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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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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的海底。龙王敖麟的水晶宝殿。
华光璀璨的宝殿中,高大的敖麟身披玄色华丽锦缎长袍立在其中。和整个华丽的背景是那么得协调,站在他对面的明玑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明玑这次是穿戴整齐的出现在龙王的寝殿中,而他望着在反射着璀璨烛光的水晶照耀下的龙王殿下时,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一种恍惚回到从前的感觉。
其实,这都没什么,要命的是他的心,他那原本自认为已经像枯井般波澜不兴的心,又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涟漪倒映着敖麟硬挺的脸,越来越潋滟,逐渐变成波,再兴起浪。
为什么会这样,明玑还没有搞清楚,就觉得心脏在拼命地跳动,视线开始模糊。
敖麟英挺的脸浸在泪水中看不清,明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依然是低沉郁厚的:“唤醒魔所需的浊气就差最后一点了。”
明玑知道这是他变得奇怪的原因。他掩饰着低下头,苍蓝色的微卷长发顺着他的动作滑落肩头,遮住他的脸庞,遮住那颗莫名其妙的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来的泪。
“嗯。”其实明玑还想说很多的,他想说,王不会食言吧,一旦唤醒魔,鲛人一族将从此离开结界返回深海故里。他想说,王,别了,恐怕再也不会见了。他想说,谢谢王结束了几百年来鲛人遭受奴役的命运。他想说,……
可是,悲哀与可笑的是,他现在除了嗯,无法说出更多。
敖麟沉默着。
明玑低着头,他感到了阴影,他感到了龙王的呼吸,他感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
他感到了,他的心跳和敖麟的心跳。
没错,尊贵威严的龙王紧紧拥住了他。
敖麓看着眼前的乌龟奴役,不满地又问了一次:“大哥连我都不见?”
乌龟仆役还算有点脑子,所以支支吾吾地胡乱应了一声,含含糊糊道:“王,今天不大舒服,早早、早早就睡下了。”
“是吗?”敖麓狐疑地盯着从殿内透出来的辉煌烛光,他斜了一眼乌龟仆役,垂下睫毛想了想,声音一下子变得冰冷:“不会是在见明玑吧。”
真是最怕什么就来什么,乌龟仆役吓得一个趔趄,立时跪在七王面前:“原来,原来七王已经知道。”
敖麓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笑着问那只打摆子的乌龟:“明玑大人觐见龙王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可是嫌我七王没有资格知道此事?”
乌龟仆役吓得几乎厥过去,它还在想着如何巧妙地回答才能使自己起死回生,就听见了七王对他的处置:“来人,把这只乌龟的壳子给我扒了。”
乌龟仆役的瞳孔在剧烈的收缩,他大叫:“七王,老奴罪该万死,不敢乞生,只是还求七王开恩,赏一个全尸啊!”
敖麓不耐烦地挥挥手,乌龟仆役就直接被无情地拖了下去。敖麓不在乎一只乌龟的生死,而一只乌龟的惨死也并不能使他平复心绪,他站在敖麟紧闭的殿门之前,咬紧了嘴唇,他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眼前模糊了。朦胧中,他想起了曾经。
残酷的曾经,那阴魂不散的曾经。
那个可恶的夺走他大哥的鲛人——明玑。
明玑的唇触到了尊贵的龙王敖麟的唇。
曾经,他们接吻过无数次,彼此对对方的唇都非常熟悉;而久违了的吻在现在却显得这样陌生。明玑再次感到了,他现在吻的是龙王,而不是敖麟。
敖麟,他一生的爱。
敖麟,那个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人。当时,明玑是一个卑贱的奴隶,任何人都可以羞辱他,都可以把他推倒,然后嘲笑地俯视他;而那个脊梁挺得笔直的青年,带着利剑一般锋利的骄傲,毫不在乎地向他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温柔地直视他的眼睛。
敖麟曾经帮他打败族中仇视他的人,当时非常凶险,他们两人的脊背靠在一起,各自对付面前的敌人。现在回想起来,明玑觉得那时候的生死厮杀是他人生的巅峰。因为在那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与敖麟是相濡以沫的。
但是一切都是急转直下的。当他觉得自己终于生命无虞,准备和敖麟厮守终身的时候,他知道了敖麟的身份。不是敖麟告诉他的,是由敖麓转达的。他至今还记得尊贵的七王敖麓降临他简陋房屋那盛大华丽的场面,敖麓冰冷地俯视着迷惘地跪在地上的明玑,唇边的微笑带有嘲笑的意味:“新任鲛人王,既然是龙王扶你上位,你得做点什么作为回报吧。”
明玑觉得自己给整个鲛人族带来了很大的不幸。多灾多难的鲛人族,本来只是海底的奴隶,而现在居然要去向人类□□。所以,他在惩罚自己。敖麟当时将他关押起来,不准他去接客,他果断地直接服毒自尽。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了敖麟那张苍白的脸,但那张脸上的惊喜转瞬即逝。于是,明玑低下了眼睛,他听见敖麟略显疲惫的声音,轻轻的:“你去吧。随便你想怎么样都行。”明玑当时立刻就说:“那结束之后,请让所有鲛人返回深海故里。”他抬起眼坚定地凝视着敖麟,他看见敖麟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嘴唇有轻微的颤抖,但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从床边站起来,转身离开。在离开前,他只说了:“好好休息。”
几天后,敖麟就拟了等收集浊气任务结束,魔被唤醒之后,就让鲛人一族返回深海故里的折子,并在敖麓和明玑等参与这次海界机密任务的成员面前宣布了这个决定。
自此,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交易。
明玑就这样在龙王的吻中神游,敖麟发觉了他嘴唇的冰冷,于是停止了吻,看着他。明玑的脸又变得很冷漠,敖麟的心有猛然抽动的痛感,不由自主地他还是问了:“明玑,你可不可以留下。”
很软弱的台词,一点也不符合敖麟威严傲慢的帝王风范。
明玑的表情有刹那的晃动,但是就如轻轻的水纹,转瞬即逝。多愁善感已经和过去一般永远无可挽回地逝去了。明玑在心中甚至冷酷地想,这一切从开始就是错误的,曾经也许还有纠正的可能,但是无论如何,事情发展到现在都已经太迟了。敖麟不是他,他无法想象他的处境。敖麟也许可以回头,但是明玑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除非,他明玑完全忘记曾经,变成另外一个人。
所以,他盯着敖麟的眼睛,非常从容、非常冷静:“希望王遵守您自己定下的诺言。”然后,直直地跪落在他面前。
敖麟的唇角泛起微微的苦笑。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奢望,果然如此,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早已经做了选择,断了自己的退路。
独孤忠不知道自己的怎么进入海底的,而且还能在海底行动自如,呼吸到空气。他跟着那个孩子,绕过了许多虾兵蟹将、乌龟仆役、高贵的龙族以及娇美的鲛人。他们就像看不到他们两一样,从他们身边经过。独孤忠甚至看到一个龙族从自己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他停下了脚步,惊吓不已。而那个龙族只是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略略侧过了脸,顿了顿,便又继续向前了。
领路的孩子转过脸来,还是那副令人眩晕的模糊面庞。
“快走,要来不及了。”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好像是深海的一个角落,虽然仍在结界之中,但是已经有些阴冷了。
独孤忠仍不住的浑身发抖,想镇定一点都不行。在最黑的地方透出一束若隐若现的阴冷的紫光。
危险妖艳又诱惑的颜色。独孤忠浑身打着颤抖,但还是不自觉地慢慢靠近了光源。
那束光中发出了一个柔和中性的声音:“还好不是那群畜生了,好歹来了一个人。”
独孤忠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格格打战。好冷,他停下了脚步,不想再靠近。
可是那个声音不满意了,慵懒妩媚地宛若美人风情的斜睨:“你离得这么远,我怎么能看清楚你?”
“为什么要看清楚我?”
“因为——”那个声音旖旎地拖长尾音,“因为你是唤醒我的恩人呀!”
独孤忠忽然觉得胸前有一个什么东西挣脱了,微微泛着蓝光,萤火虫似的向那道会说话的光飘过去。
那是那个美貌的妖精后来给他的——锦瑟的鲛魂。离熏夜闯他的卧室,当时也把他吓了个半死,但是妖精并没有杀他,而是将锦瑟的鲛魂递给他,阴沉着脸:“锦瑟生前一再嘱咐,这是你的东西。”
独孤忠看着这浅蓝色微微颤抖的东西——有些像夜明珠,但是比夜明珠柔软,微微轻颤,好像有生命。
独孤忠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了,他从此存身携带锦瑟的鲛魂。而只要他带着鲛魂,他就感到平和宁静,好像清凉的海风在他身周吹拂。
那个世界的他就是生活在海边的孩子,所以鲛魂给他带来了对家乡的怀念。
独孤忠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给他带来安宁家乡感、抚慰他心灵的鲛魂被那束光妖异的紫光渐渐吞没。他想阻止,可是喉头只发出了格格的轻响。当那萤火虫被光完全吞没时,地面忽然开始剧烈地摇晃,那道紫光倏然变得格外耀眼。独孤忠在撼动海底的巨大低吼声中,跌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海界所有的人都感到了那种地动山摇的震荡,从乌龟仆役到高贵的龙族。
敖麟和明玑面面相觑,两人都面色惨白,对视之后,他们一道冲了出去。门外,敖麓背对着他们,如墨的长发在风中缓缓的飘动,他回过头来,眼神冰冷决绝,而他的话更让龙王和明玑同时心头一窒:
“魔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