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戴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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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进戴府居然很容易，这倒有些出乎四梦的意料之外。
常吉祥初见到她，微微一愣。四梦心想，萍水相逢，转眼即忘倒也正常。当下顾不得膝下有没有金子，就跪了下去，伏地叩头，恳求戴夫人收容自己，一旦找到住在北京的亲人，必有重谢。
吉祥忙拉了她起来，百顺却在一旁冷笑了声道：“只怕是找不到了吧？吉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年……”
吉祥却知这姑娘年纪轻轻却是颇有骨气，忙阻止道：“舅舅！”
四梦只对吉祥道：“夫人，四梦有手有脚，愿在戴家为婢为仆，绝不白吃戴家一粒米饭，白喝戴家一口水……”原来她深知常吉祥的脾性，刚烈侠义，最看重的就是有志气不攀附的女子，这是投人所好。
果然，常吉祥见她如此，更起好感，拉了她的手道：“行啦行啦！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义气为先，哪有眼看着别人遭难而冷眼旁观的道理！”说至此一顿，“沦落异乡的凄苦，我也是知道一些的……”她不再说下去，一迭连声给四梦安排饭食，其余洗漱换衣住宿等琐事也毋庸赘言。
四梦本是存了借戴府暂栖并学些东西的心思，但见吉祥如此坦诚呵护，心里不免有些不安。
戴家本是江南豪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只是到戴春寅这一代家道颓败，又为人陷害，上至太老夫人下至戴纪柔皆沦落街头，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经此一变，戴家再无往常的奢华无度，一应用具仆人都是极简单，老夫人更是定了家规：戴家的子孙必得自力更生，再不许像以往那般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所以戴府虽大，但西院的仆人房却空着不少间，也正因此，四梦才能一个人占了一间，那感觉，那叫一个美啊……
夜晚，四梦坐在床上，想着穿越以后的经历，不由有些感慨。想起老板娘当时叫她还回去的话，摇头一笑，打开了那包裹，只见里面除了几件过冬的夹衣外，竟然还有几钱碎银子。
“太白居”的生意就是一般，即使旺季也坐不满客人。但老板娘还惦记着四梦将来的生活，四梦一直恨恶她刁泼，此刻却也不禁心生感动。喑叹将来若真能有所成就，一定不会忘记自己初到京城时这对平凡夫妻的照顾。
第二日差事便即分派下来，四梦负责洒扫庭院、奉茶端水一类的活儿。
时值隆冬季节，每日白雪绵连。戴春寅生于江南，却最喜赏雪。常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六出琼瑶纷纷落落自天而降，即令初春飞花也难及万一。”因此院中虽堆满了雪，但都是几日一扫，四梦的活儿还是相当轻省的。
彼时麦宝已然独立门户，在顺天府做个小小书吏。虽是位低俸薄，但也还有些前程。顶替他的书童叫墨痕，也是个伶俐乖巧的，只是不若麦宝勤学，戴春寅给他定了每日的功课。结识此人倒也不是四梦刻意安排，只那日见他在院中背苏轼的《赤壁赋》，到“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一句便打了结，四梦听见，一时情不自禁，便接口道：“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唯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墨痕初时一愣，待见是个女的，蔑然一哼道：“原来是个丫头，背得两句书有啥了不起？你识得这是谁写的么？”四梦本不想招嫉，但墨痕此问正是挠到了心头痒处，忍不住微微一笑，朗声吟诵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她执着把笤帚，却是眉飞色舞，一派豪迈豁朗之态，墨痕呆住了，他虽然也念过这个，但却没念得这么有风节，仿佛手中当真正拿着一把长弓驰骋西北追禽逐兽般。四梦一低头，换了一副神情，垂眉黯然低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吟罢幽然一叹，目光悠远怀念，仿佛正是一个伤痛爱妻亡逝满腔思念之情的丈夫……此后墨痕又连连考问了四梦一些诗文词赋，但也都难不倒她。墨痕惊奇之余不禁有些佩服，问了她的名字叫四梦。自此两人彼此相携扶持，四梦有时帮墨痕做些功课，墨痕为表感激之情，也常带四梦进书房看书，竟成了一对朋友。
四梦的小日子过得是越来越舒心了，每日除了扫扫雪，端端茶，闲下来就是摸到书房去用功：清朝独尊儒术，康熙本人对儒家各学派学说也是颇有钻研，要想得到他的任用重视，不熟读儒家经典是不行的。四梦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竟偷偷地抄录下了整整一本《朱熹四书集注》，连读书笔记也整理下来厚厚的一叠。她自幼受的即是新时代的教育，与几百年前的儒家思想难免有诸多不合，因此笔记里竟是指摘的多，称扬的少。当这个冬天快过去的时候，四梦也自觉学识长进了不少。
一日，轮到四梦当值，院里又是积了厚厚一层白雪，四梦费力的清扫着，正在心里暗骂那群懒鬼，突然扫到一根东西，她一愣，低下头去拾起，却是一根色泽微有些发黄的白木钗，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只见钗头处刻成一朵将开未放的白莲，式样简单，但雕琢得却是分外精细，可见是花了一番工夫的。四梦心里纳闷：这钗子样式倒有些眼熟……
时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贴春联儿，挂灯笼，放鞭炮，白雪中映出一片红彤彤的世界，显得格外喜庆热闹，看在四梦眼里，却愈加廖落，倍添伤感。
她坐在石椅上，遥遥地望着星空，耳边听到的是此起彼落的鞭炮声，心中一片空茫，仿佛什么都没想。远远的夜色中渐渐现出一个绿色的身影，身影焦急张惶，好像正在寻找着什么，渐渐近了，越来越近了。身影终于来到四梦面前，急切地张口询问：“你有没有看到一根钗子，白色的？”正是戴纪柔。
四梦忙立起身来，施礼道：“小姐。”
纪柔摆手道：“行了。我问你有没有看到？”
四梦从袖中取出木钗：“这根木钗可是小姐的？”
纪柔如获至宝地一把抢过捧在心口，连声道：“谢谢！太谢谢你了！真是谢天谢地！”
四梦笑了，却垂头低声道：“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可算把小姐给等来了！”
纪柔一愣，“你说什么？你一直等在这儿……就为了把这支钗还给我？”
四梦道：“奴婢先时并不知这是小姐的，若是知道，就直接送还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戴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