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辞情》玄瑾言

32、（2）地狱之火

　　（2）地狱之火
　　原来内心的平静与否与外界环境如何是无关的。
　　看着那对在丛丛火焰正中紧紧相拥的人，烈焰忍不住感概。
　　刚刚发现树林失火，那女子赫然就在其中，他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把她拉出来，然而身边的楼主却比他还快，身形闪烁之间已经冲入火场将她一把抱住。
　　火光隐隐的映衬出那二人相依的身影，烈焰不知怎的冒出个念头，如果能将这幅场景画下来，一定很美。
　　然而若是他听到了此刻那二人的对话，就不会觉得这么美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见鬼啊。”
　　“不怕么？”
　　“怕啊，所以放火驱鬼。”
　　“可是你不觉得，放火会招鬼么？”
　　“一般是不会的，这次招来了只能说明，有的人就算作了鬼也不是好鬼。”
　　大半夜的，两个人在火堆里讨论鬼的问题，一时间还真觉得阴风阵阵。
　　林墨辞终于妥协，“我们出去吧，不然真的作鬼了。”
　　白羽晴点了点头，看他的脸色，和鬼也差不多。
　　“说吧，为什么骗我？”走到安全的地方，白羽晴沉声问面前的人，“和几个人一起骗我？”
　　“以后再回答，可以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白羽晴没在逼问，扶他在一旁的树下坐好，“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谷中对么？紫葳在给你诊病，白苓在帮忙。”
　　林墨辞笑了笑，“怎么猜到的？”
　　“你说在我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是化劫池吧？那里是药王谷的禁地，藏一个人也不会被发现。紫葳这些日子很少去医站，而且她私下拿了很多珍贵的药材。在我临出谷的时候，白苓把这个给了我。”
　　她摊开手掌，一枚玉石静静的躺在掌心。
　　“看来你已经猜到很久了……怎么都不来找我？这不像你啊。”
　　“不敢。”白羽晴低下头，“万一猜错了呢……”
　　那个女子向来率性洒脱，似乎没什么是她不敢做的，然而遇到自己之后，她变得越来越不同。
　　林墨辞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拉过她的手。
　　白羽晴顺势搭上他的手腕，皱眉，“枉紫葳总说我医术不精，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治了这么久也没有好转……”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得意，好像在贬低紫葳的医术，然而眼睛里的担忧和难过却无法掩饰。
　　紫葳，那个熟读药王谷所有医书的女人都治不好他。
　　“所以，我还是要乖乖的回来让你治啊。”林墨辞浅笑。
　　“那个女人居然没有杀了你？”白羽晴转换话题。
　　林墨辞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其实，她不是什么坏女人，不过是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
　　“是什么？”白羽晴追问。
　　林墨辞看着面前的女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挑起嘴角，“你真的想知道么？”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白羽晴想了想，摇头，“算了，我还是自己去研究她吧。那么现在呢，你打算怎么样？让我装作没有发现么？”
　　“如果我说是，你愿意么？”
　　白羽晴摇头，然后又点头，“我不是苏离，没想过让自己去做男人做的事，也没什么立场，自然不会和你敌对，对药王谷也没多上心，无论你在做什么，无论你为什么，都和我无关。”
　　“所以，你说怎样就怎样，我无所谓。”白羽晴挑眉，“只是确定你没死，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知道还有个付过诊金的病人要我医治就好。”
　　林墨辞却笑了，“你在和我赌气么？”
　　白羽晴看着他，郑重的点头，“是。”
　　林墨辞移开目光，慢慢敛起笑容。
　　“决定了没有，林大楼主？”她微笑着问道，执着的追着他的目光。
　　林墨辞认命的叹了口气，“我们一起去洛阳。”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去洛阳做什么？”
　　林墨辞冲她笑了笑，脸色苍白如同误入凡间的鬼魂，“去参加我的葬礼啊。”
　　说完这一句，林墨辞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缓缓合上眼睛。
　　白羽晴不知道他的声音怎么会如此悲哀，就像，那真的是他的葬礼。

　　带他回了客栈，看着那个人安静的躺在床上，白羽晴终于有时间好好理清他的脉搏。
　　不得不承认，紫葳很有本事，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把一个濒死的人调理到如今这程度。若换做是她，也许早就……
　　“楼主怎样了？”烈焰在一边低声询问。
　　“还好吧。”白羽晴心里有事，随意的敷衍着。
　　“那，白姑娘，不开药么？”
　　白羽晴一愣，那人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哦，我写方子。”
　　“姐姐。”
　　听到段崎的声音，烈焰两步到了门口，“小声点，楼主在休息。”
　　八岁的孩子皱眉看着他，不明所以。
　　白羽晴走过去将方子塞给烈焰，“你这样说他哪里听得懂，去抓药吧。”
　　“我又不会和孩子打交道。”烈焰嘟囔着离开。
　　看他苦恼的样子，白羽晴笑了笑，俯下身问段崎，“怎么不睡觉，来找我有事么？”
　　“姐姐……我梦到杀爷爷的那个人了……”孩子的眼睛里还有着惊恐。
　　“做噩梦了是么？不要怕，姐姐拿蜜饯给你吃。”白羽晴拉着段崎走到里间，去袋子里找蜜饯给他。段崎却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很久，忽然开口，“姐姐，我认得他。”
　　“是么……”白羽晴的手一颤，她努力让声音平稳不吓到孩子，“是他杀了爷爷么？”
　　段崎摇头，“哥哥是好人，那天我和爷爷走在沙漠里，爷爷昏倒了，是他给爷爷喝水，还给我们指了方向。”
　　“小崎，看清楚了，真的是他么？”
　　段崎重重的点头。
　　白羽晴咬住嘴唇在床边坐下。
　　林墨辞怎么会出现在大漠深处？段霖号称大漠之鹰，林墨辞作为武林中人不可能不认得他，更不会看不出他身受不治之伤。明知他必死，明知他的死会给药王谷带来不少麻烦，却还要将他引到药王谷。
　　如果那个沙漠指路的人真是林墨辞的话，很显然，他是故意要药王谷卷入江湖。
　　就像当初在汴京城中时，他故意要她杀人。
　　“你究竟在做什么？”看着床上的人，白羽晴忽然觉得心寒。
　　林辰砂拼了命将苏离推出权力斗争的漩涡，而林墨辞却有意让自己卷入江湖纷乱。为何两个人的爱反差这么大？
　　白羽晴自己都没有发觉，不知不觉中，已将那对人之间的所作所为做为了衡量爱的标尺。
　　然而，爱，岂有模板？

　　林墨辞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天依然是黑的，白羽晴坐在床边看着他，一旁还站着一个小孩子。
　　“哥哥醒了。”段崎声音轻快。
　　“这是？”林墨辞望向那个孩子，有些疑惑的开口。
　　“没见过他么？”白羽晴问。
　　林墨辞摇头，“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段崎，八岁。”孩子的声音很清脆，听得林墨辞心情挺好。
　　“好孩子，这么晚还不睡。”
　　“我做了噩梦。”孩子眼睛里又流露出一抹恐惧的神色。
　　“让姐姐拿蜜饯给你吃。”林墨辞含笑望着面前的女子，“姐姐的蜜饯可好吃了。”
　　白羽晴闻言挑起嘴角，走过去将一包子蜜饯都给了段崎。
　　“回去睡吧。要我陪你么？”
　　段崎下意识的点头，然后又回头看了看靠在床边的哥哥，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姐姐去陪哥哥吧。”
　　“这孩子年龄不大，鬼心思倒还不少。”林墨辞笑得无奈。
　　白羽晴在门口看着段崎回房才走回来给他倒了杯水，“人小，懂得的事不一定少，记忆也不一定不好。”
　　像是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林墨辞喝了口水，“你去参加我的葬礼，怎么还带着个孩子？”
　　不喜欢他总这么说，白羽晴皱眉，“段霖死在药王谷，这是他的孙子，我带去做个证人，免得江湖人以为段大侠的死和我们药王谷有关。”
　　林墨辞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一包蜜饯都给了那个孩子，不给我留几颗么？我也很久没吃了呢。”
　　他的声音像是在撒娇，白羽晴笑了笑，“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在你面前而已。”林墨辞的声音轻轻的，却砸在她的心上。
　　“既然风影楼主死了，为什么就不让他真的死了呢。”白羽晴深深吸了口气，“我们……”
　　“别人听了这话，会以为你要杀了我。”林墨辞笑着打断她。
　　白羽晴不再说话，一双明眸盯着面前的人，目光平淡，“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你也知道我会怎样回答。”
　　白羽晴侧过头去，眼睛里涩涩的，却流不出泪。
　　“什么味道？”她皱了皱眉，眼角瞥到门口闪烁的火光，不由一愣。
　　林墨辞显然也看到了，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谁在放火驱鬼。”
　　“看来你真的不是好鬼。”
　　白羽晴毫不客气的道。林墨辞笑，拉起她跑到门口。
　　火很大，整个屋子都被点燃。
　　“你说，如果他们在这里发现了我们的尸体，会不会觉得咱们是殉情。”林墨辞看着逼近的火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想的美。”白羽晴瞪他。
　　“不怕么？”林墨辞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白羽晴握紧他的手，“如果连鬼都是实实在在的，还有什么可怕？”
　　林墨辞看着身边的人，神色复杂，在火舌快要舔上他衣角时低声开口，“闭上眼睛，抱紧我。”
　　白羽晴依言。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院子里，看着刚刚身在的二楼房间已经陷入火海，白羽晴忽然有些发抖。
　　怎么可能不怕呢？
　　但，一定还有更可怕的。
　　“糟了……小崎……”她下意识的回头，这才发现身旁的人一手按着胸口身形不稳。
　　不知怎么，央他去救人的话硬是说不出口，白羽晴只丢下一句，“段崎还在里面，我去找他。”便急急的冲向小楼。
　　“羽晴。”林墨辞拉住她，“别去，火是从他的房间燃起的，那孩子……撑不了这么久……”
　　“不会的……”白羽晴用力想要挣脱，“他还是个孩子……就算他死了，我也要他的尸体……”
　　“羽晴……”林墨辞用力把她拉回来，“我去。”
　　她尚未反应过来，便看到那个人身形一闪已经跃上了二楼，就那么毫不避讳的直直冲进了屋子。
　　“墨辞，不要。”
　　白羽晴在他身后大呼，然而那一袭黑衣还是很快融入火海。
　　烈火熊熊燃烧，映的天际一片血红。
　　她戏称他是鬼。
　　而面前的就是地狱之火，不管人还是鬼，都要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