着顿时安静的人群,嘴角始终不离笑意。
“佛言不必信。”妇人紧接着出题。
“弗。”疏钟答得不费吹灰之力。
一来一往已上数十个题目,疏钟一直轻松作答。妇人题穷,尴尬地看看旁边的柳媚晴公主。
柳媚晴朝她微微挥手,妇人就站到了一旁。
“接下来,我来出题。”柳媚晴已经站了起来,“小公子,请听好题目,我的上联是,禾花何如荷花美。”
“公主,我的下联是,莓子每比梅子酸。”疏钟明镜般的双眸迎着柳媚晴探究的目光,丝毫也不畏惧。
连儛轻轻地笑了,她乖巧玲珑的钟儿呵。
“扬子江头渡杨子。”柳媚晴接着出题。
“焦山洞里住椒山。”疏钟毫无惧色,冷然道。
“以月夜赋诗一首,半柱香时间。” 柳媚晴有些惊慌,疏钟却仿佛毫无察觉,他要胜出,只要胜出,只要姐姐高兴。
“不必,山岚遮闭幕,清溪掬明心。皓魄林梢舞,狼声夜半鸣。”疏钟略作思索便已诗文出口。
台下有人鼓掌助兴,有人呐喊赞赏。真是小看了这孩子。
“一直是公主出题,也难分胜负,不如由疏钟命题,如何?”疏钟却是温文一笑,刹那如烟花绽放。
“疏钟?”柳媚晴大吃一惊,原来他便是笑意玲珑的疏钟小公子。果真是笑意玲珑。
原本助兴呐喊的人也是不敢置信。他就是疏钟吗?那个世间的神话精灵,那个广善天下的谷山弟子。而现在,他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所有人都惊呆了。竟然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了疏钟公子,那是多么大的荣耀。
“如何?”似是没看见异样的人群,疏钟又问了一遍。
柳媚晴为自己的事态而尴尬,自然点头应允。
“人归夜半夜归人。”疏钟在夜色里张扬。
沉思了片刻,柳媚晴开口,“蝶醉花间花醉蝶。”
“再对。依旧是那个上联,鹤晓秋初秋唤鹤。”疏钟似乎是执意要柳媚晴输。
“月浸江心江浸月。”半柱香之久,柳媚晴的手心都出了冷汗。
“雁落平沙平落雁。”疏钟也是思考了一会儿。
“雪降冬至冬降雪。”柳媚晴不认输。
“龙潭活水活潭龙。”疏钟一直坚持。这场比赛,比的是耐力。
柳媚晴终于词穷。“我认输。”她说得分外艰难,当着青安人民的面,天下第一才女柳媚晴公主向疏钟小公子认输。
“我倒还有一联。”一个晴朗醉人的女声由远而近,众人看去时,她已降落在台上,疏钟走近站在她的身侧。众人都在猜测,这个无名的女子会是谁。
“月锁云中云锁月。”连儛流转的紫眸,光彩摇曳。
“姐姐。”疏钟微笑,“我胜了。”
“我知道。”连儛似笑非笑容,她要看看自负天下第一才情的女子该如何下台。其实应该算是迁怒吧,千年之前,她想起时刻骨铭心的痛,就是青安,如今这个风光佳丽的国家,是用连锦人的鲜血建筑的,这个虚荣残忍的民族,她没有理由不恨,即使是在已经过去千年的现在,仍是不可磨灭的恨意吞噬肌骨。
“我输了,愿意答应你们三个条件。”柳媚晴面色苍白,口气有些虚弱。
“不需要,我们与你本来就没有瓜葛,不需要你的条件。”疏钟冷冷地回敬。连儛无奈,他是知道了自己心中所想吧,他是了解连锦千年的恨意吧。
柳媚晴几乎站不稳,妇人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
疏钟的话里是明显的挑衅,不为了那三个条件,他为什么要上来比试?
“钟儿。”连儛看似责怪,不过掩人耳目,“人家公主高高在上,你怎好有悖公主之情?忘了我教你为人要谦卑,怎可如此引人耳目。她是公主,是才女,一身的傲气,你该懂得收敛才是,不然得罪了她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是,姐姐。”疏钟毕恭毕敬地回答。
连儛故作生气,然后又面向柳媚晴,“公主请恕罪,是我没有教好钟儿,若有下次,钟儿定不会这样了。”
柳媚晴睁大了双眼,满脸怒气,竟在一瞬间昏厥。
人群见没有下文,也就纷纷散去了。
回去的路上,疏钟笑得喘不过起来,“姐姐,你刚才在说什么啊?你都没见柳媚晴那张脸,冷汗直冒,简直比鬼还苍白。”
“小小的见面礼。”连儛恶作剧地笑,以后机会还多得很。
连儛是踩着来时的脚印回去的,却见原本萧条寂静的街道,此时明如通昼,嬉笑声,琴声不断。
再看向那高挂的门帘时,连儛对着疏钟笑起来,疏钟脸一阵发红,就如醉酒一般。
“姐姐,快走。”疏钟羞得抬不起头。
“急什么?我还没进去过呢!”连儛愈发打趣他。
“姐姐你难道真想进去?”疏钟为难,师父说小孩子是进不得这些污秽之处的。
“真是个好主意。”连儛眸光闪动,疏钟知道她已经决定了。
他犹豫地点头,“好吧,我舍命陪君子。”
“是女子。”连儛纠正他的错误。
“君子一般的女子。”疏钟早已领先连儛一步朝那大门口走去,相去数十步之远时,疏钟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连儛看似无奈得点头,他只好又往前走。
门口时,连儛看清了杨花烟柳地的名字,双飞楼,清清秀秀的三个字,没有多做矫饰,相信字的主人必也是个性情善良的人。
“双飞楼。”疏钟也注意到楼牌,“倒真是个好名字,取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比翼双飞之意。”
“两位里面请。”一个侍女在前面带路,连儛有些诧异,一般的青楼是不允许女子进去的,难道是这里的习俗不同吗?
似乎看到了连儛的疑惑,带路的女子解释说,“我们这里虽然是青楼,但许多姑娘都卖艺不卖身,楼主从来不强迫任何一个姑娘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情,同时,楼主也明文规定,男女都可以进楼,谈诗论文,听歌赏舞,我们的姑娘都可以奉陪。”
“那他真是一个好心人。”连儛一直在看走过的厢房,确实只是娱乐。
“是啊,她把流浪的我们收养,还处处为我们着想。”侍女领连儛进入了一间素雅的厢房,淡淡的花香,干净清雅的空气,连儛直觉布置这个房间的人脾性雅淡。
“姑娘,公子可要哪个姑娘前来奉陪?”侍女为两人沏了一杯茶,连儛轻轻抿了一口,顿时唇齿溢香。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青安过春雨过后的第一批新芽茶叶,属于上上等。
连儛疑惑,双飞楼是绝对没有可能为每个客人都沏这种茶的。“你们楼主在吗?”
“是的。”侍女回答完以后就退了下去。不消一会儿,连儛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姐姐。”疏钟欲起身出去看看,连儛拦住他,“莫急。”
门杯轻轻推开了,连儛却并不看向门口,只是自己在那里细细品茶,柔声道,“谢谢楼主厚爱。”
“你怎知我就是楼主?”外面是清亮的女声,听起来十分年轻,连儛笑着放下手中的杯中,对上楼主,她是一位十分貌美的女子,甚至比美艳的连斐姐姐更美上几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自有一种悠闲自得的气质。
连儛暗暗有些惊讶,却没有征于色,“我便知你是楼主,你只说是不是。”
“不错。适才的题会,我也在其中,看疏钟小公子对答如流,心中十分爱惜他的才能,所以想邀请你们过来叙叙。”楼主爽朗的笑声,溢满了真诚,“看两位可否赏脸。”
“楼主为人豪爽,我也就不见外了。”连儛坐定。
“自然是不要见外才好。”楼主也很是高兴,“凨素丝。”
“水因。”连儛自报家门。
“这位小公子我早就认识了。”凨素丝笑容灿烂,“就是那个笑意玲珑的疏钟公子吧。”
“正是。”疏钟冷淡地答道,略有些疲倦的神色。
“今夜也不早了,钟儿是不是有些累了?”连儛见疏钟精神不振,料想今天对了好些对联,挤那么拥挤的人群,定然是累着了。
“没有。”疏钟笑得乖巧温和。
“你不累,我也有些累了。”疏钟的掩饰没有让连儛有分毫的开心。
疏钟点点头,“今日也真是劳累了。”
“我为你们准备上好的客房,这几日就在这样住下好了。”凨素丝见他们起身准备离去,心中不舍,直言真心挽留,连儛看了看她,又看看疏钟,点头同意。
“我的房间离姐姐远吗?”自从下了谷山之后,疏钟从未离开连儛身边半步,此时竟然开始害怕距离。
“小公子的房间在水因的隔壁。”凨素丝笑着解释。
疏钟就不再多说什么,随着侍女而去。
“他很依赖你呢!”凨素丝对着连儛。
“还是个孩子。”连儛只是这样说,“楼牌上的字可是你题的?”
“对。”凨素丝也重新坐下来,“我以为可以给姑娘们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不用再像从前那样颠沛流离,可是近年来入不敷出,已是很难维持下去。”
“你准备解散?”连儛心里也空落落的,心里是真的欣赏这个女子。
“我不希望这样,可是别无他法。”凨素丝叹道,“就算不解散,我们也只能受饿。”
“我倒不觉得。”连儛轻笑,“今夜进来时,我见客人还是不少的,只是停留的时间不长,这就说明客人对双飞楼还是有好感的,只是厌倦了它的单调。你可以在原本的基础上改变一下方式。”
“如何改变?”凨素丝眼底有一抹光芒。
“现在厢房一人对一人的方式保留,然后再设一个大厅,里面可以轮番进行歌舞,或者对弈,对很多人来说,观棋的人多了,反而兴致高涨。”连儛娓娓道来。
“倒是可以一试。”凨素丝为连儛又沏了一杯茶,“水因可真是蕙质兰心。”
“看看,看看,疙瘩都掉了一地了。”连儛做探头寻找状。凨素丝爽朗地笑起来,黑夜就在这样的温馨里融化了冰冷。
躺在床上,连儛很快睡熟。
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把她惊醒,黑夜里,她静如夜阑的声音,奇异地带着沙哑,安抚了门外人的沉重的喘息,“是钟儿吗?”
连儛下床点了灯,果然见疏钟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对不起姐姐,打扰了你休息。”疏钟有深深的歉意。
“做噩梦了吗?”连儛安慰疏钟坐下,用手绢替他擦拭汗水,他惊恐地抓住连儛的手久久不放。
“别怕,姐姐一直都在。”连儛低柔的声音,让疏钟稍稍恢复了气息。
“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连儛将别扭的疏钟拉到床前,他才和衣躺下,依旧不肯放开连儛的手臂,仿佛在那里,他才可以找到一方宁静。
“谢谢姐姐。”疏钟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连儛用空余的一只手轻抚他的发,“真是个傻孩子。”
疏钟浅浅地笑着,梦里也安心。
那样的不安全,只是因为她是连儛,是连锦的女子,是千年应约而生的奇女子。她可以随时凭空消失,可以如不可思议地出现一般,消失得毫无踪迹可寻。这个世界,他再没有亲人,姐姐,就是他一直要守护的人,哪怕天地覆灭,他也一定要站在她的身侧,陪她一同恨这个世界,一同爱,一同笑。
只要,只要可以,永远在她身边,其他就无所谓了,或生或死,或悲或痛,与他何干?
安宁的雾气渗进她的双眸,她淡静的容颜在黑夜里诡异而魅惑,紫眸泛着水一般的灵动,浅浅的笑意直达眼底最柔软的地方。她轻轻环抱住身旁的人,他在她的身侧平静的睡颜,孩子一般地在微笑。
连儛醒来时疏钟已经离开了。穿戴好时房门刚好被叩响。
连儛出去开门,门口站着两个人。疏钟小心地端着早膳,凨素丝一脸笑意。
“姐姐,可以吃饭了。”疏钟进屋将精致的食物一样一样摆上桌,放好筷子,只待连儛动筷子。
凨素丝看着都羡慕,“水因,你真有一个好弟弟。”
这样熟悉的话,近日来听到的不为少数。连儛只是不在意地笑笑。
“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下,昨晚你的意见等会儿便可以看到了。”凨素丝神秘地微笑。
“好,等我吃过饭,就去看看。”连儛回答,凨素丝就先行离开了,“来,钟儿,我们先吃饭。”
“我刚才已经吃过了,姐姐吃吧。”疏钟坐下,替连儛每样都夹了一些放进碗里。
“那好吧,为了感谢疏钟公子的清晨劳作,我一定把这些吃光光。”连儛挽起袖子,全然没有平日里的一本正经。
“姐姐,小心你这样子被别人看到,会毁了你一世清明的不是?”疏钟配合得做大笑状。
吃罢,放下筷子,连儛酒足饭饱。“我们下去看看吧。”
疏钟点头。
远远地,就听到了人群的喧哗声。连儛微微不悦。
“姐姐不喜欢,就不要去了。”疏钟发现了连儛细小的表情后开口。
“看看吧。”连儛看着与自己快齐平高的疏钟,心里暗叹,数月的时间,他又长高了许多。
连儛的坚持,疏钟无法再反驳,就跟随在她身后,往下面走去。
“你们可来了。”凨素丝迎着连儛笑了。
连儛径自捡了个地方坐下,“钟儿,坐我身边。”
连儛见疏钟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就冲他招招手。疏钟笑着坐在连儛身旁的座位上。
“你看如何?”凨素丝也坐在了连儛的另一侧,她满意地看着台上井井有条的表演,“姑娘们热情都很高呢!”
“这就好。”连儛也看到了效果。她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新布置的大厅里。
粉白色的珠帘,衬着茉莉淡淡的清香。始终萦绕着一种雅静的气息。干净的桌子上,都规矩得放上一个插着茉莉的花瓶,一壶清爽的茶。
很是高雅的大厅,也显现了主人的品味。
“我还设置了一项开放的节目。”凨素丝故作神秘,“我想如果不麻烦的话,水因可不可以弹奏一曲开场的曲子?”
凨素丝指指一方珠帘围绕的后幕,“那里是让有兴趣的雅士献曲的。”
连儛为难,弹奏倒是毫无问题,可是对着青安的人民,她始终抛不开心中的怪异感觉,灭族的恨意。
“姐姐今天身体不适,不可弹琴。”疏钟为连儛推辞。
“钟儿。”连儛惊异地拉回思绪,越来越不明白这个少年的想法,他似乎总能顾虑到自己的任何微小的情绪。
“姐姐,不要勉强自己。”疏钟在连儛面前难得地坚持。
“水因有难处,就当我没有问过。”凨素丝自责冒昧。
连儛感到歉意,只是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什么。如若要献曲,定是要在柳媚晴前面,怎能现予这等凡夫俗子之前。
连儛轻轻握住疏钟的双手,疏钟低头,脸微微发红,为刚才的无礼,他感到抱歉。
“公子,请您下车。”外面的人声,连儛有几分熟悉感。
岸异优雅地下车,进门。
所有的声音都在他进门的瞬间停止了,偏头看他,俊美无双的含笑面庞,眉清目朗,玉润温雅,不论女子,或是男子都在顷刻间惊愣于他如沐春风的笑意里。
连儛不置可否地移开双眼,天下的少女恐怕都得沉浸在他的容颜里不可自拔。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天生的俊雅,龙章凤姿。
疏钟依旧一脸的冷淡,恍若未见,偏过头去,专心地盯着桌上的花瓶看,似乎这比看岸异有意义地多。
“真是巧了,又碰见了水因姑娘。”岸异一点也不觉得为难,径直走向连儛。
连儛撇撇嘴,扬起微笑,“是啊,还真巧。”
岸异微微惊异,却依旧不改笑容。“这是不是有缘千里相会呢?”
“希望是缘。”连儛双眸异样的光华,淡淡的紫色梦一样的迷茫苍白。
一阵揪心的痛,岸异疑虑的凝眉,又慢慢舒展。这样让人沉醉的淡紫,这样灵动的双眸,曾千百次出现在梦寐之中,痛的夜夜难眠,却不知道曾几何时,进入记忆的深处。
是在生命还未完全苏醒的岁月里,还是自己原本遗失的记忆里,这一切不得而知。
“这.........这是岸异公子吗?”凨素丝一抬手,人们的思绪渐渐恢复,歌舞依旧,却再没有人可以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正是在下。”岸异温文尔雅,他目若朗星,笑容之间已摄人心魂。凨素丝暗责自己的失礼,平日里行走江湖,什么人入没有见过,竟还是这样子失态。反观之水因,一脸的平淡,仿佛丝毫干预不了她的心。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便是这样素雅的面容,也叫人一见倾心。
“这几日双飞楼真是贵人临门,公子既与水因,疏钟公子相识,不如由我安排一间清净的房间,可以远离这里的纷扰。”凨素丝也是爱才之人,自然希望一见举世无双的岸异公子的惊人才华。
“无妨,倒是可以在这里看看。”岸异婉言拒绝,想必身旁的这素淡的女子也是不乐意的。
“那也好。”凨素丝理解地微笑,虽然惋惜,但也不好强求吧。
“公子请坐。”寒倚雨准备好了公子专用的座椅后,恭敬道。
岸异优雅入座,寒倚雨就俅俅而立于其旁。寒昇雨递上冒着热气清香的茶,岸异轻轻抿了一口,就递了回去,“昇雨的技艺倒是越见长了。”
“谢公子夸奖。”寒昇雨也是一脸的温顺,丝毫没有那天见连儛的咄咄逼人。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连儛专注于台下的人百态,疏钟冷淡地双眼没有焦距,岸异则是享受着歌舞的倾心。
唯有凨素丝讶异地看着三人不同的神态,心中感慨。
“钟儿心中可有事?”连儛本不打算开口的,但见疏钟的沉默实在过久,心中担心。
“没有的,姐姐。”疏钟回过神来,给连儛一个明朗的笑容。
“如果真的有事,不要藏在心里,知道吗?”连儛也不再多问,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是。”疏钟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意,让身边看惯了他冷漠面容的人惊异。疏钟公子的玲珑笑意由来,只是因为他向来的淡漠,让难得的笑容玲珑剔透。
只是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城府,没有世俗地微笑呢?不带一丝尘土,满眼的天真烂漫,这个真的还是那个天下享誉的疏钟公子吗
连儛不自觉地惊愣,这样的笑容太干净,就如当时在谷山之上,那个天真的小孩,快乐地微笑,脱离了尘世的喧嚣。
看来他真的不适合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或者是太适应这个世界,以至于常常掩藏起自己的心绪,不让别人发现。就连他最亲的师父的死,也没有让他掉一滴眼泪。甚至在下山之后,他从不主动提起,仿佛本来就没有师父,没有师父仙逝。
或许不该让他跟随在身边的,那么他可能会比现在快乐,就不必去猜测自己心中的情绪,然后去约束他自己的悲欢。
就如现在,明明是不高兴坐在这里的,却始终不吭一声。
“钟儿,我们上去吧。”连儛拉动疏钟的衣袖,“我有些不适。”
“好。”疏钟眼中溢满星辰般的光芒。
“不好意思。”连儛读凨素丝表示歉意。
“没关系了,你先上去歇着,过会儿我去看看你。”凨素丝爽快地挥挥手。
“不麻烦了,你忙你的。”向岸异欠身告辞,连儛就走出了大厅。
“姐姐不喜欢里面的歌舞吗?”疏钟在完全没有别人时才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问。
“不是。我是看有人明明有心事,却硬要逞强,所以想问问那人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事情。”儛语中轻松可现。
“姐姐。”疏钟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连儛摊摊手,“好吧,说说是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那么久。”
知道是瞒不过去了,疏钟只有开口,“我是觉得姐姐不应该再留在这里。”
“为什么?”连儛不解。
“虽说这里环境雅逸,但是确实不安静,钟儿不希望别人打扰姐姐的清净修为。”疏钟淡淡道出隐忧。
“钟儿。”连儛眼光复杂,这样的情绪,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疏钟竟然发现了,“这世间,怕是到哪里都是污秽,都是不洁,哪里有一方真正安宁的乐土。钟儿的心意姐姐知道,可是以后别再去想这种问题。我们本是天地间的沙鸥,就应该适应随遇而安的生活。”
“可是姐姐不同啊。”疏钟争辩,却又无从说起。
“没有什么不同的,要说不同,就是差别在我拥有这数千年的记忆,数千年积聚的恨。”连儛淡然道。
“数千年的记忆?”疏钟皱眉,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姐姐的身上竟然还背负着这样大的苦难深渊。
“是啊,我并不瞒你,我的记忆长达千年。从连锦人诞生的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就恍若我亲身经历过一般。”痛夹杂着恨,连儛夜夜在这样的梦魇中度过,在杀戮的片段里,在血腥的战场上看尽连锦古城血流千里,却换不来一声尊重的悲哀。到底欠了这人间什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代价来偿还。怪只怪连锦太善良,善良得宁愿自己死去,也不要染上人间的一滴鲜血。
可是就是这样纯净的灵魂,被沾上了屈辱,染上了无法洗尽的历史悲伤的色彩。要用怎样的心去原谅这种残酷,要如何去化解冰封了千年的恨意?连儛茫然无措。
连儛孤寂就像独自站立在千年前的峰顶,一览众山的威严,直到沧桑事变,直到忘记了自己。
“姐姐,钟儿会始终陪伴。”疏钟从身侧抱住连儛,就如呵护着自己的生命一样的重视。疏钟发现,平淡的心竟然也开始遗失,开始找不到方向。姐姐的痛就如他的痛一样,深入骨髓。这罪恶的凡尘,为什么要将绝望带给姐姐,为什么要将杀戮展现在她的面前。她应该快乐的,可是现在又为什么不见她一丝笑颜。
“钟儿,快快离开吧,在没人知晓的时候,从我身边离开。不然你定会留下骂名。我不愿意这样。”连儛顿时惊恐,她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地将钟儿留在身边,怎么可以放任他的未来在自己手中改变。他该是天下人敬仰的疏钟公子,该是笑意玲珑的疏钟公子。而不是这个誓言要此生追随的少年。
“不,姐姐,不要赶我走。骂名又如何,负尽天下又如何,我从来不在乎。”疏钟紧紧抓住连儛的衣袖,好像一放开,她就会随风而去。就会消失在透明的空气里。
“你”疏钟的执着让连儛责备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真的不愿意误了他。
“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以后如何,错或是对,我都不会有遗憾了。”疏钟仍在说服,连儛动摇不安的心。
“这天下间,我唯有与姐姐相伴了。不然你让我去哪里,哪里可让我安身?”疏钟悲戚的嗓音带着无助,连儛莫名地颤抖,好像自己又残忍了一次。无奈地点头,不答应又怎样,疏钟定然不会离去的。
孩子一般,疏钟天真地笑了,春日里最后的一丝寒冷也被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