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赋》策马雪桥

81、一声叹息

　　“你的脸！”何棣之惊呼道，不忍去看。
　　“我悔恨，恨自己。家破之后的足足一年时间，每次想起，我都忍不住要用金钗在自己脸上划一记，提醒自己是怎样的罪人。一次一次，手中的金钗划过，却不如心中的痛楚尖刻。”莫如归冷冰冰地说，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尖利地扎在了何棣之的心上，他的心顿时血流如注。
　　何棣之深沉而痛楚地看着她，双手交握，发抖似的不住地喃喃着：“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怎么……阿绯，阿绯！”
　　莫如归别过脸，望着窗外的昏昏的天气，她的声音没有停止：“你想知道？你还想听吗？我的父亲，从未弹过我一指甲的父亲，气急之下，狠狠地踹了我一脚。踹了我后背的那一脚，不但踢掉了那个，那个——也把他自己的命给踢掉了……”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差点情难自已。她狠狠地睁圆了眼睛，不让一滴泪水掉下来，慢慢地，那眼睛就空洞起来，弥漫着阴冷的气息，“他极快地死去。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最后一眼都不愿看我。与你的一场情缘，竟然，让我家破人亡，什么也没有了……”
　　何棣之听到此处，再也抑制不了，他摊开双手，看着上面深深的纹路。蓦地将脸埋进了手里，指缝里渐渐流出泪水，红烛光下，艳丽凄绝：“该死的是我，我该死！该死——我罪孽深重……”
　　“我们曾家的宅子，被卖给了姓叶的一家人。有一次，大概出来那件事将近一年吧，我从那里经过。忽然听到细细的鼓乐声：旧宅子里的丝竹响，歌舞升，叶家的人一派言笑晏晏，杂语喧喧。我从高高的墙根边走过，走过，忽然再也走不动了。我就那样蹲在墙角，听了一天。”莫如归悲伤地低喟着，“想着自己早就风云流散的家人。意识到：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不管我去哪里，都没有人会在意。沦落天涯，或许就是我最终的结局！”
　　“阿绯！阿绯！——”何棣之低声但重重地唤着她，“你，你还可以回头。现在，我，我已是回来了……”
　　莫如归瞅着他，他热切的目光，竟然还是像少年人似的充满火焰。她一时怔忪，有些不明白他的话。最终，她的脸上慢慢地现出了疲乏的笑：“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再要挽回，怎么可能还会完整无缺？我知道，你一直是这样的人。比如说，现在你再次碰到那件事，你能甩手不管吗？不！你还是会走，还是会悄无声息地离去，就像风吹起来时，你无法控制它的方向！”
　　“可是，阿绯！”何棣之焦急地说，生怕她阻止一样，语速迅即，“可是，我的心还是如十几年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你该知道，你该……”
　　莫如归默默地伸手止住他急速的告白，神色平静极了。她再也不是当年听到他这种话，“咯咯”地发出银铃般笑声的少女。莫如归淡淡地开口了，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了解与哀伤：“棣之，我们早就该相忘。有些人和事，当年是当年，现在却是现在，一旦过去了，你就再也不能回头。”
　　她忽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浅淡的娥眉下却是坚决的眸子。何棣之张着口，知道她已然决定离去。
　　她真的走了，就像当年她无法挽留他的脚步一样，他也留不住她的离开。
　　她总算报了一记。报复了他当年的负心薄幸，这一记，是如此肝肠寸断，他终于深切地体会到，当年她的无助与凄凉。——这真是心尖上的一击。
　　江南本该是最美的时候。正是杂花生树，这样的江南，真是记忆中的样子。江南有采莲曲，有妖童媛女，也有雨丝风片，烟波画船。但是，所有美景，所有记忆，都留不住她，她还是要走。
　　但是，所有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这次，本是无心而报，她是真的不想回头了。但，恰恰就是这种无心，才让他愈加彷徨若失。
　　何棣之看着她轻俏地立起身离去，好像卸下了一身的重负。她走远，却把这重负移到了他的身上。人生真是公平，前半生，她来背，后半生，他来扛。虽做着同样的事，但他们却永世再也不得交集。
　　他别想逃避。既然曾经那么轻松地离去，总该让别人，也轻松一次。
　　莫如归慢慢地隐入黑暗里去了，这段曾经的感情，她付之一声悠长的叹息。
　　莫若归去，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你的脸！”何棣之惊呼道，不忍去看。
“我悔恨，恨自己。家破之后的足足一年时间，每次想起，我都忍不住要用金钗在自己脸上划一记，提醒自己是怎样的罪人。一次一次，手中的金钗划过，却不如心中的痛楚尖刻。”莫如归冷冰冰地说，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尖利地扎在了何棣之的心上，他的心顿时血流如注。
何棣之深沉而痛楚地看着她，双手交握，发抖似的不住地喃喃着：“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怎么……阿绯，阿绯！”
莫如归别过脸，望着窗外的昏昏的天气，她的声音没有停止：“你想知道？你还想听吗？我的父亲，从未弹过我一指甲的父亲，气急之下，狠狠地踹了我一脚。踹了我后背的那一脚，不但踢掉了那个，那个——也把他自己的命给踢掉了……”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差点情难自已。她狠狠地睁圆了眼睛，不让一滴泪水掉下来，慢慢地，那眼睛就空洞起来，弥漫着阴冷的气息，“他极快地死去。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最后一眼都不愿看我。与你的一场情缘，竟然，让我家破人亡，什么也没有了……”
何棣之听到此处，再也抑制不了，他摊开双手，看着上面深深的纹路。蓦地将脸埋进了手里，指缝里渐渐流出泪水，红烛光下，艳丽凄绝：“该死的是我，我该死！该死——我罪孽深重……”
“我们曾家的宅子，被卖给了姓叶的一家人。有一次，大概出来那件事将近一年吧，我从那里经过。忽然听到细细的鼓乐声：旧宅子里的丝竹响，歌舞升，叶家的人一派言笑晏晏，杂语喧喧。我从高高的墙根边走过，走过，忽然再也走不动了。我就那样蹲在墙角，听了一天。”莫如归悲伤地低喟着，“想着自己早就风云流散的家人。意识到：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不管我去哪里，都没有人会在意。沦落天涯，或许就是我最终的结局！”
“阿绯！阿绯！——”何棣之低声但重重地唤着她，“你，你还可以回头。现在，我，我已是回来了……”
莫如归瞅着他，他热切的目光，竟然还是像少年人似的充满火焰。她一时怔忪，有些不明白他的话。最终，她的脸上慢慢地现出了疲乏的笑：“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再要挽回，怎么可能还会完整无缺？我知道，你一直是这样的人。比如说，现在你再次碰到那件事，你能甩手不管吗？不！你还是会走，还是会悄无声息地离去，就像风吹起来时，你无法控制它的方向！”
“可是，阿绯！”何棣之焦急地说，生怕她阻止一样，语速迅即，“可是，我的心还是如十几年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你该知道，你该……”
莫如归默默地伸手止住他急速的告白，神色平静极了。她再也不是当年听到他这种话，“咯咯”地发出银铃般笑声的少女。莫如归淡淡地开口了，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了解与哀伤：“棣之，我们早就该相忘。有些人和事，当年是当年，现在却是现在，一旦过去了，你就再也不能回头。”
她忽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浅淡的娥眉下却是坚决的眸子。何棣之张着口，知道她已然决定离去。
她真的走了，就像当年她无法挽留他的脚步一样，他也留不住她的离开。
她总算报了一记。报复了他当年的负心薄幸，这一记，是如此肝肠寸断，他终于深切地体会到，当年她的无助与凄凉。——这真是心尖上的一击。
江南本该是最美的时候。正是杂花生树，这样的江南，真是记忆中的样子。江南有采莲曲，有妖童媛女，也有雨丝风片，烟波画船。但是，所有美景，所有记忆都留不住她，她还是要走。
但是，所有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这次，本是无心而报，她是真的不想回头了。但，恰恰就是这种无心，才让他愈加彷徨若失。
何棣之看着她轻俏地立起身离去，好像卸下了一身的重负。她走远，却把这重负移到了他的身上。人生真是公平，前半生，她来背，后半生，他来扛。虽做着同样的事，但他们却永世再也不得交集。
他别想逃避。既然曾经那么轻松地离去，总该让别人，也轻松一次。
莫如归慢慢地隐入黑暗里去了，这段曾经的感情，她付之一声悠长的叹息。
莫若归去，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