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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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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梅无方回皇都已有半月。自上次昏睡事件后,王府上上下下把这位爷当佛伺候着,生怕出了岔子。梅无方对良三的小心翼翼哭笑不得,却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不过清闲日子没过几天,皇帝便要他上朝去,这可苦坏了我们的南陵王爷。
梅无方打小在绝崖山上习武,每日卯初起,除去吃饭读书等事,练六个时辰,风雨无阻。这本该是养成了吃苦耐劳的性子的。可惜近些年里,随着身份年龄的高涨,昔日少年求学的精神慢慢磨尽,人也就懒了。
赫亶说得对,在江湖之地混久了,满身的规矩都给忘了。
赫亶是个好皇帝,这个好特别表现在勤劳二字上。皇帝都勤劳了,大臣们有心偷懒也是不敢。梅无方一想到日后每日五更天爬起,在大殿上规规矩矩地站上两个时辰,听那百官争鸣,暗波汹涌,只觉得大限将至,人生苦短
。
第一天上朝,梅无方就去的晚了。待他前脚跨入殿堂,有心巴结的官员们还没来得及出口寒暄,皇帝后脚便到。
赫亶坐于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王公公微弯脊梁在前伺候。朝堂上,文武百官垂首立耳,聆听圣训。
梅无方困得很,不动声色的朝后退了退。
这时候,吏部侍郎方大唯上前有本奏。他说的是半年前山东发洪灾的事,这事算是揭过,朝廷灾后重建的不错,百姓也暂时安定了。而现在方大唯又旧事重提,说山东县令周博峰在灾发期间,反应迟钝,行动滞后,无视老百姓苦难,蔑视朝廷。
前面还好说,后面的帽子就扣的大了。蔑视朝廷,那不就是蔑视皇帝么?赫亶一心想当位明君,自古明君不爱财不爱色偏爱名,名,面子也。这礼部侍郎恰恰踩了他的脚痛。
果然,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
说起这山东县令周博峰还是丞相蒋元的门生,当初也是由蒋元亲自推荐的。堂上的都是明眼人,知这方大唯说的是周博峰的不是,找的却是蒋元的茬。
蒋元何许人也?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当今蒋皇后的爷爷,三皇子的太爷爷。抛开这些不说,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还是三朝元老,蒋家树大根深,如今朝野上下也只有齐威王齐大将军齐景能与之分抗。
闻言,蒋元还未说什么,齐景先是上前一步,扯着他那老大粗的嗓门道:“周博峰对皇上不敬真当该死!臣还听闻他在任期间贪污受贿,更是克扣朝廷赈灾银两,罔顾百姓生危。蒋相爷,您当初怎么就推选了这么个东西?!”
一语不亚于炸雷。本来躲于角落昏昏欲睡的梅无方也愣被惊醒,想这齐威王还真是个神人,这回蒋老头该哭了。
果然,蒋元一听脸色发青,柴骨似地身体抖得像涮子,就在满朝人想这老爷子会不会就此厥过去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赫亶开始悲恸大哭:“皇上明鉴!老臣一心一意只为了皇上,为了这江山社稷!就怕下了黄泉不敢见了先帝!齐王爷无凭无据,处处针对老臣,是何居心?!!”
说完,瞪大了一双红眼望向齐景,当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梅无方听了就乐。都说江湖是个是非场,朝廷是个名利场。这满朝文武百官,大约都修成精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不止是市井泼妇的专利,玩的好了,也是能拿上庙堂显眼的.。梅无方仔细瞧着,见蒋元鼻涕眼泪一把抓。原来这学富五车权倾天下的蒋相爷哭起来是这般模样,与菜市口的糟老头子别无二致。
“丞相这是说的什么话?周博峰贪污受贿有据可查,他是您门生也是人人知道的事,我不过说句实话,怎么就是针对您有居心呢?!”齐景立马反击。
“你!”|
“够了!”
蒋元还想说什么,就被一声威严的吼声打断。抬头看去,只见皇帝面色阴晴不定,一时间。所有人都噤声了。
赫亶望着殿下,这就是他的大臣们。当初新皇登基,势力不稳,朝殿上蒋元一支独大,为了打压蒋元,他有意培养齐景,封他做齐威王,并对其拉帮结派的小动作睁只眼闭一只眼,要的便是两方制衡,。只是多年来两人争斗不休,鸡皮小事也来大做文章,他也烦了。
这一次,齐景的确有无中生有之嫌。但赫亶还不想动他。
按理说,像齐景这样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小将军,就是战功再显赫也到不了今天这样的地位。但他胜就胜在一个忠字。
在赫亶还未登大宝的时候,齐景便已是忠贞不二的二皇子党了。即便是先皇拿剑指着赫亶,一字一句道出:“心思狡诈,妄蓄大志,其心可诛!”的评价时,即便是其他大臣见二皇子失势望风而逃时,齐景都没有背叛,他坚定地站在赫亶的身后,并在日后逼宫一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后来,赫亶便娶了他唯一的女儿封作齐妃,而齐妃又是二皇子与五皇子的生母,在后宫中,也是风头无两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与大丞相抗衡成为朝廷中的第二股势力,齐景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当朕这殿堂是菜市场不成?!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赫亶这次是真气了,一声声吼得众人胆战心惊。
梅无方偷偷打量大殿。
齐景跪下了,蒋元也是老泪纵横,三皇子应辉站在旁边,有心帮忙却又不敢。而二皇子应祺则是闲闲的立在一旁看热闹。四皇子应隶倒是规矩,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至于五皇子应蒙,梅无方没看见,想来该是站在他身后。梅无方没有回头,免得动作太大触了霉头。
赫亶平了平气,语气放缓些,“蒋老为国尽忠,朕心头有数。齐景这个大老粗说话进不得耳,但念在心思是好的,也就罢了。”一圈太极打完,赫亶瞪一眼齐景,厉色道:“齐将军,还不给蒋老道歉!”
齐景立马顺着台阶下,忙不迟地给蒋元道了歉。后来皇帝又给蒋元赐了座,这才平复了这位老臣子的怨气。
“方大唯,你给朕彻查山东县令周博峰!若罪名属实,严惩不贷!”
方大唯一摆朝服,跪下:“臣领旨!”
下朝后,梅无方就被一堆人围着胡吹海侃。皇帝心海底针,每个人都在揣测皇帝这时用这位甩手王爷的意义。
梅无方不胜其烦,面上却又不显。待他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出了大殿门口,就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那儿,明显是在等他。
“皇叔,您可算出来了!”
梅无方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浓眉大眼,胖嘟嘟的双颊挂些婴儿肥,却遗传了齐妃的尖下巴和漂亮酒窝,笑起来时一口大白牙十分讨喜,不是五皇子应蒙又能是谁。
“松鼠。”梅无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种啮齿类动物。
“什么?”应蒙没听清。
“没有。”梅无方讪讪一笑,转移了话题:“应蒙找我有事?”
应蒙没有深究,笑嘻嘻的问道:“皇叔是武林高手?绿林榜上排名第三?”
五皇子应蒙虚岁十七,几个兄弟中属他最小,又深得皇帝喜爱,性子难免跳脱了些。
“那都是无聊之人胡吹乱编,做不得数。”
“哦,那便是了。”仿佛听到个天大的喜讯,应蒙笑得更欢:“父皇从小便让我们学武,说是咱们天朝的男儿要上的了马下的了海去得了战场杀得了敌人。我这些年来在兵部做事,也得一些将军们的指导。”
应蒙拉着不明所以的梅无方认真道:“皇叔与我比试一场如何?”
梅无方愣了一瞬,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这皇侄儿闷得慌找乐子吧。随口打发道:“皇叔近来忙身体也不好,上次才落了病,家里管得严。下次再说吧。”
应蒙也不傻,想他回宫没多久半个公职都无能忙到哪里去,再说王府中数他最大谁敢管了他,顿时没好气道:“您哄小孩儿吧,我是认真的皇叔!”
梅无方白眼一翻,可不是哄小孩么。不想多做纠缠,挥挥手便要走。
应蒙哪里肯让,伸手便要去拽。却见梅无方手腕一翻,也不知怎的,人就从手下遛了。待应蒙再要去逮,梅无方一个云纵步,刹那飞出老远,追也来不及。
应蒙气的跳脚,冲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就喊:“我认真的皇叔!明天沐休便去找你!”
梅无方摆摆手,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沐休。梅无方犯懒,一睡睡到了日上三竿,吓得良三以为主子又犯了病。待梅无方起来刚好赶上饭点,于是又是一顿胡吃海塞。
待吃饱喝足后,梅无方便窝在后院晒冬日的太阳,摇一摇晃一晃,觉得这日子没意思的紧。想了想,大手一挥,叫上良三,豪气万丈道:“走!爷带你寻乐子去!”
纵观整个皇都,能寻了乐子的地儿便要属风流一条街,从东到南,烟花柳巷,茶苑赌坊,比比皆是,热闹非凡。
那里是有名的“三多”地带,所谓的美人多,金财多,纨绔多。当真是寻欢作乐的好场所。
良三一听,眼睛发亮,嘴上苦口婆心的劝着,脚上屁颠屁颠的跟着。随着梅无方一路出了大门。然后,良三闭嘴了。
梅无方立在门前,顿感一个头两个大。
应蒙乐呵呵的凑上去,问道:“皇叔这是来迎我?太客气了!”
南陵王摆出一个自以为慈爱的微笑,道:“小蒙来了。皇叔看今个天气不错,来皇都多日,也没出去走走。”
五皇子明白了:“哦,皇叔这是要出去。正好,一起吧!”
梅无方立马摇头,善解人意道:“皇叔年纪大了,就爱随处溜达溜达,没意思的紧,你们年轻人不爱的。还是不耽误你。”
应蒙更体贴,头摇的更快:“没有没有,都是应蒙的不好。皇叔回城多日,侄儿都没能陪了皇叔逛逛,还望皇叔不要怪罪才是。”
“哪里的话,我……”梅无方还想推脱。应蒙却没了耐心,眼一瞪,嘴一瘪,干净利落的三个字:“我要去!”
于是梅无方败了。
于是他无可奈何的垂头丧气的带着个拖油瓶开始了回城后的第一次“寻乐子”。
所谓的溜达溜达,当真就只是溜达溜达,绝不靠近目的地的半里之内,果然没意思的紧。
梅无方第一百零一次的叹息,身后跟着的这位可是堂堂天朝国的五皇子啊。偷偷瞧应蒙,见他东瞅西瞧好不乐乎,便觉得额头一根筋直跳哒。说这孩子傻吧又忽悠不了,说他聪明吧,梅无方总冲动着敲开他脑壳一窥究竟。
南陵王还真不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自己的小侄儿逛窑子去,就怕待醉生梦死后迎接他的便是皇帝二哥的雷霆之怒。但要让他回去,梅无方又不甘心,好不容易的沐休呢!
梅无方跟应蒙比起了耐心。沿着城东逛到城西,又从城西转到城南再到城北,最后回到城西。从正午阳光直射逛到月挂柳梢头。期间梅无方走三步问一声:“应蒙,可累了?”,想说累了就快滚吧,可惜五皇子偏偏看不来眼色,每回都笑眯眯道:“不累。”
梅无方极限了,他霍然转头,问:“小蒙你饿了没?”
应蒙左手拿着锅盔右手把这着根糖葫芦左吃右啃得正欢,闻言抽空冲着梅无方便是嫣然一笑,道:“不饿。”
梅无方咬牙:“我、饿!”
最后的最后,南陵王一咬牙一跺脚,抱着赴死般的决心,领着五皇侄直奔了那皇都最大的窑子——邀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