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普罗旺斯》春山客

6、意外

　　羽人非獍无声地看着手中的照片集，视线在触及一张照片时，目色微沉，冷冽的嘴角抿了抿。
　　照片里，羽人非獍膝盖上架着胡琴，在鼓风机的作用下，胡琴上悬挂的翠白流苏和他的黑发一同微微向后扬起，天窗上洒下一促明亮的光线，照亮了他的侧脸。
　　阳光在地上拖出黑色的人影，此时羽人非獍的视线就胶着在地上的人影里。
　　与其说是影子倒不如说是镜面的反射，微妙的模糊了轮廓的同时在羽人非獍的身后，黑影勾勒出六翅巨大的羽翼。
　　「这个是摄影师的主意幺？」
　　姥无艷顺着羽人非獍的指尖看去，微微讶异：「啊，那个是我和央森商量之后的决定，说起来是我个人的意见。」她看了看羽人表情，似乎没有不满的意思：「工厂破旧的环境在充满希望和朝气的阳光下迎来新生，正好可以表达酒店的开幕将会为本市带来新气象。」
　　顿了一顿，姥无艷再次开口解释道：「参考了要演奏的乐曲，我想试着赋予它新的定义，悲伤的曲调之后希望重生，悲恸中的得见未知的萌光。」
　　既然决定接受这个广告案，事先当然要做足功课，姥无艷去音像店买了羽人非獍全部的专辑，车上放两张，家里放两张，手机里再下载一些，为求尽善尽美她一有空就会听羽人非獍的演奏。
　　羽人非獍的乐曲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悠扬的胡琴曲调一旦响起，就会赶走外间的浮华烟硝，让心恢复宁静平和。
　　另一方面姥无艷也发现除了乐团协奏之外，羽人非獍的个人作品多是以伤感悲哀为主题，曲调催人泪下，述说着人世间的凄苦无常。
　　从私人来讲姥无艷每每为羽人的胡琴独奏所感动，可是这次的演奏却用是在酒店的开幕式上，过于悲哀的乐曲恐怕会让酒店方面难以接受，可是羽人非獍也表示出绝对不会更改欢快曲目去迎合大众口味的坚持。
　　姥无艷第一次和酒店方面协商时已经嗅出对方针对这一点颇有微词，只是碍于羽人非獍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不好当面表露而已。
　　面对负责广告企划的他们，酒店方面可就没有那么多的好语气。
　　隐约察觉到之前的企划小组之所以会崩盘，多半和这一点脱不了干系，姥无艷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个这个办法来缓和矛盾，力求达到羽人和酒店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当然，这也的确是她无数次聆听羽人演奏后的直感。
　　羽人非獍看着姥无艷，无言的目光却专注得仿佛要将姥无艷看出一个洞来。
　　「抱歉，对国乐我是实实在在的门外汉，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请尽管提，我们可以再协商调整。」姥无艷看羽人非獍经久无言，有些忐忑地开口道，态度却非常诚恳。
　　意外的，羽人非獍微微摇了摇头，长睫一眨间已经收回注视的目光，重新埋头查看手中的相册。
　　见羽人非獍没有异议，姥无艷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良久的沉默让姥无艷百无聊赖的打量起客厅的布置。
　　目光从柜子上的摆设一路蔓延到壁炉上方，姥无艷的目光一顿，默念起镶嵌在玻璃镜框里的一段古意盎然的诗文。
　　「世情笑，人寂寥，壮怀谁留向晚照。」
　　耳闻轻声细语，羽人非獍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姥无艷。
　　姥无艷似乎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转过头来，果然见羽人非獍目光款款地看着自己。
　　原来自己在不经意间竟然脱口念出了墙上的诗文，一向进退得体的她不知怎地在羽人非獍面前频频失礼。姥无艷脸上微红，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麽来缓和尴尬的气氛，偏偏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才好。
　　没想到羽人非獍先开了口化销了凝滞的氛围：「是一个朋友送我的，他要是知道有人喜欢，应该会很高兴。」
　　「你的朋友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姥无艷说完话就后悔得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麽叫作很有‘意思’，怎么着也该是很有‘气质’才对吧？
　　羽人非獍倒没介意，一语双关：「的确很有意思，就是稍嫌吵闹了点。」
　　姥无艷看着羽人，眼里一跳，虽然语气里不情不愿可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羽人非獍露出这样的轻松表情。
　　看来这个很有意思的朋友对羽人非獍而言也是一位非同一般的朋友。
　　姥无艷却不知道在羽人非獍露出笑容的那一瞬间，她也不由自主的随之微微弯起了眼角。

　　朱痕站在接机大厅等得有些心焦，依照电子提示板来看，从纽约飞来的航班已经到了快有一个钟头，他细心地看着从出口走出的每个人，就是没发现熟悉的身影。
　　该不会因为太久没回来，那个家伙临时跟自己玩起近乡情怯的戏码了吧？
　　朱痕脸色微沉，正思考着这个可能性，突地眼前一亮。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蓝底黄字印着‘我爱中原’四字套头衫的小男孩已经奔跑着冲进朱痕的怀里。
　　「朱痕蜀黍，我好想你！」
　　朱痕大掌抚着怀中男童栗色的长发：「阿九，一年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
　　「我说九大少爷，刚才嫌累不想动整个行李都推给我，现在倒是脚步如飞跑得好快。见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叫老人家一腔热血都凉透透了。」
　　慕少艾从堆得高高的行李车后面探出头来。
　　「慕菇凉，我说你是补妆去了吗？飞机到一个小时了，你现在才出来。」朱痕接过行李车。
　　天，他是把整个美国都搬过来了幺？
　　还好今天自己开的是休旅车，再多行李也塞得下。
　　「哎呀呀，还不是这个九少爷，看见观光扭蛋就缠着要玩，不凑齐所有花色推他都不动。」慕少艾摆摆手，表示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才不是，少艾撒谎，推卸责任给小朋友。朱痕蜀黍，也不知道是谁一看到扭蛋机眼睛就发光发到比灯泡还亮。」嘟起嘴，阿九用不洋不中的语调反驳起来，语速倒是非常流利。
　　「那最后你们都凑齐了？」面对货真价实的幼童和童心未泯的家伙，朱痕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这嘛……」当然是没可能，慕少艾卖了个关子道：「不过我已经向机场服务人员问了哪里还有同系列的扭蛋机。」
　　多去两次，绝对给他挨个集齐。
　　看，果然真正贪玩的还是年纪比较长得那只。
　　「唉。」朱痕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口气道：「走吧走吧，现在回去刚好可以收拾收拾，准备晚饭。」
　　三人推着行李车，一路打打闹闹往停车坪走去。

　　第一次回故乡的阿九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兴奋了好一阵子，不多时，疲惫感袭来，倒在慕少艾腿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果然是小孩子，不用倒时差立刻就能睡得跟小猪一样。
　　慕少艾觉得好笑，脱下外套搭在男孩的肩头，另一双胳膊架在窗框上撑起下颌，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着窗外的风景。
　　自己已经多久没回来了呢，五年？还是十年？
　　这个城市已经发生太多太多的变化，即使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慕少艾，也觉得自己象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外乡人，每一颗树，每一栋楼看在眼里都很新奇。
　　眼前的风景就如同他的心绪一样，在这些年又改变了多少呢？
　　察觉到暖风吹来，他转头透过后视镜与驾驶座上的朱痕相视一笑。
　　一笑过后，朱痕微扬的笑意却顿在了唇边。
　　虽然知道慕少艾这次决定回来的根本原因是因为阿九，但是自己到底该不该把那个人的事告诉他呢？
　　朱痕找不到答案。
　　慕少艾微眯着眼，语气平常：「听说南宫的事业发展得还不错。」
　　朱痕眸光亮了亮，随后听见慕少艾轻轻的拍了拍车窗。
　　他转头看了窗外一眼，街边的大厦外壁上张贴着巨幅广告，落款正是——南宫广告设计会社。
　　车子徐徐前行，那副广告也被甩在了车后，朱痕缓缓开口：「说起来这次羽人的广告也是由他公司负责。」
　　「哦……」慕少艾轻应了声，语调一转：「听说案子的负责人是位漂亮的小姐？」
　　说到这个，朱痕也不免一笑：「的确是个难得的美女，希望这次羽人真是开窍了，我就再也不用被媒体拿来凑字数了，阿弥陀佛。」
　　羽人是绯闻绝缘体，虽然身旁倾心他的人源源不断，却没有人攻擂成功。跟拍采访都一无所获，八卦周刊找不到爆点，于是干脆将最常出现在羽人身边的朱痕拖出来胡写一通，本着空穴来风，其来有自的原则，外间也开始猜测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羽人才貌双全，你跟了他也不亏啊。」慕少艾原本只想要调侃一下，突而语调一转，半真半假的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
　　「慕菇凉，我们不同路，你少把自己的坏习惯套在别人身上。」事关性向问题，朱痕毫不留情的反驳。
　　「呼呼，放轻松，放轻松，小心我告你歧视弱势团体。」慕少艾倒不生气，语气依旧玩笑。
　　「你是弯腰弯惯了，不知道直人的苦痛。」朱痕愤愤道，却在看见熟睡的阿九后放低了声调：「你才不知道被人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打枪的感觉多难受。」
　　朱痕每次遇上心仪的女性，还没表白，对方已经开始用‘我懂的’的眼光看着他，一副要跟他做‘姐妹’的样子。
　　搞得他各方面都堪称优质，到现在却依旧光棍一根。
　　朱痕的辛酸血泪史，慕少艾了然于心，顾朋友顾到没情人的份上，朱痕真是很够意思了。
　　不一会儿，车子开上半山，停在四合院前面，慕少艾好不容易用一根棒棒糖哄醒了阿九。
　　阿九揉揉眼睛，睡眼惺忪的跟着慕少艾下车。
　　朱痕和慕少艾拉出行李的时候，阿九已经蹦蹦跳跳跑到院门口，准备按门铃。
　　没等阿九按下门铃，院门已经自动打开来。
　　穿着米色套裙的姥无艷刚步出院门，就看见一个咬着彩虹棒棒糖的小男孩站在门旁，食指正放在门铃上。
　　男孩栗色的长发，配着卫衣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棕色雪地靴，让姥无艷眼光一亮。
　　真可爱。
　　羽人看姥无艷立在院门口，也走出来。
　　「羽蜀黍！」
　　阿九脸上扬起如向日葵一般璀璨的笑容，跑到羽人身边拉着羽人的手臂。
　　羽人朝他笑笑，牵起他的手。
　　阿九看了看，羽人身旁的姥无艷，眼里满是好奇。
　　「你好，我是姥无艷。」姥无艷笑得温柔。
　　「漂亮姐姐好。」阿九立刻道。
　　「叫羽人叔叔，却叫姥小姐姐姐，阿九你的国文有待加强哦。」朱痕一手拉着一个箱子道。
　　「哎呀呀，懂得欣赏美丽的事物这一点，算你学到老人家的精髓。」慕少艾也拖着行李箱走过来。
　　姥无艷猜测着眼前这人难道就是羽人非獍口中有‘意思’的朋友？
　　她朝羽人非獍看去，羽人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间无意识间互动的小动作让慕少艾脸上挂起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你好，我是羽人的朋友慕少艾，和他是非常要好单纯的朋友。」
　　还有要好不单纯的朋友吗？
　　姥无艷狐疑着，视线猛然触及朱痕黑了一半的面孔，不由得想起自己看过的一点小道消息，莞尔一笑。
　　「我是负责这次广告案的姥无艷。」姥无艷朝慕少艾笑道，随后朝朱痕问了好。
　　初闻姥无艷这个名字，慕少艾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却回忆不起在哪里听过。他再三看了看姥无艷的面容，脑海里显现出几点零星的记忆。
　　该不会……
　　他偷偷朝羽人递过去一个眼神，果然看到羽人目光倏地一沉，不着痕迹地提醒着他。
　　原来如此。
　　慕少艾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脸上的笑容不改，眼里的玩味却深了。
　　「姥小姐，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看羽人送姥无艷出来，显然是姥无艷谈完公事正要离开，慕少艾问道。
　　「漂亮姐姐，你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阿九也开口。
　　姥无艷对阿九期待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抵抗力，眼看就要松口应下，又想到自己出来了一天也该回一趟公司，只好蹲下身子，婉转的对阿九道：「抱歉，我今天还有其他的工作，没办法留下来吃晚饭。」
　　「这样啊……」阿九耷下了眉头。
　　不忍见小男孩失望的样子，姥无艷忍不住补充道：「这样吧，下次有空我煲汤请你喝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一个人吃独食多没意思，大家都有份吗？」阿九歪着头问道。
　　话已出口不能反悔，姥无艷只好答应下来：「当然好啊。」
　　「那就在羽蜀黍家里好了，这样大家都能喝到漂亮姐姐的汤了，阿九是不是好聪明？」阿九欢呼着。
　　慕少艾扔过去一个赞许的眼色。
　　这小子，真是鬼灵精，关键时候还真不泄气。
　　看着姥无艷驾车行远，慕少艾朝羽人笑道：「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羽人不理他，只接过行李箱，一路拉进屋里。
　　没人看到，他嘴角柔和的线条。

　　泊西风下了班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
　　出捷运站之前，她去了一趟化妆室，发现妆没花，头发也没乱，她喘了一口长气，放慢步伐出了捷运站。
　　燕归人高大的身形在人群中极好辨认，她远远就瞧见他靠着一根电线杆站着，今天有低温警报，燕归人穿着厚厚的棕色连帽长外套，象是童话里憨憨的大熊。
　　燕归人也看见了西风，朝她招了招手，西风连忙加快了脚步，小跑过去。
　　「抱歉哦，让你等我。」
　　燕归人摇摇头，他也刚到没有多久。
　　「皇甫大哥和封绯姐都还没来吗？」西风看了看周围，发现只有燕归人一个人。
　　「他们有发邮件说今天加班，来不了了。」燕归人解释道。
　　皇甫定涛和封绯在一个公司同个部门，加班当然也一起。
　　「是哦。」
　　西风掏出手机查阅邮件，果然有一封未读，只怪自己刚才只顾着赶捷运，都没注意到。
　　「那今天该怎么办？」他们原本约了一起煮火锅的，现在四个人少了一半，还怎么吃。
　　「没关系，反正料包都买了，干脆我们两个煮个小锅吃独食好了。」燕归人很爽快的道。今天天气寒冷，很适合煮一锅热火锅暖身。
　　「也是哦。」西风应着，心却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虽然自己跟燕归人也常常单独出去玩，可是这次是去燕归人家里煮火锅耶。
　　「这附近就有超市，我们买了肉和蔬菜就直接回家吧。」燕归人提议道。
　　「那还不快走。」西风迈开腿，她庆幸今天寒风呼呼，脸颊红一点也不会被看出来。
　　回家哦。
　　虽然她心里清楚性子老实的燕归人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并没有什麽暧昧的含义，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红了脸颊。
　　燕归人看西风走得快，以为她觉得外面冷，女孩子嘛，总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想了想他将手套摘下来，快走两三步追上她，塞在她手里。
　　西风抬起眼。
　　燕归人拍拍厚外套，将手放进兜里，示意自己有荷包可以揣手，没关系。
　　「我可没那么弱不禁风，不过还是谢啦。」
　　嘴上不饶，西风却带上手套，十指间清晰地感觉到燕归人留下的温度。
　　西风的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