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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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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夜,月弯如钩,淡淡的清辉笼罩着整个汴京。
已是三更,街道上不见人踪,夜色中重檐飞阁,低矮茅屋,皆一片暗沉,偶尔几缕微弱的灯光,挣扎着从门缝窗隙泻出,融于月色之中,一切都如往日那般平静。
然而,沿着不知走了多少遍的道路,在自己熟悉的街巷巡逻打更的小三,感觉到今夜似乎比平常,更冷些。不,如果他曾读过书的话,就会想到另外一个词,清寒。
“梆——梆——”手不紧不慢的动,嘴漫不经心的张,“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看到张府门前熟悉的石鼓,他不由自主直直背,——只要走过那石鼓,今儿的任务完成,马上就可以回家去暂时享受一下那虽然破旧,却仍算温暖的被窝了。想到两个时辰后还要再爬起来,再次走在这无人的寒夜,他不由叹一声。
唉,每晚走过大街小巷,想到寻常百姓正在各自被窝中安睡,自己却要做这拎个破铜锣打更的差使,不情愿啊!可是,他小三拿起书不识俩字,舞起刀怕砍了自己脚,不做这个,还能做啥?算了,这就是命,还是甭抱怨了,紧走两步,过了张府,完成任务,回家补觉才是正事儿!想到这,小三的劲头又提起来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
到了,到张府了,小三抬头望望朱漆大门上的黄铜门环,咳了咳,正准备吆喝最后一嗓子,一股寒风从门缝中迎面吹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空出只手紧了紧衣襟,心里一阵发寒,胸口涌出莫名的慌乱。这是咋了?天突然变冷了?
还没容他细想,府中传出一阵凄厉的呼喊,“老爷啊!……” 小巷的幽静被划破,小三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铜锣滑掉,撞击到地面,发出刺耳的“咣当”声。
小三使劲捶捶胸口,努力给自己收收惊,虽然惊惧,可谁叫他是更夫呢?硬着头皮爬起来,顾不得捡滚了好远的锣,战战兢兢的挪到紧闭的大门前,犹豫片刻,一咬牙,“嘭嘭嘭——”拍起门环,再一吸气,叫道:“张大人,张夫人,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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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朝阳初升,伫立在苍穹下的大庆殿屋顶折射出一层光晕,越发的金碧辉煌。
“啪!”一掌击下,龙椅微颤,整个朝堂似乎也跟着颤动,百官噤若寒蝉,诺大的金銮殿只有几许细小的喘息声。几十顶官帽压得低低的,谁也看不出那低垂的帽檐之下,究竟是何神情。
“什么!”当今天子赵祯端坐在正中的龙椅上,双眉紧黜,眸射寒光,浑身怒气逼人,大殿被一股沉闷的压迫感包裹着,“刑部侍郎张书成昨晚在家中暴毙身亡?”
百官如被定身一般,动也不动。
“回朕话!”隐忍许久的怒气终于倾泻而出,震怒的低吼立刻充实了朝堂的每一处隙缝,回音盘旋在宫殿内,久久不肯散去。
殿中群臣一震,身体似乎抖了抖,又立刻恢复到石像般,无人敢应。
“包拯!”
“臣在!”双手端举玉翥,包拯站出官列。
“张爱卿之死,你可知道?”赵祯将目光锁在包拯身上,语气渐渐平稳下来。
“微臣今早刚刚得知。”
“可派人去查过了?”
“是。回皇上,”包拯抬起头,沉声道:“微臣前去张府详细寻查过,听张夫人所言,张大人是昨晚三更时分突然神志不清,发癫成狂,并将自己锁入书房内,不许任何人靠近。未过多久,便听到一声惨叫,待众家丁冲入房间时,张大人已经躺在地上……断气身亡了。”
“是何死因?”赵祯拿起备在身旁的茶杯,浅饮一口,语气虽然渐渐沉稳,然而眉宇间的焦躁仍无法掩饰。
“秉圣上,经仵作仔细检查后,并未发现任何皮外之伤,也没有从张大人身上验出毒素反应。所以……”包拯垂下眼,“死因仍未查出。”
“荒唐!”赵祯脸色倏然下沉,“张卿素来身体健朗,无痛无病,岂会无缘无故发疯成癫?难道中了邪不成!”陡然起身,双目怒睁,“包拯,朝廷重臣莫名其妙死在京城家中,此事限开封府七天之内查个水落石出,不然你就等着罢官免职吧!”
金口一开,圣旨即出,顿时,殿下几十道目光,同情的,惋惜的,得意的,幸灾乐祸的,全部投在包拯身上。
“臣,遵旨!”包拯毕恭毕敬的接下口谕,黑沉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记住,七日期限,晚一天,你就不必上朝,直接回家卖番薯去!”赵祯猛然挥袖,手中的茶杯也被甩到殿阶,哗啷一声粉碎,“退朝!”
直到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内殿的帘幕后,众臣才一个个由石像变化为活人,擦汗的擦汗,喘气的喘气,纷纷走出金銮殿。
“张大人的死真是离奇得很哪!”
“可不是么,朝廷每年死的官员也不是没有,可皇上因为这种事龙颜大怒的还倒是头一回!”
“不管怎么说,包大人这次可真是倒了霉了。像这种无头无绪的案子,我看,悬!”
“那包拯不是一向自称什么包青天么?什么疑难杂案都难不倒他么?看他这次怎么过这个坎儿!”
“就是,咱们也别多管了,只要皇上的火气撒不到咱头上就行!”
转眼间,金銮殿外的大臣们都已散去,只剩下包拯一个人走在群臣后面,步伐极为缓慢,面色凝重,像是在想什么事。
“包黑子,你不是一向很得皇上宠爱么?可惜今天皇上已开了金口,七日之内不能破案,你就要回老家种番薯喽!”
包拯闻言,收回思绪,一抬眼,便看见了前方庞吉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庞太师像是专程在等本府,莫非有事相告?”
庞吉嘿嘿一笑:“就算我有线索,会告诉你么?你可是我的死对头!包黑子,我告诉你,凡是和本太师过不去的,没一个有好下场!老夫就等着看皇上怎样灭你的威风,将你削官为民!哈哈哈哈——”得意得瞥了包拯一眼,他挺着肚子捋着胡须大摇大摆而去。
包拯立在原地不动,目送庞吉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内,又沉思了片刻,才举步向宫门走去。
回到开封府,包拯并未像往常一样去书房批阅案卷,反而换了便服,独自出府,不许任何人跟随。
“岁茶楼”,汴京城内最雅致的一座茶楼。只要你说得出名儿的好茶,这里一样不缺,且环境清幽,文房四宝免费供应,是文人骚客们品茗会诗的绝佳去处。
包拯站在大门口,看了看头顶的匾额,抬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个小二打扮,很是精干的人便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笑道:“这位老爷,您请楼上雅间坐,有人已经等了多时了。”
包拯颔首,随店小二绕过群客,上了楼。楼上乃贵客雅座,客人自然相对少了些,然而店小二并未停步,直径穿过前堂,左转右转来到了一间客房前,停下。
“这位爷,您请进吧。”
包拯神色已由刚才的舒缓转为严肃,拍了拍身上的长衫,整了整衣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却未出声。
“进来吧。”屋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包拯脸上的神情更凝重了。
双手缓缓地推开门,一进屋便转身将房门紧闭,确定无误后,回身,撩袍,双膝而跪:“臣包拯,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包卿免礼。”眼前坐在椅子上,一件样式简单的紫缎锦袍,手端瓷杯,含笑注视着包拯的,正是刚才在金銮殿上大发天威的当今天子——赵祯。
“谢皇上!”
“包卿,坐,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赵祯手指了指身旁的位子,示意包拯坐下谈话。
“谢皇上!”
“包卿,你怎么猜出朕想将你约在此处见面?”赵祯一手端杯,一手拨弄着瓷盖,眼睛低垂,状似无意的问道。
“回皇上,平日上朝皇上是不饮茶的。今早,皇上不但命公公奉茶,且临走时,似乎是有意将茶杯摔翻在地,这是其一;朝中大臣身亡,我朝已出现多次,皇上每次都详加查问,然而这次非但没有细问,反而比任何一次都暴怒,态度极为反常,这是其二。单凭这两点,微臣便私自断定皇上此番举动别有含义,仔细琢磨了一番,茶杯碎了一地,碎茶,碎茶……皇上必是想和微臣在‘岁茶’楼见面了!”
“哈哈哈——”赵祯大笑,放下茶杯,“包卿果然才智过人,深知朕意。好,朕没有看错人,相信你一定能替朕办好这几件悬案!”
包拯声音降低:“皇上的意思是,张大人这件事,难道和那几件案子,有所关联?”
赵祯神色微敛,笑容霎时间隐去,眼睛向门边一扫,继而移到了包拯的脸上,声音也低了几分:“不错,朕怀疑张书成之死其中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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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近正午,饭馆客栈食坊都开始忙活起来,一时间,汴京城内大街小巷都飘散着阵阵酒饭香。
喧闹声几乎填满了每条主道,摆地摊的,逛街市的,做买卖的,卖艺的,凑热闹的,处处显露着大宋东京的繁华。
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着两条京城百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蓝一白,同样的气宇轩昂,身姿矫健。
“猫儿!猫儿!上午的巡街不是早结束了么,你这是跑出来干吗?”画影一伸,挡住了蓝衣人的去路,通体银白的剑鞘在太阳的照射下灼灼耀眼,不过更耀眼的,是在展昭眼前狂放的笑脸。
“我去找包大人。”故意忽视那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展昭锐利的目光扫射着御街两旁。
“包大人还没回府?”白玉堂挑挑眉,收敛笑容,有些吃惊,这包黑子可是一向很按时归府的,算算时辰,自下朝也有两个时辰了,难不成,“包大人出事了?”
展昭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在人群中搜寻:“听守门的衙役说,包大人回府后,换了身便装就出府了,而且不许任何人跟。”
“包大人回过府啊?”白玉堂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笑容,道:“那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儿,既然不许人跟,肯定是包大人有不想为外人所知的事要办,比如说……私事啊!”
“私事?会有什么私事?”展昭闻言看向白玉堂,清俊的面容挂着些不解,这点他到没想到,只是,“包大人有事都会和公孙先生一起商量,可这次,公孙先生连人还没见到,包大人便独自出门了,你不觉得事有蹊跷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平常有了什么公事不也是老找包大人商量的么?”白玉堂说着,便凑到展昭身前,笑容变的极为暧昧,在他耳边轻声道:“可咱俩独处的时候,你不也不喜欢旁人打扰么?”
“白玉堂!你正经点!”展昭耳根一阵发烫,双颊泛起微红,斥道:“这岂能混为一谈!我现在说的是正事,你若再胡闹下去,就自己先行回府吧!”
再逗下去,这只薄皮儿猫的爪子就要伸出来了,收起嬉皮笑脸的面孔,白玉堂嘴角上扬,手拍了拍胸脯,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放心吧!就凭白爷我找人的能耐,不出一个时辰,定能将包大人找回来!”
展昭注视着那飞扬跳脱的眉眼,脸上也不禁露出一抹浅笑,戏谑之心即起,“话可别说得太满,若是你一个时辰之内找不到人,又当如何?”
“那是不可能的!”白玉堂自信满满的甩甩头——就凭包黑子那张顶着月牙的黑炭脸,找他比找自己还容易!
“如果找不到呢?”展昭就想泼泼这小耗子的冷水,谁叫他最近越来越过火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敢戏弄他。
“任凭处置!”
“那你从今天起就搬到东院去睡。”
“喂!喂!猫儿,这个也太过分了吧!”白玉堂瞪大眼睛,想都不带想的脱口而出:“我不干!”
“五爷不是一向说得出做得到么?”展昭看着一脸不快的白玉堂,嘴角弯起,淡淡道:“既是应不起,那就不要说大话,赶快找人要紧。”
“死猫!你那是什么表情!小看你白爷爷我么?”白玉堂禁不起展昭的三两句反唇相稽,气由心中生,再看那展昭似笑非笑的脸,说什么,也不能被这只臭猫给看低了。
一咬牙,左手重重拍在展昭肩上,“好!就这么定了!我若找到了,你下个月就乖乖跟我回陷空岛住几天!”知道他下个月有假,若不提前约,还指不定到时候又自愿到哪查案呢!
“一言为定!”展昭拍掉搭在自己肩上的老鼠爪,轻笑道:“玉堂可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咱们分头来找,一个时辰后,展某在开封府门口期待佳音。”说完,便给了白玉堂一个微笑,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那温润如春风的笑容,看在白玉堂眼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奸诈:我怎么有种……被设计的感觉?甩甩头,不管了,还是先找到包黑子要紧,说什么也不能输给那只臭猫,赶出猫窝事小,面子输了是大!一点脚,跳离人群,跃上房顶,居高临下,找起人来也会更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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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茶楼。二楼雅间。
铺着浅绿绣布的桌上,一壶茶已经凉了。
包拯低头沉思:“若是微臣来办,以微臣的容貌,不管再怎么乔装打扮,都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最好找一个可靠,有能力,有担当,但却不能是朝廷中人的人来办……皇上……”包拯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赵祯。
赵祯似乎并没有听到包拯的话,深邃的目光透过窗户的隙缝,自顾的看着那一蓝一白的身影分别消失在御街的两头,喃喃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人,朕可以将重任交付与他。”
包拯已走到窗边,正好看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皇上是打算……”
赵祯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微笑:“卿心里明白就可。”
包拯点头起身,拱手敬道:“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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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玉堂走到开封府大门前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正好一个时辰。
“白少侠,”王朝马汉刚从大门内出来,便撞上了正要进门的白玉堂。
“臭猫呢?”白玉堂口气不善的问道。
“展大人他刚随着包大人进书房了,”一看白玉堂那张像吃了臭鸡蛋的表情,以及冷得能把人送到冰窖的声音,两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这人准是又和展护卫吵嘴了。
“死猫!又被他捷足蹬先一步!”白玉堂嘟囔一句,头也不回的朝内院的书房走去。
“白少侠!”虽然极不愿意在白玉堂上火的时候招惹他,然而开封府的饭碗不好端啊,王朝硬着头皮喊道:“包大人说有重要事情找展大人商量,不许任何人打扰!”
白玉堂身形顿了一下,但没有停下,继续朝前路走去。
看来这次白少侠气得不轻,包大人的话都不管用了。怎么办?王朝看了马汉一眼,马汉给了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扭头喊道:“展大人说了,东院内室有白少侠的东西,希望白少侠去清点一下。”
果然,白玉堂倏然收住脚步,猛然转身,眼睛微眯,原本阴沉的脸此刻像是结了一层冰霜,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王朝看着这张挂着冷笑的脸,眯细的双眸,宛如看到修罗,不由自主地拉着马汉朝后退到了门槛。
“白,少侠,……”马汉扯了扯王朝的袖子,暗示他作好准备,深吸口气,“展大人说让白少侠回来后去东厢房清点东西我和王朝还有事先行告退!”最后一个字音刚落,连个停顿都没有,两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死猫!——!”
一声暴吼,衙门口的衙役散得干干净净。直到白玉堂怒气冲冲的奔入西院的猫窝后,消失的衙役们才一个个从大门后,柱子旁露出头来,摇头道:“这个月第十七次猫鼠大战,开始了。”
“这次你说谁赢?”
“反正白少侠是不会输的!”
“你就这么肯定?”
“因为他就算输了,也不会承认……”
“咱们可以问展大人哪?”
“除非你想看这个月第十八次猫鼠大战了。”瞥眼,以白玉堂那性子,展大人可不会傻着去告诉别人切磋的输赢,不然结果无非就是那白老鼠画影一指‘死猫,再来一场!’这不纯粹给自己找麻烦么!
“那还是算了……咱们只管守好咱们的大门,免得惹祸上身。”怏怏然,开封府大门外又恢复了以往的庄严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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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较开封府大门口威严庄重的肃静,西院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开封府后院的书房内,笼罩着一股沉闷的寂静。
一炷香之前,展昭在开封府的后门处等到了包大人,对于自己消失的这两个多时辰,包大人只字未提,只是示意展昭和公孙策随他去书房。
然而自从进了书房后,包拯便独自坐在椅子上,翻出早上仵作给张书成大人写的验尸记录,一遍又一遍的详看,不再开口。
展昭看向公孙策,眼中透露着不解,公孙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大人此举是何含义。展昭本想开口询问,却又怕影响了包大人的思绪,只得与公孙策继续站在两旁,等候吩咐。
终于,“啪——”包拯合上折子,抬头看向久候的二人,说道:“刚才本府去了‘岁茶楼’,见到了万岁。”
公孙策眼睛一转,瞬间明白了,“可是皇上将大人秘密约在了‘岁茶楼’,所以大人才不许任何人跟随,独自而行?”
“看来皇上不想让旁人知道与大人见了面。”展昭接道。
包拯点头道:“圣上说朝堂不便议事,宫中又耳目众多,怕有疏忽,所以才要本府去‘岁茶楼’秘密面圣。”
公孙策看了看包拯手中的验尸折子,上前一步,“那一定是有极为重要事情要与大人商谈了,大人,可是为了张大人之死……?”
“嗯。”包拯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
展昭看着包拯凝重的神色,双眉也不由微蹙,略思片刻,问道:“刚才属下在京城寻找大人的时候,曾有听到一些传言,说大人今早在大殿上被皇上限七日破李侍郎离奇死亡一案,否则将被革职,大人……”
包拯并没有马上回答,将记录放回案头,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这六年来,西南蜀中的戎州府已经派了三任知州,均没上任多久,不是暴毙而亡,便是意外而死。”
公孙策接道:“这个学生也略有耳闻,不过听说当时每个人的死因,都查不出任何破绽,所以官府最后只得记为自然死亡。”
包拯继续道:“不错,因此朝野上下都纷纷传言戎州乃不祥之地,凡上任者必遭劫难。从第三任知府方海辰四个月前离奇去世后,再无人愿担任此职。”
展昭透亮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可是现在戎州知州,不是由成都府的监察御史韩愈暂时接管么?”
包拯看了一眼展昭,长长的叹了口气:“前天皇上刚接到密函,韩大人,疯了。”
展昭和公孙策愕然。韩大人也出事了?!
“皇上之所以还没将此消息告知群臣,就是怕引起众人的恐慌,所以压了下来。等商量出办法后,再作公布。”包拯说出了刚才在岁茶楼,皇上告知他的消息。
展昭隐去惊异,垂眼沉思,问道:“张大人乃是刑部侍郎,常住京城,应该和戎州那几次意外没什么关系吧?”
包拯摇了摇头,站起来,踱向窗户,背对着两人,道:“三个月前,皇上曾秘密派张大人暗中调查前几位知州的死因。此事,除了张大人和皇上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连一个月后张大人回京,仍没人知道他这两个月期间去了哪里。而本府,也是刚刚由皇上那里得知这件事。”
展昭脑中一个灵光,诧异道:“难道三个月前张大人从皇上那里获准的假期,是去了……”
包拯扭头颔首:“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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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房出来,已到了下午巡街的时辰,张龙赵虎早已在长廊两边候着。见一抹湖蓝从屋内出来,便迎了上去。
“我去换好官服,准备巡街。”展昭朝他们点了下头,走了过去。
“展大哥,”张龙看了赵虎一眼,欲言又止。
展昭见两人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停下脚步,“有什么事么?”
张龙斜肩碰了碰赵虎,示意他帮忙。赵虎性子一向急燥又有些莽撞,可今天说起话来也是吞吞吐吐:“展大哥……要不咱们等等再出门?你,你还是先去西院看看比较好……”
展昭明白了,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那只白老鼠,这次发的脾气可不小,若不把他抚平,今晚上开封府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你们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展昭的话犹如特赦令,令两张脸上的愁云,立刻消散。
“没关系没关系,展大哥你尽管忙你的,我们等你就是!”两颗头捣蒜般的连点,好了好了,今晚的安稳觉算是有希望了!
轻笑一声,展昭摇了摇头,转身朝长廊另一端延伸的西院走去。
展昭刚踏入西院,身子微微一侧,同时左手一抬,便接住迎面飞来的包裹,一抹白影眨眼间闪到展昭面前,两鬓零落的发丝伴随着这股疾风飘然起来,熟悉的气息令展昭莞尔,举了举手中的包袱:“玉堂,你这是何意?”
“白爷我言出必行,敢说敢当!”白玉堂头一昂,说得很是豪气,“约定是我输了,我搬到东院去住。”
展昭怀疑的盯着白玉堂那神采飞扬的表情,又瞅了瞅手中的包袱,湖水般平静的眸子里开始泛起微波:“你该不是,想我一起和你搬到东院?”
笑容在脸上扩散开来,夺目的令人心里发毛。白玉堂一把从展昭手里捞过包袱,扬了扬,得意道:“我的猫儿果然深知我心!包袱白爷都替你收拾好了,就差你人了!”
“我以为你会暴跳如雷。”早该知道那只白老鼠不会就这么乖乖就范的,展昭眼中笑意盎然。
“哼,你当白爷是只会动粗头脑简单的武夫么!”白玉堂冷哼一声,“对付你这只猫,不能只靠武力,也要智取。我只答应你输了去东院住,可没说不能带只猫儿过去吧?”
手中的画影漂亮的挽了个花,白玉堂眼睛眯成细长:“不许说不去!包裹都替你收拾好了,五爷我从不做无劳的功!”
“我没有说不去,”展昭笑容种带出一丝狡黠,“只是要劳烦白五爷回屋把自己的行李也收拾一下。”
白玉堂愣了下,狐疑的打量着展昭,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展昭见状,浅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搁下一句话,便转身向院外走去。
“玉堂,你不是一直想与展某结伴而行,笑傲江湖么?那就去准备一下,我们过几日就准备上路了。”
人走了,话留了,白玉堂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反复咀嚼,突然大喝一声,惊喜之情霎那冲上头顶,脚一点,提气追了出去。
“猫儿!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
“等巡街回来后,我再详细告诉你。”
“不行!你现在就得把话给我说明了!”
“你怎么总是这般性急?哪差这两三个时辰?”
“既然知道我性子,还敢吊白爷胃口?猫儿,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展某还要巡街,有什么话晚上回来再说。”
“我跟你一起去!反正你现在就要给我个答案!不然我下午就一步也不离你!”
“……”
“猫儿!你要是现在不跟我说清楚,我就去烦包大人了啊!”
“……”
“死猫!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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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刑部侍郎张大人死后的七日内,开封府几乎派出了所有衙役,大街小巷挨家挨户的搜查,张府里外是时进时出,一会儿官差,一会儿仵作,城门口也多了几拨守卫,凡是过往车辆和出入者都要经过详细盘查,整个汴京城流动着一股紧张的气息,开封府更为乌云压顶,沉闷不已。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众人纷传。
“知道么,张大人暴毙一案,皇上给开封府下了圣旨了!”
“我也听说了!说是七日之内必须破案,不然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看来这次开封府事相当重视这件事呢,展大人今天都从我这路过三趟了!满大街的找啊查啊的……张大人不是自己发疯死亡么?他们还查什么呢?”
“这我哪儿知道啊?不过或许打更的小三知道,他可是第一个得知张大人家里出事的人呢!”
“小三被开封府都叫过去问话五回了,他若是知道什么,那包大人还能急成那样?”
“包大人可是好官哪!包青天哪!真希望他能早点破案,别遭什么麻烦才好!”
“唉——”
七日之限,转眼就到。
第六日晚上,展昭疲惫的回到自己的猫窝。一推门,便看见正对着屋门的方桌上,两个包袱堆一起,再往左边里内看去,一只悠闲白老鼠正跷着腿,头枕双臂,自在的躺在床上。
见展昭进屋,白玉堂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邀功道:“猫儿,你看,我把咱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明早拿着包袱就可走人了!”
展昭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包袱已经在桌上放了六天了。自从那晚告诉白玉堂那件事后,这只白老鼠还真不是一般的心急,晚饭都没出来吃,等展昭再回房的时候,两人的行李已经老老实实的躺在桌子上了。
在桌旁坐下来,倒了杯茶,浅啜一口,展昭笑道:“玉堂,我们明天收拾也来得及。”
“猫儿,我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难得你肯辞官和我一起同游江湖,这六天对我来说,简直是煎熬!”白玉堂从床上跳下来,坐在展昭旁边,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
“是么?”展昭瞄了他一眼,继续喝茶,“我怎么看开封府上上下下,就你一个人最悠闲?”这几天大家都为了查案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他,白五爷,每天就会躺在房顶上掰着指头数日子,眼睁睁的看着大家忙进忙出,别说帮忙了,连句关心话都每吭一句。
“猫儿,其实我也是很忙的……”白玉堂笑嘻嘻的凑过来。
“你忙着偷乐。”展昭瞥他一眼,从相识,相交,相惜,到……默许,他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不过猫儿,我倒想问问你,你这次怎么肯让我跟着一起走了?”白玉堂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眼睛却盯着展昭。
展昭微笑:“我若不让你去,你就会乖乖的回陷空岛么?”
白玉堂眼一斜,哼道:“白爷我干吗要听你的?”
“既然你迟早都要知道,与其让你费一番工夫去查,倒不如先告诉你,也免得发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展昭眼中划过一抹促狭。
“展小猫!你这是什么意思?”白玉堂反应也不迟钝,岂会听不出那言外之意?“难道白爷我以前给你添过很多麻烦么?”
“不多,”展昭摇头,喝茶,“也不少。”
“姓展的!现在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麻烦!”左手朝桌上一震,茶壶应声而起,右手一挥,茶水由嘴壶射出,连带着壶身一起飞向展昭。
右手一翻,朝前伸去,手中的茶杯不偏不倚的将喷出的茶水接个正着,左手托住壶身,轻放回桌面,不紧不慢的将杯中之茶喝完,展昭一笑:“有劳白兄。”
人人都说猫鼠相斗是因白五爷没事找茬儿,只有他白玉堂自个儿心里清楚,打架十次有九次,都是被猫给气的!
大家都说南侠展护卫温文尔雅脾气极佳,只有他展昭自己才清楚,遇到小白鼠后,他才发现原来骨子里竟也会有戏鼠的天性。
当然,这些话,他们是不会对外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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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早朝。
赵祯端坐在龙椅上,手扶着椅角的龙头,帝王气势,不怒而威。
百官朝拜之后,退居两旁,暗地不时瞥向包拯,等候皇上发话,大庆殿陷入一片压抑得寂静之中。
“包拯!”天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微臣在。”包拯站出。
“张书成一案可有结果?”赵祯脸色阴郁。
包拯抬头望了一眼头上天子,低头道:“请皇上赎罪,微臣尚未查出张大人之死因。”
“包拯,这七日之限可是到了!这么点案子都办不好!你这开封府的府尹是怎么当的!”赵祯大怒,“朕的圣旨已下,你抗旨不遵,来人哪——”
“八贤王觐见————————”伴随着殿外一声尖细的长音,一个身穿白龙锦袍,头戴紫金五龙盘珠冠,身材倾长,面容祥和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大庆殿,举手投足之间难掩一股皇家气势,高贵却不逼人。
“皇叔,你回来了!”赵祯眼前一亮,欣喜于色。
“回万岁,臣刚从台州赶回,就立刻来参见万岁了。”八贤王赵德芳面带笑容,双手拱揖道。
“皇叔,辛苦你了!”赵祯急问道:“台州那边的案子如何了?”
“回奏万岁,遇到些困难,所以臣这次回来特地想向陛下要个人过去帮忙。此事非他能解决不可。”八贤王笑容敛去,恭敬请求道。
“皇叔想要谁一同过去?尽管说!”赵祯一摆手,躺回龙椅,“只要台州的案子能破,文武百官任皇叔选!”
八王爷走到包拯前,冲他点头一笑,回身禀奏:“万岁,臣需要的人,就是包拯。”
“包拯?!”赵祯站了起来,面有难色,“皇叔有所不知,七天前京城发生一桩离奇案子,朕命包拯七日内需破此案,不然则罢官免职……如今,七天过去,他仍未能破案,朕正准备……”
“皇上!不可啊!”八王爷大惊失色,急谏道:“包拯为人正直清廉,不畏强权,屡破奇案,实乃国之栋梁,若是因为此事而罢职,朝廷恐将失去一大好人才,万岁,请三思!”
“皇上,请三思——”眼见八王爷力保包拯,而皇上神情又明摆着后悔当时的一时口快,众大臣猜度出圣意,为人臣子怎能不给皇上找个台阶?于是齐声拜倒,随声附和。
赵祯来回踱着步,眉额紧皱,举棋不定:“朕金口玉言,岂能作罢?”
“皇上,”站出来的,是展昭,“这次未能定期破案,臣也难辞其咎。微臣乃小小御前护卫,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包大人为国家朝廷所造之福,微臣也是开封府之人,愿代包大人受过。”
包拯见状,上前直谏:“万岁,是微臣办案不力,与他人无关,请皇上治罪!”
两人抢着担罪,赵祯犹豫了:“这……”
“皇上,臣愿代包大人受罚!”展昭单膝而跪,抬头望着龙椅上的天子,提声道:“望皇上为了国家天下,三思!”
“好!”权衡思量后,赵祯一拍龙椅,定下主意。
“展昭接旨!”赵祯脸色一沉,“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因办案不力,枉顾圣恩,即日起撤去官职,贬为庶民!”
“包拯接旨,命你三日后立刻随八贤王动身台州,办好浙江官员贪污赈灾粮一案!将功补过!”
“臣领旨!”
“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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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门外,一群衙役们哭丧着脸,王朝四人更是沮丧得就差没抹泪了。
包拯面露不舍,长叹道:“展……南侠,这几年来你为本府办了不少差,出生入死任劳任怨,本府也束缚了你多年,是该放你回江湖的时候了。你要多加保重,万事小心!”
展昭神色一敛,抱拳道:“属……展某明白,请大人放心,大人此行浙江,也要多加小心。展昭有空就会回来看望大人。”
“本府知道。”包拯颔首,惋惜不舍。
“展老弟,临别之际,没什么相赠的,学生有几瓶药,你们带着,行走江湖时或许用得上。”公孙策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口囊,递给展昭。
展昭双手接下,道谢道:“多谢先生厚礼,展某感激不尽。”
“展大哥,你,你就真这么走了?”赵虎性子最急,最先站了出来。
“展大哥,你这一走,咱们啥时候才能再见面啊?”张龙围了上来,眉毛拧得都快打结了。
“展大哥,你可得常回来看看咱们兄弟几个阿!”王朝性子直,干脆直接拉着展昭的手嘱咐道。
“是啊,展大哥,你可不能只顾着和白五侠自在去了,就忘了咱们开封府的一帮兄弟啊!”马汉也搅和进来,拽住了展昭的另一只手。
展昭微微一愣,面色尴尬,含笑应下,白玉堂眉毛一挑,嘴角微抽,暗自咬牙。这几个木头脑袋什么时候也开始学的话中带话了?什么叫“只顾着和白少侠自在去了”?说说也就罢了,还上手了?虽说马上就要后会有期了,但该计较的他白玉堂向来不含糊。
“行了行了,”白玉堂插到他们中间,不漏痕迹地分开了王朝马汉的手,半推着展昭走向马前,回头抱拳向众人礼道:“各位不必相送,我们这就上路了,保重,告辞!”
展昭衣襟一甩,利落的翻身上马,单手握剑,拱手告别:“包大人,公孙先生,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位兄弟,开封府的众兄弟们,展某告辞了,后会有期!”
“包大人,以后只要开封府有事,尽管去陷空岛找人,我兄弟等自当全力相助!”白玉堂笑得好不开心,你把猫儿让给我,我把哥哥们送给你,礼尚往来!
二人相视一笑,再听一声齐喝:“驾——!”两匹骏马掉头而驰,衣袂随风而舞,飒爽的身姿英气逼人,令街上观望的百姓发出啧啧低赞。
看着那消失在街头的身影,包拯不禁感叹:“虽然这孩子入朝为官多年,可那身上的侠气傲骨仍没有消失哪!”
公孙策点头笑道:“大人,您没有选错人。”
包拯回身,摇了摇头,纠正道:“是皇上。”
汴京城外,平坦宽广的官道上,马蹄翻飞,尘土四起,一蓝一白并肩而行,青丝拂面,发带飘扬,擦边而过路人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却能听到偶尔的笑声。
“猫儿,无官一身轻的感觉如何?”
“……”
“不对,现在不应该叫你猫儿了?你已经不是官了!”
“……”
“可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了口。管他呢,猫儿叫着顺口了,白爷懒得改了!”
“……”
“臭猫!你倒是说话呀!”
“……”
“死猫!你再不说话,休怪白爷爷用画影来招呼你了!”
“白兄,你不觉得这一路的沙尘很多么?”
“……”
白玉堂闭嘴,果然满口沙子。
展昭耳边总算清静了。
没过多久。
“猫儿,我们终于可以一起笑傲江湖了。哪怕时光不长,一段足矣。”
“玉堂。”展昭看着身旁那张满足的俊脸不语,没察觉到笑意与满足也漾满自己眉梢眼角。
没有话语,密鼓般的马蹄声,成为这漫长的路径上唯一的节奏,耳旁的“呼呼”的风啸中偶尔掺入一阵风擦树叶的“沙沙”,两旁闪逝的如带绿林,拥着蓝白两道疾驰的身影。
一眼望去,看不到路的尽头,前面的征途是畅达?还是迷茫?没有人问,也没有人答,因为他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