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眼》洛浮

4、还好

　　“最近怎么样？”

　　“还好。”

　　“那他呢？”

　　“状态不错。”提到那个他时，她的语气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甜蜜。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然最后会更伤。”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子很可恶，可是有些话她不能不说，“你这是饮鸩止渴。”

　　“我知道，可是，没办法”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就此放手我不甘心，再给我多几个月吧，再多几个月就好，让我帮他筹备好这场演唱会。这可是他的第一次……”

　　“反正你都看不到了，还忙活那些干什么！”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显然跟她对话的人已经生气至极，“多为你自己想想会死吗！你能不能不要把他放在第一位！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已经看不下去了！”

　　听到那句死字，她怔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微笑起来，”所有人都会死的，有什么好介意。我只是，想最后再送他最后一份礼物。”

　　“好了，别哭了。”她伸出手握住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子的手，“我很好，真的。看到有你们这些好朋友在他身边，我想我该放心的。”

　　“为什么会这样，这不公平！”女孩子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失声痛哭了起来，“可是我们都不是你。”

　　“我没那么重要的。”她轻轻地安慰着女孩子，然后看着外面被雨水打花成一片的玻璃，无意识的哼起一首歌。一首她忘记告诉他，其实她一直都在介意的歌。

　　有些话当时不说，也许就永远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他的演唱会将在秋天举行。

　　那个，

　　当再到秋天时，你还好吗？

　　你一定会很好的。

　　**
　　米妮倔起来的时候，跟记忆中的某人有的一拼。沉默无声，却又不动如山，执拗的几乎不可理喻。

　　“唔，又不肯来见我？”百无聊赖的抱着一颗苹果土拨鼠般的啃啃啃，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厨房里的人对话，没想到他那个一项只有装饰功用的厨房，也会响起锅碗瓢盆的声音。

　　这年头，煮饭还得靠老妈。

　　“还不定是你怎么欺负人家了呗。”阿荷一边炒着菜，一边陪他东扯西扯。

　　“我哪儿有，明明就是她欺负我。”醒恨恨的咬了一大口苹果，有些孩子气的鼓着腮帮子，“她欺负我看不见，她欺负我没办法自己去找她。”

　　“行了，少贫嘴了，吃饭！”阿荷敲了他一个充满母爱的暴栗，然后摆饭菜，看他摸着脑袋嘟囔着走了过去，动作自然的仿佛正常人一样，拉开椅子时下意识摸索了亦喜爱。

　　儿子过的太苦了，尽管他不说，可她知道。即便是失明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已经看开了，而他自己更是可以无所顾忌的拿这个开玩笑调侃，可是她总是不忍听，因为不管怎样乐观，每每听起来总还会心疼到无以复加。

　　“人家有正事做，哪里能天天过来陪你瞎胡闹。都多大人了，还不懂事，安安分分”

　　“很无聊。”拨拉着碗里的饭，没有焦距的眼里是一片空洞，“有些人经常在身边不觉得，等到她没了，才发现可贵。”

　　“呸，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没了没了的。”阿荷不高兴他的措辞，这姿态让醒觉得有些好笑，“你今天怎么那么多心，不就是一句话么。难得我文艺感慨一下，你老还真不捧场。”

　　“你这孩子，算了，赶快吃饭吧。等一下虎子不是过来说陪你练歌吗？你麻利点。不过等会儿也别累着了，快要做手术了，你们平时的练习悠着点，医生说要保持健康良好的心态才能……“

　　“知道了。阿荷，这么久没见，你唠叨的功力还真是见长啊，充分让我认识到了什么叫深不可测。”他笑嘻嘻的听完她的各项叮咛，调侃着好久没见的母亲。

　　曾经觉得很罗嗦的唠叨，在经过长久的一个人孤单漂泊之后，终于明白了它的可贵。所以醒从来不怕阿荷唠叨的，相反，他很怕她不唠叨。当初他在医院时，阿荷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她待自己就像是捧着一尊玻璃娃娃，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生怕稍重的措辞刺伤了敏感的他。那种强忍的平静让醒害怕，他生怕下一秒钟阿荷就会崩溃。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明白，他所受的伤，总会十倍百倍的加诸在父母身上，所以他从此不敢再伤害自己。他已经很不孝了，所以，他不能在给他们已经撑的摇摇欲坠的神经上再加一根稻草。

　　好不容易大家度过了那煎熬的境地，听着她现在一如往昔的啰嗦，醒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前不久得到医生的通知，说他的眼睛有通过手术恢复的可能，这让所有人都欣喜若狂，而阿荷更是丢下所有事情过来陪她。不过幸好她来了，要不然按照米妮最近躲他的样子，他的日常生活还真有问题呢。

　　**

　　等醒发现米妮不在的消失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在他等待接受手术的前一天，她来看过他。当时他正在睡觉，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只手摸过他的脸颊，本能反应的抓住那只手，不用说话，就已经察觉到是她了。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看我？”不满的抱怨，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爬起来，却被她按着继续躺下，然后，她在他唇角轻轻一吻。

　　醒当时就呆住了，她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啊。

　　这两年来，他们经常拥抱，但是更亲密的动作，却是因为彼此都心有芥蒂而并未往前一步。他知道自己的心魔在哪里，但是她的，他却不明白。

　　眼下见到她忽然的亲热，醒有点错乱的感觉，直到她的手指又习惯性的戳着他的酒窝时，他才回过神来。

　　“小少爷，我很忙好不好？你也不想想你窝了两三年，现在开演唱会的话有多少事要准备，我哪里得空。”她笑嘻嘻的说，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倦，看起来真的很累。

　　“我又不急。”他嘟囔了一句，然后握紧她满是汗水的手心，眼睛茫然的盯向理论上应该是她坐着的地方，“你不舒服？怎么声音怪怪的。”

　　“没事儿，这几天感冒了，吃点药就好。”她不在意的应了一声，然后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来揉他的头发，“你不急，那我着急可不可以？演唱会的事情千头万绪，先着手准备，总比临时抱佛脚好。”

　　她既然都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什么。于是只能捏着她的手，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你小心点，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按时吃药。”

　　他本来想说你生病我会心疼的，可是总觉得这话太肉麻，难以说出口，于是干巴巴讲了两句，竟然再也找不出话题，于是只是捏着她的手那么躺着。

　　“我知道。”她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另只手在他头上揉啊揉，“别觉得不好意思，帮你做事我心甘情愿的。你要真内疚，那就好好养病，别给人添乱。”

　　“说的我好像不懂事的毛孩子一样。”醒不满意的嘟嘟嘴，然后把她的手扯近了一些，感觉她坐到了自己的床边，这才感觉到安心。

　　“我就快可以看到你了。”

　　“嗯，我知道。”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哦，那恭喜了。”

　　“没诚意！”

　　“还说不是小孩子，这不像孩子像什么。”是她压的低低的笑声，顺手将他的头发揉的更乱了。

　　“喂，我的发型！”

　　“好了好了，等你能看到的时候，每天花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来收拾里的发型都没问题……”

　　“……”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声，轻轻浅浅的跟两人低低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的安谧。

　　“你要走的时候记得叫醒我。”两个人就那么手握着手，听着雨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含含糊糊的再三叮嘱道。

　　“知道了，睡吧睡吧，别撑着了。我再做一会儿，等走的时候喊你。”她任着他将她的手扯进了被子里，放在心口的位置暖着，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

　　有她的气息在，他没过多久就睡着了，难得的无梦好眠，等醒来时，却发现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噢，米妮啊，她说难得看你睡的那么香，不想打扰你，所以就自己先走了。”阿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闷闷的带着沙哑，仿佛也受了凉。

　　“怎么一变天你们都感冒了啊……”醒拥着被子坐起来，听着外面滴答滴答的雨声，这雨下的比他睡觉之前大多了。

　　“可不是，这一变天，好多人受凉呢。”阿荷笑笑，走了过来帮他披上一件厚外套，“睡醒了，饿不饿，我去帮你弄吃的……”

　　“嗯。”醒随便的答了一声，然后专注的望向窗外，听着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想着在睡梦里吻着他的那个人是谁，而又是谁不小心在他脸上遗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