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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记得开时事已非(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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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火把的光明照亮处,六扇门朱红的粉墙巍巍挺立。西北松林里传来沙沙轻响,有人乘夜而至。巡夜的捕快面色呆滞地在墙外列队走过,子时一刻,困意正浓。高高的松枝上坐着黑压压的一个喜鹊老巢,一身黑衣的人斜卧枝头,手里把弄着几只圆润鹊蛋,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盯着林下来来去去的捕快,正是陆小凤。花满楼有些无奈地摇头,示意陆小凤把鸟蛋放回巢内。如果惊醒了巢内熟睡的喜鹊,今夜的行动怕是就要打了水漂。
陆小凤耸了耸肓,两指夹住一枚鹊蛋,指间微动,蛋已神不知鬼不觉得回到鸟儿身下,正是灵犀一指。不觉间,陆小凤有些自嘲的笑,这就是灵犀一指,惹出无数麻烦的灵犀一指。花满楼看不见,偏偏觉出了陆小凤这个笑容。不做声色,半卧的身体轻轻腾起,只以右脚勾住松枝,右手衣袖一卷,将陆小凤手中一枚鹊蛋收起。右脚随一点松枝,身体便向鸟巢跃去。同是两指夹住,只一晃,鸟蛋平平递回鹊鸟羽下。陆小凤空出左手向身侧伸出,花满楼回袖卷住,身形便重又回转,附上松枝紧紧坐于陆小凤身侧。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狭小的松枝只微微一晃,巢中鸟儿兀自熟睡。花满楼不语,只轻轻拍了拍陆小凤的肩,心思已不言自明。会灵犀一指的不止是你一人,你的事情,我同样承担。陆小凤亦早明白花满楼的意思,也默默地拍上花满楼的肩膀。
寂静的夜晚,树下有踩踏松针的脚步声。松明火把发出劈啪的裂响,火光变得黯淡。远处传来另一阵脚步声,子时三刻,换岗。
脚步渐近,火光映出捕快的脸,两队捕快头领各自查点人数腰牌,交接换岗,一时间,树下乱纷纷一片。陆小凤眼中闪出精光,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就是此时。花满楼亦提了精神,长吸了一口气,拉住陆小凤的手。陆小凤伸展衣袖,从松枝上纵跃而起,如蝙蝠一样无声地在空中滑过。花满楼紧随其后,只一晃,便平平擦上墙头,瞅准一颗树叶繁茂的枝树,轻轻跃下。墙内,一队捕快列队走过,没有异动。二人长长舒了口气。
陆小凤之前与金九龄交往素密,对六扇门的地形并不陌生。花满楼那日来六扇门时,便已想到早晚会有此一探,故而当日亦留心查看。二人不再多留,径向杨澄之前住过的厅房走去。杨澄死后,他原住的厅房也被列为现场着人看护起来,不准闲人入内,新到的米催成也只好暂时在侧院办公。虽然也是现场,但这里显然不是众人下力看守的重地,又正值深夜,陆小凤和花满楼没废多大劲便潜入房内。此时要想进入六扇门存案的库房显然不可能,陆花二人也深知这点。不过,杨澄死前即是六扇门的总捕,他的房内想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杨澄的房间就是原来金九龄的那一间,不知什么原因,杨澄没有对里面做过多的改动。或许,打从心里也是有些佩服这位曾经的大捕头的。刚刚封守几日,房间并没有积灰,所有的物品摆放得一丝不苟,仿佛主人才刚刚离去。布满了一整面墙的木架上堆满文案,逐一看去,陆小凤未免有些吃惊。这位杨大捕头细致得出乎了陆小凤的想象,三年来每一起办结的案卷都被工工整整的重新抄录了一份留给自已备看,事无巨细,无所遗漏。然而,最让二人吃惊的还不在此,陆小凤很意外的发现一件事。杨澄的细心这回怕是要给自已帮上大忙,这位大捕头想破获这起案件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心血?为了想出可能的窃卷之人,杨澄将失窃案卷之前之后一整年所有的案卷都抄录了一份存放在架上。
人常说,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杨澄的这份心思没能帮他坐稳大捕头的位置,倒是让陆小凤捡了很大一个便宜。进入六扇门的案卷重地无疑是天方夜谈,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间屋子里轻易地见到这样详细的抄录。虽然行窃之人其意可能只是窃走,至于窃走的是哪年哪月的案卷怕是并不在意。只是这样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呢?金九龄当年也未曾想过挖空心思搜罗宝物陈设的这间房间有朝一日有他人入主,谁又不是徒劳的努力?二人仔细的在屋内探查一番,看看时候不早,便将这些抄录的案卷揣好,乘三更换岗时分,从原路悄悄离去。
杨澄抄录的案卷乏善可陈,大都是些已结的陈案。正应了二人所想,行窃之人不过是为了制造案卷失窃的事端,只不过随意取走些许,并无他意。花满楼目不能见,陆小凤便一卷卷的读给他听,约略看了半夜,天色已经渐明。陆小凤有些疲惫的倒在床上。见陆小凤如此,花满楼轻轻拿过一卷,手指一行行摸过去,口内便顺次读起。“……淳佑三年,青州以久旱故,多起流寇,占云门山。有行路者过青州,即劫略之。章州谢怀远聚十数人以击之”听到谢怀远三字,陆小凤呀了一声,花满楼奇怪道,“有何不妥?”陆小凤没有多说,急忙拉过纸页接着读下去,“章州谢怀远聚十数人以击之,不得,为寇所擒。将欲杀之,有客行山下,因往救之。客善使刀剑,术高妙无伦,云门寇匪多溃散,死伤无算,乃释谢。谢径往县府,以陈其事。县善其利,陈兵往破之,青州乃定。谢言,客名曰金九龄。”读完此段,二人都愣了一愣,许久,陆小凤有些伤感的说道,“很多年没有提起,我也几乎忘记了,谢怀远正是无为俗家姓名。”陆小凤刚刚听到谢怀远三字时不免有些吃惊,待到此时,二人都说不出话来。
天色将明,桃花堡内同样的不得安眠。有探子悄悄地向徐千回报,“花家新夫人名叫黄莺,与黄满楼在圆觉寺后的山中相识,其父失踪前乃是圆觉寺的伙夫。”听罢回报,徐千泛起一丝冷笑,来得可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