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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保外就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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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徐志摩《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林原楷一把抱起周清原,大步走出电梯,留下电梯口怔怔站着的赵俊时,扬长而去。
周清原被一把塞进出租车的时候,头脑发昏满脸通红,用手碰一碰自己似乎已经红肿的嘴唇,她清楚地记得刚才自己是顺从的,甚至是享受的,这个吻来得太突然,仿佛是要把她从电梯的眩晕中解救出来一般,她的确是被解救了,但是却掉入了另一个深渊。
林原楷巨大的身躯钻进车来,跟司机说了到H大,回头去看旁边的周清原,拿开她放在唇上的手,又欺身上去。
“你干嘛?”周清原往后一退,咚的一声头撞在车窗上,有点痛。
“怕我吃了你?”林原楷勾住她的头,替她揉一揉撞到的地方,忍不住又在她小嘴上一亲,这回周清原没地方逃。
“甜的,你的嘴。”林原楷终于放开她,“我看你刚才好像快晕倒的样子。”
“还不如让我晕倒呢!”
“没事了?”
“没事了。”
林原楷把周清原小小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两人各自看着窗外的夜景,市区的各色霓虹由远而近然后从眼角掠过,速度飞快到不曾在人们心里留下任何印记。
周清原很高兴能顺利解决了合约和版权转让的事情,这让她能以自己的能力来承担父亲的医药费,没想到一次偶然的投稿尽然让她收获如此丰厚,是上天的眷顾,当然还要感谢一个人:宋千喻,如果不是她当初死缠烂打要把设计稿送去,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结果。想到这里她觉得应该给千喻打个电话,把好消息告诉她,刚要拿起电话……
“清原,你在啊!”宋桥书出现在借阅室门口,微笑地看着周清原。
周清原放下电话,“宋伯伯,你怎么来啦?我正要打电话给千喻呢!”
“上个礼拜你把修改过的资料送到贾新那里,说自己要离开两天,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知道,昨天千喻说你回来了,我心里有点担心就来看看你。”
周清原让宋桥书进到借阅室里面,帮他倒了杯水,心想着本来是要听听宋伯伯意见的,可是前面两天,事情总是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到现在还没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宋桥书。
“宋伯伯,我上个礼拜去了趟青山监狱。”
“哦!怪不得,你爸爸怎么样?”宋桥书端起杯子喝水。
“我爸爸不太好,医生说是肺癌晚期,
宋桥书没有说话,周清原看见他拿着茶杯的手在颤抖。
“宋伯伯,我回来后就想找您商量这件事,但是有些事情耽搁了……”
“清原,我很难过……”宋桥书沉默了一会,放下茶杯,“我和你爸爸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当年眼看着你爸爸锒铛入狱,你妈妈又……,我当时就应该把你接到H市来跟我们一起生活的,可是你也知道,那几年学校派我去美国,清原,我真是很难过!”
宋桥书是真的十分难过,他与周丰年之间的种种恩怨虽然深种心底,但是事关生死的时候,他还是动了真感情,他无法想象那样要强的周丰年将如何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是悔恨还是歉疚,是面对还是回避,他十分纠结。
“宋伯伯,您别难过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想也无益。”周清原反过来劝宋桥书。
“那现在……情况如何?”
“我已经向监狱递交了保外就医的申请,接下来要回宁江办理一些手续,然后才能把爸爸接出来,本来我想跟您商量是在H市还是回宁江治疗,可是昨天监狱来电话,说保外就医只能在原籍执行。”
“好,清原,你处理得不错,真是长大了,能独立承担起很多事情了,有什么需要宋伯伯出力的,尽管说。”
“宋伯伯,我爸爸他,他自己并不想保外就医,他好像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没什么信心了,可是,保外就医的取保书上是要爸爸签字的呀!”
“我知道了,我想办法,清原,别担心。”
“宋伯伯,我想请您给他写一封信,他会听您的。”
“好,好,你放心。”
“另外,我想明天去一趟宁江,很多手续要去那边的公安局办,还要跟姑妈商量一下。”
“好,你去吧!替我问周大姐好,让她多保重。”
宋桥书低着头走出借阅室的大门,他有点自责,身后的这个女孩自幼就承担了太多的不幸,跟自己的女儿相比,她坚忍成熟得太多,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帮一帮这个不幸的女孩。
送走宋桥书,周清原还是继续拿起电话打给了宋千喻,把签约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跟她说了一下,请她帮忙咨询一下医院的专家,如果需要的话,她会把爸爸的诊断记录复印件给她送过去。
接着她又去学校附近的火车票代售处买了张第二天回宁江的车票,买车票的时候她甚至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告诉林原楷,昨天的电梯一吻后林原楷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电话找她,可是转念一想,两人在宿舍门口分别只不过大半天而已,周清原为自己这么快就开始想念林原楷而感到懊恼,她决定不告诉林原楷自己回宁江的事。
然而当第二天周清原在火车上看见坐在她位子旁边,笑眯眯等着她的林原楷时,她简直是目瞪口呆,同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是高兴还是烦恼?
“你怎么会在这里?”周清原问道。
“这是你问过我最多的话。”林原楷接过周清原手中的拎包,手轻轻一伸就把包放在了架子上。
“谁让你跟踪我?”
“前天你说过大概周三左右回宁江,但没告诉我具体时间,我就去学校附近的售票处问了一下,知道你买了今天的票,不需要跟踪那么麻烦。”
“那你怎么知道我坐这节车厢呢?”
“当然有我的办法。”林原楷伸手把周清原拉在自己身边,“关键不是我怎么知道你在这节车厢,而是你太喜欢单独行动。”
“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所以我正努力成为你的‘什么人’。”林原楷步步紧逼。
“我这次回去要办很多事的,要把情况跟姑妈说一下,还要联系医院、公安局。”
“你总是喜欢一个人去承担很多事情。”
“我习惯了,从小就是我自己决定,然后自己完成所有的事,爸爸在监狱里,妈妈去世了,高中开始住校,没人可以商量。”
“清原,答应我,以后无论面临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嗯!”周清原点点头。
她分辨不清自己此时的想法,是欢喜,是不安,还是没信心?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钻进了林原楷精心编织的一张网中,这张网可以从各个角落把她找到,然后收到林原楷手中,而林原楷手里的那根让他十分有把握的、连着周清原的线,正是周清原对他的依恋与爱慕。
多年之后每当她回想起自己这段莫名的爱恋,总是不能忘记最初相见时的惊鸿一瞥,爱上一个人只需要几秒钟,爱一个人却要一辈子。
回到宁江后周清原领着林原楷先去了姑妈家,把周丰年的病情如实告诉了姑妈,姑妈出乎意料地镇静,这让周清原有点意外,但是后来她看见姑妈背着她偷偷抹眼泪,心里无比心疼,父亲是姑妈唯一的弟弟,因为年长父亲12岁,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她知道姑妈此时内心的痛苦应该是超过她的。
姑妈对林原楷的身份也没有多问,侄女已经23岁,到了应该交男朋友的年龄,周淑年觉得天经地义,只是问了几句他的家世、目前的情况,没有多问。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原楷一直陪在周清原身边,陪她去宁江市医院找专家会诊,姑妈甚至动用了当年姑父的勤务员、现在的市长大人,在市长的关心之下,保外就医的手续也非常顺利,预计通过取保人资格审查之后,交纳取保金,父亲就可以出狱治疗了。
办完所有的事情后,周清原照例要去城西的外婆家老宅看看,这是她每次回宁江必不可少的环节,林原楷欣然应允,陪她散步过去。
深秋的落叶铺满小径,他们俩走在静谧的小道上,林原楷拉起周清原的手,握着放进自己的风衣口袋。
“你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要来看看外婆家的老宅吗?”
“为什么呢?”
“因为只有这里有妈妈的气息,我听老人说:‘妈在家在,妈走家散”,说的应该就是这种对妈妈的眷恋吧!”
“清原,你应该感谢命运给你开的这些玩笑,这让你比同龄的其他女孩子独立、理性,懂得珍惜。”
“也更孤独。”
“ 清原。”林原楷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爸爸坐牢后,我就一直住在姑妈家,那两年我很开心,交了很多朋友,姑妈姑父都对我特别好,后来妈妈想办法调回宁江医院工作,我就和妈妈一起搬到了他们医院的职工宿舍。”
“嗯”
“可是就在我中考前一个月,有一天妈妈去H市郊的一个医疗器械厂采购设备,你知道吗?她本来可以不去的,医院直接把设备运回来就可以了,可是妈妈觉得应该去现场验收一下,以免运回来之后再发现问题。”
周清原觉得有点冷,打了一个寒颤。
“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院长把我接到H市近郊的一个医院,妈妈躺在那里,医生说是因为开夜车出了车祸,车上的医疗设备撞击了妈妈的头部,造成颅内出血……他们说送进医院的时候,妈妈还是清醒的,可是……”
“清原。”林原楷觉得此刻的任何安慰都是徒劳,只好不停地唤她名字。
“我去的时候妈妈已经昏迷了,我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知觉,是宋伯伯一直抱着我,院长和医生们在商量治疗方案。”
“你是说宋教授吗?”
“是的,宋伯伯比我先到医院,是院长通知他的,他们一直在商量如何治疗。可是……,后来他们都走到我身边,无助地看着我,我知道是妈妈没得救了,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林原楷看着泪如雨下的周清原,把她揽进怀里。
“这么痛苦的回忆,你为什么还要说给我听呢?你这个傻瓜。”林原楷在她耳边柔声问道。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说给你听,我是希望能让你更了解我,了解我的过去。”
“清原,不需要的,不需要,你只要让我了解你的将来,懂吗?将来……”
林原楷用手指抹去她满脸的泪水,深深地吻了上去。
周清原从林原楷的黑瞳中看到自己的脸,那双眼睛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里去,她闭上眼睛,她决定让自己沉醉在这个深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