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大叔》番瓜小笼包

11、十一、

　　十一、

　　蔡铭铭睡到下午，半睡半醒之间听到做菜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感觉满屋子都飘着菜香。

　　冯东海正在厨房里做菜，蔡铭铭跑过来看了一眼，又跑回去洗脸刷牙，洗漱完毕之后再次跑回来，兴致勃勃的说道：“大叔，我来帮忙。”

　　他一副期待的模样，好像帮忙是多让人高兴的事一样。冯东海觉得好笑，冲着一旁的保温罐扬扬下巴：“你先吃一点垫垫再说。”

　　冯东海其实早就起来了，把电视开成静音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才想着干脆把饭做了。

　　蔡铭铭打开保温罐，里面是熬好的粥，还冒着热气，蔡铭铭从里面倒出一碗喝了，马上浑身变得暖洋洋的。

　　冯东海见他喝完以后又是一副想要帮自己干点什么的表情，不由得好笑，让他帮忙自己洗菜。

　　蔡铭铭洗完之后，把菜放在案板上，摁着一块土豆问：“大叔，切片还是切丝？”

　　冯东海正忙着炒菜，惯性的回答道：“切丝。”

　　说完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店里，转过头一看，蔡铭铭已经把土豆丝切好了。

　　蔡铭铭在冯东海那里打工时，冯东海只是让他帮忙收拾个东西或者洗个碗之类的，没想到他切菜的手艺也还不错。

　　冯东海赞扬道：“切得不错嘛。”

　　“是吧？”蔡铭铭毫不客气的接下了冯东海的赞扬，“我早就练出来了，什么时候我也给你露一手……对啦，大叔，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这个鱼再加一个土豆丝就没有了。”冯东海一边说一边放松姜蒜和花椒爆锅，花椒呛得蔡铭铭直打喷嚏，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说：“大叔，我去客厅拿手纸过来。”

　　冯东海炖好了鱼，土豆丝也出了锅，却还没有看到蔡铭铭回来，心里奇怪，端着菜往客厅走。

　　蔡铭铭站在茶几旁，手里拿着手纸，呆呆的看着电视。

　　电视里是某台重播的歌唱晚会，一个国内知名的歌星正在台上唱歌，镜头转到观众席能看到下面的歌迷晃着荧光棒，一边沉迷的看着台上一边跟着唱。

　　电视明明是静音，蔡铭铭却看得入了迷。知道冯东海走近，才大梦初醒一般的转过头。

　　冯东海问：“为什么不把声音打开？”

　　“不用。”蔡铭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睛却还是往电视上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冯东海把菜放到桌子上，等着他说。

　　“大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想法有点不靠谱……当明星什么的……”

　　“……”冯东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会想当明星呢？”

　　“……”蔡铭铭看看电视，又看看冯东海，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

　　“我就随便问问。”冯东海说，“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

　　“不是，大叔你问我什么我都说。”蔡铭铭连忙说道，“就是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不知道该怎么说……”像是在考虑怎么组织语言，蔡铭铭又停了下来。

　　因为这件事是大叔问出来的，蔡铭铭不由自主的就想掏心掏肺。

　　冯东海没有催，等着他说。

　　“那个，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我妈和我爸关系不是很好。”蔡铭铭慢慢的张口说，“他们都活着的时候，关系就很不好……”

　　并不是所有结婚的夫妻都是相爱的，很多人结婚只是想找个伴儿凑合一辈子，只不过有的夫妻凑合着凑合着就产生了感情，有的夫妻在漫长的生活中却只能相看两相厌。

　　蔡铭铭的父母就属于后者，两个人到了年龄，像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一样，经人介绍之后结了婚，结婚之后才发现两个人的性格和生活习惯格格不入，为了一点小事都能吵得天翻地覆，可是又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离婚。

　　长期的争吵过后，两个人就陷入了一种疲劳的状态，虽然在一个家里，两个人却是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涉谁。

　　这种气氛看起来平和，其实如同一滩波澜不惊，没有生气的死水。家人之间很少有基本的互动，而蔡铭铭，就处在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地步。

　　蔡铭铭一直坚信父母是爱自己的，因为长这么大，他在家中没挨过冻没饿过肚子。可他却不知道父母到底有多爱自己，他们总是处在一种极度的麻木中，不会像别人家的父母一样抱着自己的孩子说亲昵的话。

　　像是试卷要家长签字这样的小事，如果蔡铭铭找爸爸，爸爸会说：“找你妈去。”他去找妈妈，妈妈又会说：“你怎么不找你爸？”两个人推来推去，最后又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吵架，两人赌气吵架时，蔡铭铭就成为了发泄的炮灰。

　　就是在这种环境中，蔡铭铭慢慢养成了一种善于察言观色、并且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个性。

　　“我一直觉得不是他们不爱我，只是他们对彼此的厌恶比对我的爱还要深。”蔡铭铭说，“他们在长期的相处中……嗯……怎么说呢，他们很擅长挖苦彼此，都知道彼此的弱点在那里，他们两个人有时候就像绷紧的刺猬一样，不停的刺向对方，然后，处于中间的我就倒霉了。”蔡铭铭笑了笑，“不过他们还是对我很好的，也做过很多让我感动的事情……也有美好的回忆……嘿嘿。”他挠了挠头，说，“也能算是美好吧……反正有的事回想起来觉得挺好的。”

　　蔡铭铭的妈妈完全知道蔡铭铭的父亲出轨的事情，但是也只是采取了不管不问的随便态度。那之后，蔡铭铭的父亲整夜整夜的不回家，蔡铭铭和妈妈在家里，家中的气氛依然冷到极点。

　　蔡铭铭对妈妈最大的印象，就是她坐在沙发上，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拿着遥控器专心致志的看电视的模样。

　　她能看着编造出来的电视剧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却不能把注意力多分一点给自己的儿子。似乎是因为看到儿子，她就能想到那个令她心烦的男人，所以对儿子说话也总是爱答不理的。

　　蔡铭铭在同学中人缘不算差，却没有死党，因为就算再怎么露出微笑的表情，都掩不住他和其他人之间的那种距离感，这是家庭对他的影响。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是相互的，但是蔡铭铭却把自己和别人画的太清，一分一毫都算的很清楚，尤其是不愿意无条件接受别人的好意，所以没办法和同学亲密无间的交往。

　　所以在很多人眼中，蔡铭铭只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同学而已，并没有获得多少的关注。

　　事情的转折在一次全校歌咏比赛的表演中，那时候女生少了一个人，蔡铭铭个子又不高，于是就凑数站在第一排的边缘。

　　当幕帘拉开，灯光亮起的时候，蔡铭铭惊讶的发现，整个礼堂全部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当然，”蔡铭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只是错觉，其实没有几个人在看着我，但是当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好像一下子进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里。”

　　那次歌咏比赛，蔡铭铭的妈妈也来了，结束以后，被其他学生的家长夸自己的孩子长得帅，妈妈笑着摸了摸蔡铭铭的头，说：“我们家铭铭以后说不定能当个明星呢。”

　　“然后我就发现原来世界上有这个职业。”蔡铭铭说，“我可以出现在电视里，不需要耍任何小花招就能让妈妈注意到我，从此以后，我的愿望就变成了当明星……”他裂开嘴，朝冯东海笑了笑，“不过到我妈去世，甚至我爸去世，我都没上过一次电视……后来估计是想的太久了，我着了魔一样的想当个明星，似乎这世上的其他都没有意义，只有当明星最重要的事情。我那时候想，这世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没有这个梦想支撑似乎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了……”

　　冯东海没有说话。

　　“其实你们肯定觉得我挺傻的吧，我知道。你们都是成熟的人，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蔡铭铭自嘲的说道：“其实我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挺蠢的，嘿嘿。”

　　冯东海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气，说：“不蠢。”

　　“啊？”

　　冯东海看向蔡铭铭：“我觉得一点都不蠢。”

　　有那么几分钟，蔡铭铭盯着冯东海的眼睛没有办法动弹。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原来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苦，可是和冯东海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带了一种诉苦似的感觉。

　　没人心疼你的时候，你只能自己麻痹自己，逼自己变得坚强，可是如果你知道有人会心疼你，那么你马上就会变得脆弱。

　　所谓的不好，只有和好来对比，才会体现出来。

　　电视里的演唱会结束了，观众们的掌声隔着荧屏传递出来。

　　蔡铭铭觉得眼睛有一点酸，马上露出两个酒窝笑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不要管了吧。哇！大叔你做的菜都凉了！”

　　冯东海端起菜：“我再拿去热一热吧。”

　　“不用不用！我怎么吃都可以。”

　　不管蔡铭铭的反对，冯东海端着菜回厨房回锅热。

　　蔡铭铭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回想自己说的话，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些话他憋了那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和别人说出来。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把话说出口的感觉，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