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局》苍君

3、第三章 枝影横斜

　　“王爷，请喝茶。”
　　女子一袭桃红汉装，柔顺地跪在少年身前，双手高举托盘。她的双睫微垂，却稍稍挑起了眼角看向他，美目含情，温柔婉转。
　　苏琼也不接茶盏，嘴角笑意浅浅，把玩着手中扇子，如墨眸子扫了女子一眼，正好与她的眸光对上。
　　正所谓姐儿爱俏，女子被他看得心下一喜，忙垂下眼，面上却已是一片胭脂红。她的头更低了几分，露出了一节白嫩的颈子。
　　少年一声轻笑，
　　“皇兄还真是好眼光，送来如此标致的美人儿，还真是让人爱也不及。”
　　他接过茶盏，拿起茶盖拢去了上层的茶沫，轻啜一口。
　　女子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意乱，身子微微颤抖着，不觉间连脖颈都红了一片。苏琼以扇挑起她的下巴细细地看了，桃花眼眯了起来。
　　还真是，和他的繁烟有五分相似的好样貌呢。
　　他不由得挑起唇角，眸光渐渐变得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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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雾渐渐拢了起来，天色霏霏，西风萧瑟，颇带几分刺骨的寒意。
　　丫鬟拿了一顶带帽披风给她披上了，她看了眼，是前段时间秋狩苏琼打来的银狐皮制成，这皮子油光水滑不掺一丝杂毛，白得耀眼。她看披风边缘缀了毛茸茸的银，心底有些喜欢，就多在庭院里走了走。一直到丫鬟忍不住说天气凉得很，王爷叮嘱了她们不能让福晋在外头待太久，否则她们就要吃板子了。
　　她皱了皱眉头，这才慢慢地回房不提。

　　这一回她到底是亏损颇多，缠绵病榻了许久也不见好转，日日人参燕窝补着，待到身子爽利些的时候连中秋都已过了。
　　苏琼每日都要来坐一坐，她倒是有些佩服了，他这个年纪的贵公子们哪个不是风流俊俏，一口甜言蜜语能把人捧上天去，却终究不是长情的，不过两三日的新鲜劲头罢了。

　　正歪在贵妃榻上慢慢地想着，丫鬟上来轻声地道了句几位侧福晋庶福晋并姨娘来请安。
　　她闻言心情就有些坏，自从她卧病，上面有人以为她要不好，紧赶慢赶的居然送了好几个人一抬小轿从后门送进府里。虽说苏琼也不太爱搭理她们，到底那人性子带着几分怜香惜玉，好吃好喝养着她们。
　　说到底还是她嫁进王府多年无所出，而那些侍妾又被苏琼远了的缘故。但还是让她心理梗着一根刺。
　　“就说我乏了，让她们在外间磕个头也就罢了。”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丫鬟低眉顺眼地应了。
　　“对了，再加一句。”她想了想又道，“我平常也不喜什么晨昏定省立规矩之类，让她们平日各自歇着去。”
　　这可是又断了她们见王爷的一条路去。
　　丫鬟嘴角微微弯起，脆声道了明白。
　　她懒懒地歪在榻上，单手遮住眼，半晌，唇角带起一声疲惫的叹息。

　　“可是被她们吵烦了？”身后一双手把她揽住，不用睁眼，那似笑非笑的清越嗓音就能让她安下心来，苏琼见她眉间的皱起慢慢平复了，单手搭上她的手腕一探，嘴角笑意更深，“近来感觉略微舒爽点了么？”
　　她哼哼了几声，张开眼，一双清澄眸子投映了他的身影，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自然是后面的角门，否则被前面那些人遇见了，岂不是要拖延时间？”他笑吟吟道，“那就可怜了我的繁烟，要为我吃醋了。”
　　“好不要脸。”她啐了一口道。
　　待说苏琼同林繁烟笑闹了一阵，回到书房吩咐管家那些侍妾离得林繁烟远远的，只是好吃好喝好玩供着便好，千万不能让她们坏了她的心情。这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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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日子这样平淡地过了，苏琼依旧是鲜衣怒马张扬肆意，俨然就是全洛城公认的大众情人一枚，回府也依旧是宠着林繁烟。不知不觉间，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下了，纷纷扬扬的好不热闹。
　　这一年天气温暖，且不说万物柔顺，这第一场雪下在了十二月，距离着春节已经不远。她平日万事不理，大部分都推给了苏琼的管家与自己陪嫁嬷嬷料理，但在这等大日子还是要起身周旋一二的。
　　按照往常的例这年是要在宫中过，自家府里只要做好互相拜年礼品互赠的人情往来并着些除旧迎新的琐碎事物便是齐全。今年她格外倦怠，连准备的礼单也没有看，管家和嬷嬷无法，只能按着以往旧例操办着。
　　她倒是终日在府里赏花看景，因着东园长了一株好俊梅花，她爱得不行，不肯折一枝回去插瓶，又不肯苏琼要整棵移到她的院里，故而天天去赏玩。
　　枝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她也不畏寒，每日披着银狐披风，抱着个紫铜花篮小手炉去东园。偶尔欢喜了，还提笔写下几句词。倒是可怜了跟着她穿过大半个王府的丫鬟婆子们，大冷天受冻不说，还要费心为她研着墨防止墨水结成坚冰。
　　苏琼也跟着来了好几次，见她着实喜欢的紧，也不拘束，只是让下人们注意别让她着凉。陪着她调弄词句，眸光温柔。

　　这东园地方又偏僻，平常都是被忽视的一角，便是苏琼的那些侍妾们也不愿来这冷清的地方，只是因为临近了王府的采买与仆人出入的小门而久久才有几个人有这个闲情来这边走走。
　　后来临近年关，府里各自打扮一新，人情往来她一律称病不见，那些官眷诰命们也知道她曾经大病一场差点就救不回来，也都理解一笑。

　　某日夜里，她依旧到东园去赏梅，看着那株梅花迎着纷飞大雪是开得越发娇艳，整个院子尽是那股清幽香气，一高兴就遣散了所有的丫鬟婆子，想要自己单独待着。
　　她们也习惯了，低身福了福去附近找地儿烤火取暖，仅仅留下了两人让交替轮班在东园附近守着她。
　　她听着她们的分配，眼睫微垂，唇角的笑意渐深。
　　梅枝上压了一层厚厚的雪，白中透着红艳，好不娇媚喜人。她的手搭上枝条，暗自使力了好几次，终是不忍心折下，一笑置之。转身却走向府里边角小门，那看门的人穿着厚厚的棉衣，靠在墙上闭眼呼呼大睡。
　　她挑眼，看他的身边果然如之前看到一般放着个正燃着的烧水炉子，轻手轻脚走进，往里放进了一枚药丸，而后施施然返回东园。
　　又过了几刻钟，她去看，见那人倒在地上，火炉烧得正旺，水却洒了一地。她从他的腰间解下钥匙，从小门出府。
　　却没看到，苏琼身着墨衣，披着一件圣上赐下的火狐毛皮缀边的大红猩猩毡，懒懒地倚在墙头，桃花眼微微弯起，看着她故作镇定却难掩几分急切地沿着小路离开了他的视线。
　　街道的尽头，停了许久的一辆朴素的马车忽而动了，慢悠悠地驶走。

　　他垂眼沉默了很久，忽而轻轻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