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暮影》林紫鸢

12、情何以堪

　　滴露凝绿的清晨,微凉的风送来幽幽的竹香.竹扉轻掩，翠帘深卷，清新雅致的小楼掩映在浓密茂盛的绿竹间。
　　一个苗家少女踏着薄雾，仿佛从缥缈的仙境而来。她的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似乎十分沉重，竟使得她在这泛着凉意的早晨鼻尖凝了一滴晶莹的汗珠。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将东西放在木桌上，眼睛瞟向最里边的竹床。
　　床上的男子还在。她暗暗舒了口气。
　　“惊尘？你醒了吗？我给你送了些吃的和日用品来。”女子靠近床，轻声问道。
　　原本仰躺着的男子侧了侧身，背对着她，淡淡地说：“你不用管我的，以后别再来了。”
　　女子嘴角动了动，却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只是凑上前去为男子重新盖好了滑落的被子。
　　万千思绪，纠结在心头，散不开，化不去。自己这又是何苦呢？为难了自己，更是为难了他。
　　她其实不想这样的，她只是想他活着，哪怕他和别人远走天涯。
　　她想起前几天她在竹林里看见他时，已经气息奄奄。她不知道他那一身的伤从何而来，那个跟他一起的女子又为何没有在他的身边，一切的一切，她都很疑惑。
　　这个竹舍原本是郝连惊尘的旧宅，以前他就是在这里生活、修炼。自从他离开之后，韩水音每天都会穿越竹林来这里坐会儿，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重伤的郝连惊尘。
　　或许他是想在死前落叶归根，回到他最初生活的地方罢。
　　也许这就是注定的，注定她要在这里救起那个她早已不敢再见的人。
　　“我知道，你放不下。”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所以你更加要赶快好起来不是么？”
　　“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知道你现在还眷念着她。只有你好起来了才可以再去找她啊。”
　　“惊尘？”
　　她又低声唤了几遍，床上的男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将男子的脸扳过来，却见那原本深邃如潭的双眼紧闭，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花瓣似的双唇苍白，嘴角淌着一缕殷红的鲜血。
　　“惊尘！你醒醒啊！”女子嘶声大叫，男子依然是纹丝未动，有如雕塑。

　　“惊尘，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找毒后，她肯定可以救你的！”女子娇小的身躯扛着刚大的男子，双腿几乎立刻就要软下了，可她却咬紧了牙，硬是支撑着走了出去。
　　一路上她不记得自己跌倒了多少次，每每倒下，总将男子尽可能地护在怀里。途中长刺的藤蔓灌木划破了她的衣服和如雪的肌肤，有的刺甚至进入了肉里，痛得她直掉眼泪。
　　从日出到日落，她在丛林中穿行不息。终于，在又一次跌倒之后，她再也爬不起来了，男子也随着她倒下。她吃力地扶起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惊尘，我怎么可以让你死在我的眼前呢？你要振作，振作啊！”女子泪流满面，“前面不远就是毒后隐居的山谷了，可是我怎么都爬不起来了啊！惊尘！”
　　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对他的执念远比她所想像的要深得多！她终于知道当初她为什么可以那么洒脱地放他离去，只因为，她对他的爱远甚于她的控制欲，也远大于她对那个女子的妒忌，更是超过了她自己的心。
　　之所以放手，是因为在乎，也是因为爱得彻底！
　　“毒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苗家女子——郝连惊尘名义上的妻子韩水音此刻竭斯底里地大声呼唤着。真切地感受到怀里的人的身体在逐渐地冰冷，她惊恐地将他抱得更紧。
　　不知道叫了多久，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暗，头也越来越重。她不甘心，却敌不过体力的衰竭，昏迷了过去。

　　当韩水音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是在一张干净的木床上了，而郝连惊尘此时竟已不知身在何方。
　　“惊尘！你在哪儿啊？”韩水音惊慌失措得爬起来，推开虚掩的木门，到了一个陌生的院子里——这是一个用篱笆圈成的小院子，里面种了数不清的花花草草。
　　一个清瘦的身躯斜靠在篱笆边的一棵小树上，勾勒出一个寂寥而高雅的弧度。
　　那是一个凄清孤独的女子背影，时光沉淀出她的幽静淡泊，又刻画出了她那写意似的恣意洒脱。
　　淡漠苍凉的声音自她口出弹了出来，却是在吟一首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问世间情为何物，情为何物……”韩水音怔怔地立于原地，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