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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九十八】 ...

  •   婚礼在邻省的一个庄园举办,占地面积大到离谱。对外说是庄园,门头简单庄严。其实里面是按照过去王府式的构造打底,明清风格的仿古建筑群,听说大小房间有二百多间。廊房一百间。分为中、东、西三部分,各路均为三进四合院。富丽堂皇,雄伟壮观,跟四九城当年真实存在过的王府没什么两样的。

      处处可见的亭台楼阁,夸张得像个景区。巨大树木的掩映之下,置身其中恍如远离了所有尘嚣。雪景迷人,宁静幽远,所有感官皆是令人神驰。

      这些地方外面看着都会以为是公家禁地,进来却是别有洞天。这些人家里在各个省都有这样的私人占地,说是租用,其实归属权到底是谁的,谁又知道呢?

      有一个园子按照新娘要求在翻新,说是改造成玻璃花园房。新娘非常喜欢鲜花,新郎为表心意,亲自着人打造。寒冬腊月,满是六月才能开的花,可想这是动用了多少心思和票子。

      褚尔生和新娘门当户对,三代里数一数二的千金大小姐。俩人各有丰富情史,算是常青藤校友,只是差了好几届,后经共同友人撮合,成就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这些都是台面上的好听说辞,谁不希望自己婚礼幸福完满,独一无二,让世人羡慕不已呢?

      台面下,事实上镜花水月罢了。万宝路悄悄同浅浅讲,褚尔生实打实的侯门贵子,爷爷的爷爷就属八旗子弟。

      浅浅秒懂,这种人怎可能不爱玩,最喜欢在外面养各色“鲜花”。

      “你知道当初电影学院刚毕业无人问津的图娅谁给捧起来的吗?”

      以前是个谜,没人敢深究,这一刻,还用回答吗?

      当年图娅凭借一个玉女角色光环无限,那是一代人的白月光啊。那个电视剧至今无人敢翻拍。图娅的第一批死忠粉追随至今。可现如今她又怎么样了呢?

      鲜花残败,又会有别的鲜花含苞待放,待人采摘。

      浅浅心底一颤,难怪这褚尔生三十多了才肯落定晚婚。也不是玩够了,只不过时候到了,合适人选也按时就位。将来如何,也不是别人能问敢管的。

      二十多岁的新娘,美也是美的,但是只是素人中的那种美,跟女明星的骨相美是比不了的。奈何人家天生贵胄,血统一流,放在古代,戏子给提鞋怕是都不配吧。人家贵重在基因上,这种东西后天怎么加持都无用。

      浅浅看着新郎新娘穿梭在一群天之骄子中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滋味。她从来是个局外人,从来都是。那群人跟她毫无关系。

      在这清冷凛冬,植物枯萎,窗外大雪飘落在冷硬青石之上。最寒冷的一月天,屋外寒风侵蚀着那些忙碌佣人的每一寸肌肤。

      康国深端着红酒杯,站在他们旁边,漫不经心地说笑,一身同他们一样皇权之下熏陶出来的贵人气派。此刻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手指手腕骨节分明。有小女孩子想故意靠近,他总是刻意保持一点点距离,客气非常,礼貌的疏离,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傲清寂。

      他比褚尔生那些人还要好看许多。他跟他们,又是不一样的。

      不知谁开了一句玩笑,康国深轻笑出声,转脸看到坐在椅子上安静孤独的,那么小小一团的浅浅。才恍惚想起她只要到这种场合来,总是这样一个人静默的坐着。一双透亮的眼眸,涩盈怜弱的朝他看过来。

      过去那么多年了,她仍是这样无措模样。

      康康毕竟还是小孩,没有耐心陪人干呆着,早跟其他孩子去别的厢房打游戏去了。

      他微微一点头,挑着眉头示意她过去。他们确实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一个眼神足以。

      浅浅走过去,很自然地挽住他手臂,隔着衬衫,暖暖的。让人觉得无比安全。

      这一刻,某些年轻女孩子突然就默了,审视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这些大概都是谁谁家的亲戚的亲戚。这其中不乏来这种场合钓金龟婿的。而康国深保养极好,不说出口,大概是猜不到他已婚。这些男人中,三十多不婚不育只“养花”的,大有人在。

      聪明人自然也是比比皆是,郑瑞明帮她挑明身份,笑说:“这是我们康总的正牌夫人,真论起来,你们都得叫一声三嫂。还不赶紧的,都自觉点!”

      康国深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面上带着点不亲不疏地笑意,周身蔓着些倦散文气地等着大家开口叫人。另一只手用力搂住她肩膀,将她护在自己怀里,似渡给她更多底气。

      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立马跟着叫起来:“三嫂好!”

      浅浅也是同样审视的目光看这些人,语气寡淡:“你们好。”

      也不是寡淡,而是平和。她对这些人素来都是这样态度。下回是什么时候见还不一定呢。而大部分都不大记得那么清楚。人太多,她懒得记。下回见了面,再继续装认识。

      正式的仪式还没有开始,这些聚在一起的都是关系比较亲密的,或者可以说是利益关系网比较重要的。

      浅浅贴近他胸膛,一股淡淡的熟悉地体香特别好闻。再晃晃身,又混进周遭乱七八糟的香水味,暖气开的越足,气味越浓烈。熏得人喘不过气似的。

      她微微皱眉,悄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啊?”

      他低下头,温言润语,悄悄回应她:“在等西厢房那些人,他们出来,估计就要开始了。”

      浅浅看了一眼那一厢的方向,那里边可都是重量级的长辈,她家公婆来之后都是直接被请进去的。

      还有一些身份特殊的,比如康国城那一批,则在另一厢躲清闲,或者说是按照某些不成文的规矩,他们能避嫌就避嫌。

      最后就只剩下今日主角和一些小年轻,男方女方各自的亲密好友在这里闹腾。

      “三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这么恩爱?我是总听国度跟我念叨,说她三哥是世间少有的好男人,原来是真的啊。”

      浅浅看那说话的女孩,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着光,跟国度差不多大,但似乎比国度要天真烂漫些,应该还是个单身女孩。

      褚秋池对着康国深眨巴眼睛,小妹妹一样笑开花。

      他倒是没什么大反应,手臂微抬搂她更紧些,笑着反讽:“我可不要她发的好人牌。什么好男人,那是我钱花的到位。”

      “你去问问她在外地混日子那几年偷偷问我要了多少钱?日本,法国,西班牙……整个地球就没有她不想去的地方。她妈以为她在外面过的得多苦,跟家里哭的不行,我都不好揭穿她,她过的比谁都快活!挣五十花五百的主!”

      “哈哈哈哈……谁让你是她哥呢。”褚秋池笑起来银铃一般好听。

      “我们上学的时候最羡慕就是她了,人人都知道她是小公主没人敢惹,大姐全校第一,二哥军校保送,各个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还有个总挂嘴边的摇钱树三哥。又嫁了韩小五,简直人生大赢家。哪像我,哥哥姐姐常年在国外,根本就指望不上。连个对象都没有。”

      “诶!你这小孩张嘴就来!我也没少给你花,你学那破珠宝设计我砸了多少钱进去!你这么说良心不会痛吗!给你介绍对象,一个也看不上,就没人比你难伺候!”褚尔生赶紧当众给自己喊冤,掀她老底。

      “我就是没有良心!痛什么痛!”褚秋池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许在外人面前揭我的短!嫂子你管管他!”

      新娘子哈哈笑个不停,褚尔生一看就是疼这个妹妹的,任由她胡闹,乱说:“嫂子,你以后就把他管死死的,他要是不听话,我帮你收拾他!”

      “你是真会见风使舵啊!小白眼狼!”褚尔生刮了一下她鼻子。

      褚秋池像个小孩大叫:“诶呦喂!我告诉妈妈,你打我!赔钱!”

      “你可真会睁眼说瞎话。你掉钱眼儿里得了你!”

      新娘子拦着自己丈夫,“别闹了,多大人了,欺负妹妹!”

      “这以后可有好戏看喽!”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跟着起哄起来。

      “……”

      即便是这么热闹有趣的场面,别人都融入其中,浅浅仍是觉得自己置身事外,只是跟着笑笑,什么也话也不会多插嘴。他们的求学经历,社会地位,家族关系,阶级属性,都有着天差地别。少说少错。

      那边长辈们终于聊的差不多,从西厢走过来,招呼他们别闹了,赶紧准备准备,仪式要开始了。

      浅浅跟着康国深也参加过一些婚礼,越是富的豪的越高调,媒体集体通稿,商圈娱圈大腕儿捧场。而越是这样的,反而低调谨慎,且必须遵守规定。尊贵奢华也分很多种吧,他们这种全在骨子里。全贵在来的人物里,那些人电视上面都不常见,祖父辈大名却如雷贯耳。

      酒席菜品,座位安排,那全是国宴标准来的。浅浅坐在最靠近主桌的位置,新娘的母亲雍容华贵。到了某种程度,人的贵气全不在相貌上,而是在气度上,富贵逼人。

      浅浅一下子想起,自家亲妈好久没来过这边了,她总是不愿意来,怕同李老师他们打交道。她妈妈虽然没有太高的文凭,但跟在父亲身边大半辈子,一生质朴,耳濡目染书也读过不少,学问也是有的,面对李老师的切磋,仍是会相形见拙。妈妈身上侵染了父亲的那份清高孤傲,不愿屈居人下,被人压住,宁愿就在老家过自己的清闲日子,不喜与高位者打交道。

      两个人结婚,就是两家人的结合。尤其是大家庭,来往像他们这么少是不对的。但康国深过分纵容,谁都不敢多提半个字。

      正发呆的功夫,主桌上又临时加了座位,桌子本身就够大,应该是提前有预留的。

      一群老者中间,多出一对中年夫妻。

      谁呢?

      浅浅侧身想看清楚些,背靠背的位置,荣添刚好对着她躬身站着,就这么很自然地看了她一眼,若有似无的笑了笑。

      一贯的冷冷清清。近在咫尺,如隔千里。

      林叔不在,只他一人。

      浅浅愣了一下,神色微愕,听见主桌那边的女子用平常语气对他说:“阿添,你就坐在那里吧。”

      “好,阿嫂你也坐下吧。”

      浅浅又仔仔细细去看清楚,才认出那是经常出现在某某杂志和互联网主页的一对璧人。只是没有精修,脸上岁月痕迹明显,但皆是气度不凡。与那一桌的人,几乎一样气场。

      荣添的大哥荣曜,他们家族的门面之光,永远的正面形象,没一点绯闻瑕疵。过去频繁做慈善露脸,近几年往政界发展的相当顺利。

      原来荣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康国深心思深沉的看看荣添,客气打招呼,寒暄起来。

      浅浅转回身,背对着他们,听着他们半真半假的闲聊琐事。然后各自坐正,不再多话。

      小孩那桌更是规规矩矩,没一点多余声音。康康对着她比划了几下,吃完饭,还想去玩。难得出来撒欢,浅浅点点头。

      开宴之前规矩诸多。一开始是非常安静的,没有任何俗气环节,没有多余外人,也没人拍照。就是最传统的高门婚宴,规规矩矩,礼节严谨。

      到下半场,长辈们酒足饭饱,都有自己单位规矩,且年关当头这些人都是要下基层慰问的,工作安排紧密,哪有什么节日可言。能赏脸来的,都是天大面子。不便久留,自动退场。

      李老师临走前特意嘱咐他们别玩太晚。话里的深意就是:一定不要跟着胡闹。

      没有了长辈们,年轻人的天下那就是可以翻天的。

      临时婚房在园子里最大的一厢,红色小楼,别具一格。现如今高楼林立密密麻麻的反而不值钱。真正有本事的,是那些住得起不为人知大院小楼私人府邸的。

      浅浅看向窗外,雪停了,银装素裹之下,这里简直不要太像个戏园子。一切如梦幻泡影般奇妙,有些不真实,又是那么的真实。

      卧室里,古色古香的家具摆设,尽是字画古玩,无一处不体现着古代王府气派。整间屋子充斥着淡淡的檀木香,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暖光。最里面的床榻之上也有精致雕花装饰,榻上大红色的刺绣锦被格外抢眼。

      新娘靠在上面嘻嘻哈哈被人向褚尔生怀里推去。男人接住她,在众人哄闹声中吻上她的唇。那副柔若无骨的样子,像极了最早那部剧里的林黛玉。

      世人喜观高本。一场红楼,一场梦。

      年轻的“小朋友们”闹洞房,有人笑,有人叫。但大家都懂得默契的适可而止。褚尔生给面子是一回事,人得懂自觉才是要紧事。

      “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浅浅对着字画,想起这么一句。

      “什么?”

      “没什么。”

      康国深倚靠在厅里门廊上,也抬眼瞧了瞧那廊上挂着的字画。小几百万的名家之作,看印章,不是假的,仔细推敲,也不很像真的。这种东西他外公家有,有段时间外公很喜欢跟西泠印社那帮人打交道,使得他对古玩字画和印章也有几分深刻辨识。

      “这是真的假的?”浅浅搂住他腰问道,问出来又觉自己唐突无知。怎可能是假的呢?

      “假的。”康国深十分笃定的说。

      “为什么?怎么可能?”她不信。

      康国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很小声对着她耳朵呵气,“真的肯定有,但不可能挂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就你聪明。”

      两人亲亲密密在厅里显得格外突出,不免又引来旁观者一阵唏嘘打趣。

      害怕成为焦点,浅浅窘的脸直发热,沿着双颊烫到耳根子上。暗地里掐了他一把。这人真烦,倒哪儿都有人盯着不放的。

      小小闹了一阵子,有人觉得无聊跑别地方找乐子去了,有的想留下喝茶闲聊等接下来安排节目。新娘子打电话吩咐人进来泡茶侍候。

      这些人能聊些什么呢?

      谁家爷爷得了肿瘤?请的国际著名专家操刀,免费治疗。普通人回炉重造都不敢想的事,医院以祖父对国家有贡献为由,将教学示范名额免费赠与。

      谁的爸爸是副部级?家里财产必须要申报,他没如实填报被查出来有超过十家上市公司,取消了他的竞聘资格。但是,没人知道他从什么地方调过去的,也没人知道他有好几个名字。人家只是去那里过渡的,找了别的关系,换回原名,又以上级别职员关系调走了。

      找康国深聊天的,那都是关系网在找拼图的。资本,编剧导演演员,凑一起拼宏伟蓝图,抱团捞金。这些事,他现在都转手给郑瑞明去聊了。

      郑瑞明才出来没三天,又是大老板了。后来才知道具体的事,他其实是进去给另一个大佬顶罪的。用名声换一世荣华。相当值了。祖父辈屹立不倒,没人敢看低。

      浅浅坐在这里,就像那本书里写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是个人她都得称呼人一声“太爷”。

      没有身家,也是个很难低眉顺眼的人。骨子里清高至极,性格上又软弱无比。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听得人伤神,头昏脑胀,她悄悄退出去找卫生间。

      傍晚时分,天空渐渐变成灰蒙蒙雾色。从卫生间里出来,长廊上灯火通明,窗外院子里挂满了大红灯笼,映着大红喜字分外清晰。明日正是年三十,喜上加喜的日子,这些吉祥字眼更平添好彩头。

      她悄声走到这长廊深处的一块幕布后面,幕布上面是新人婚纱照。高清厚重,人站在后面,被挡的严严实实。

      窗外又开始落雪,茫茫白雪,美丽冻人,有工作人员穿着制服飞快掠过,留下一长串深深脚印。可里面却一丁点都感受不到那寒意。暖气十足,热烘烘的暖人心扉。十几米外屋长廊都供暖,当真是够奢侈。

      浅浅手抚在玻璃上,指尖微凉,这一方昏暗天地,竟有种被囚在空中楼阁的苍凉感。

      几人脚步声不疾不徐,褚秋池的声音脆生生的:“这世界还是有爱情的,你们看三哥。他算是我认识的这些人里,唯一敢娶自己喜欢的,真是厉害。”

      一位姐姐语气有点不太友好,冷呲一声:“厉害?他的难可都在后头呢。咱们的嫂子,是那么好当的?”

      “怎么说?”明明看起来那么好,秋池疑惑。

      另一位姐姐也跟着笑出声,随口替人解答:“你看今天你哥哥结婚。那么多玩的花的,宁愿单着都不敢带外头人来,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成了精。什么对我们最重要?交对朋友,结对婚。”

      有片刻静默,这位年长一些的姐姐刻意压低声音又说:“我们是真没想到国深会把她扶正。”

      “怎么了?怎么不能扶正?”褚秋池的声音格外稚嫩,像个小孩子般傻气。

      “你仔细想想,别的嫂子都是干什么的?要么是政协委员,要么是地方干部,最次也是在国外混个某某董事。你再看她……”

      “那她是做什么的?”

      “教过书吧,怎么说呢,真的不怎么滴。”

      “嘘!别说了,国深打过招呼的,不许提这些事。”

      “哎,他那狗脾气…”

      声音渐行渐远,但反而清晰无比,声声入耳,句句扎心。小刀拉开人心血管,皮开肉绽的,满长廊血腥味儿。

      “他是真让这女的给拿住了。我听说当年他们分开,国深想把他舅舅的那个私人庄园赠给她的,还给她开了账户转了不少分手费。当时手续都在办了,她愣是没要。谁能跟了他还什么都不要?人家就是什么都没要,一分都没要,就那么出国了。是不是个狠角色?”

      “这真是高手啊,简直要了他的命,躲国外好些年不肯回来。听说他妈还帮他养了那女的几年,后来又同意复合了……康家是真惯着他。真没话说的。”

      “对啊,这事千真万确……万宝路最清楚了,听说……”声音刻意变小,成了悄悄话,一个字听不见,而后又回转声调,“反正她手段绝对是很高的,要不然国深能到现在都护的跟什么似的。”

      “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娶了个这样的。他以后的路,且难走喽。”

      浅浅双手用力捏成拳,忽而又松了下来。其实这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以往更难听的,也不是没有听过。

      几人拐弯不见。

      她就这样抱着手臂站了一会儿,今天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没半分恼火,反而笑了笑。想要立刻马上走过去,走到她们前头去。

      就在踏出幕布那一刻,身后有人拉了她一下,语气很平缓,道:“既然装就该装到底。”

      浅浅顿时停住脚,转过头来,瞧着他的眼,他的嘴。他冷眼置身事外的表情,和那又没有放开的手。

      这些人,个各话里藏针,轻易让人难堪。

      浅浅轻轻躲开他的手, “什么意思?”

      他动了动下巴,语气微凉,“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荣添确实十分好奇。什么人可以做到这样?眼前人便真的可以。亲耳听见,都不太敢相信。但这又似乎很符合她那种清冽气质。

      浅浅不退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注视,心里却好似凉风灌堂,都是看笑话的人罢了,都没甚区别。只是有人暗地揶揄,有人明摆着非要问上一问。

      最后的最后,她也只是无奈苍然一笑。

      “我不要那个庄园,不是我清高了不起。是我真养不起。那里也不比这地方小多少,光是佣人护院开支就比普通人薪资高几倍不止。每日点香供香最少好几万开支。卖又卖不掉,我要那么个要命的庄园做什么呢?”

      “怎么会卖不掉?卖了换钱也划算。”他居然有些严肃,没有再笑了。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富人对平民不贪这件事独有的一种不可置信。

      “李卯南送给他外甥的礼物。不是康家出售,谁敢买呢?”

      浅浅越过他肩膀,看了看窗外那些大红灯笼,那么刺眼,血红一片,淡定从容地接着说:“再说,我当时跟着他,确实不是图钱。光想着图人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傻的可以。自不量力。”

      她居然在笑自己。语气真有点儿不悲不喜,无悯无伤的意味。

      “要是今天有女孩子这样,我肯定要劝她,人得不到,钱必须得要。要那些不值钱的自尊没用的。财务自由,单身潇洒,想干什么不行呢。你说是不是?”

      “如果再有一次,我要拿走他所有财产。毕竟人生只有一次二十来岁。人都是会变的。我也不想做什么好人了。”

      她就是故意这样说的,装模作样给自己挽尊。荣添一眼就能看穿,她说自己不做好人,可也坏不起来。这是很尴尬的一种人。吃亏全在心里最深处,有苦难明。

      “口是心非。”他音色沉冷,目光冷寂。忽而又抬起眼,难得对她有温度地微微笑了笑。

      “是啊,口是心非。别人有选择题,我没有,我只有填空题。只能写他名字,这是标准答案,没别的。”

      没有退路,在新疆那一面就注定了,她根本爱不上别人的。

      这一切都让她说的过分平淡,三分玩笑七分调侃与自嘲。

      □□添偏偏就读懂了她,看得懂她,这种自弃的柔弱模样,全是假象罢了。她有着极强的隐秘的自尊。又不断的在挣扎。

      跟过了康国深这种男人,还能有力气再去爱上谁呢。要么写他,要么空白。写了就一笔落定,没得反悔。就如同她头上那枚发簪,金子嵌入紫檀木,宋徽宗瘦金体,端正有神,运笔深刻,镶嵌的完美至极。这得是什么神仙绝技?只为佳人一笑?

      “他知道这些人都这么说你吗?”荣添知道自己此刻多有逾越,可他偏偏有些管不住嘴。

      长廊里静的出奇,天全黑下去,红色灯笼余光映在她脸上,身上,周身粉红透亮。衬托她这一身浅粉色棉麻旗袍粉上加粉。耳朵上民族风十足的绿松石耳环轻轻晃动了一下。整个人干净又圣洁,美得毫不费力。

      却是听见她说:“大概吧,他会觉得不重要。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何况那些也都不是普通人,说几句也死不了。人得懂进退,知好歹。”

      这语气不紧不慢,仿佛是在说着别人,被人扎被人刺的,都是别人。不是她。

      “那看来他对你的疼爱,也没有传闻那样多。”

      由于家族关系,荣添在内地接触过不少官军红学的子女后代,他们内部圈子缔结颇深。这四种人基本互相联姻,根本就不会主动去接触普通老百姓,再大的明星都只是玩玩,除非主动息影归家的可另当别论。这点和香江顶级富豪圈默认观念基本一致。所以当他得知此女真实背景,震惊程度不亚于赵奕然跟他鬼扯什么真情实爱。都离谱得很。

      一时猎奇心起,仔细琢磨,原也不过尔尔。

      就在他顿感无趣之时,又听见她依然是那种散漫语气,说:“添董,我从来都不是贪心的人。这一点,我比赵奕然拎得清多了。结婚证也不能保谁地久天长。”

      毕竟人没有了情情爱爱,也能活也得活。她始终通透,从未改变。

      手机来了信息,长廊余音缭绕。

      “添董,我先生叫我,我得走了,失陪。”

      浅浅色定步安,舒展从容,又不失刚柔并济,缓缓,转头又对他说:“对了,林叔没有回我信息,不知你喜欢什么。我只能先口头感谢了。谢谢你上次帮忙。真的很谢谢。”

      “不必客气。”荣添跟上她的脚步,朝她晃了晃手机屏幕,“别急着告别,我哥走了,我还得过去应付。”

      褚尔生给他发了信息,一样的邀请。

      去东院里,有娱乐节目。

      东面这个院儿全是娱乐项目,麻将室,茶室,球馆,练歌房,居然连专业录音室都有。曲面屏电影放映厅,电竞游戏室,高科技体验……应有尽有,总之,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就是真实存在的。简直搬了个顶级俱乐部进来。

      包厢里,康国深手里码牌,眼盯着门口,见她进来才舒口气似的喉结滚动。浅浅站在他背后,有人帮她拿椅子,她没有坐下。

      抬头,屋子里挂了一幅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落款是个耳熟能详的大家。听说一字万金。这么多字,且最近身价还在涨,没有估量,无价之品。

      浅浅手搭在康国深肩膀上,这场子他也是主角之一,必须得上牌局,躲不掉的。得空他伸手捏了捏她伏在肩头的小手,暖暖的,不凉。他说晚宴估计要等到八点,小桌上有各色点心茶品,让她先垫垫肚子。

      浅浅看了一眼,都是甜的,不喜欢,只拿了杯红茶在手里捧着。

      他随口问:“跑哪儿去了?这么半天。”

      她淡淡笑,“太大了,走丢了。”

      “弟妹,你怎么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啊。”郑瑞明正坐在对面,对她口气客气正经到有些离谱,连小白兔都不再叫了。

      还以为是会大败锐气一挫不起,结果也只是收敛锋芒,仍是座上宾,依旧贵着呢。

      “你这样叫我真不习惯,怎么不叫小白兔了?”浅浅只有对他,觉得是能开一下玩笑的。

      郑瑞明斜睨了一下对面人的脸,赶紧说:“不敢不敢,大不敬的事儿,我可不敢了。”

      这是在借机给她抬咔呢,其他人心知肚明,呵呵笑着,褚尔生顺水推舟,问道:“什么小白兔,什么故事,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呗?”

      “哪儿有什么故事,玩你的牌。”康国深压根不买他们账,不给人一点议论她的机会。

      “有没有意思啊,反正无聊,说说呗。”这个声音,是长廊里那个说话最多的人。

      浅浅抬眼望过去,是谁家媳妇?女人冲着她微微扬了扬眉,浓妆之下,难掩一脸细纹。哦,不是谁的媳妇,是宋家长房的人,离婚待嫁,好像与康国嵘官位同级,有她作代表,万宝路就先撤了。

      康国深得叫一声姐的人,也不怎么给人面子,“你玩不玩?不玩换人啊。”

      浅浅知他脾气,不想在这里引火,附身同他小声说:“这里太呛了,我怕烟,我去找康康玩了。”

      他只点点头,没说什么。

      转身,进来一个助理模样的人,跟褚而生说:“添董去游泳池那边了,他说他不玩这个。”

      “行吧,那你安排人招呼好。”

      助理为难:“安排了,不让跟。”

      “那算了,他跟他哥不太一样。没事,开席再去叫他。”

      关门的瞬间,不知谁说了一句:“那边来的,是真能装……”

      这些人,从来派系分明,能坐在一起组局,不见得真能玩到一起。今时坐一起热乎,明日还不定什么样呢。大都是利益驱使,谁家位置高跟谁玩的近。

      康家祖父辈一贯秉承中庸之道,无论待人接物都会处理得妥妥当当,犹如春风沐雨,恰当而舒适。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穿过门廊,浅浅特意绕开那间室内泳池,去了电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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