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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头领的寝室怎么住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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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江龙李俊算是梁山水泊水寨里唯一靠谱的人。
当然也可以说他是一个土匪中的异类,这可以用一个示例来比方:水军的人在街上走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抢人了!杀人啦!”,他们会怎么办呢。
李俊:制住歹徒,扭送警局,完全忘了自己搞不好就在通缉系统中。
阮小二: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出了手就出狠手,打不死你不收手。
阮小五:同他大哥。
阮小七:啊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撞到你七爷爷算你倒霉!——制住歹徒,剁手。
张横:爷爷请你吃,板、刀、面!
张顺:诶呀,在这里拉拉扯扯打打杀杀的抢人多不好意思啊,那边胡同有一个姑娘更漂亮,走走抢那个去。——抱住胳膊拽歹徒去胡同,到了胡同歹徒就被板刀面X2了。
童威:路过,被李俊叫住安抚家属。
童猛:和他哥出来打酱油,被李俊叫住保护现场。
所以……到底谁表现的正常靠谱异类,客官自有公断。
李俊的靠谱不是被那七个熊孩子逼出来的,在过去的三十年,李俊一直活的踏实而靠谱。从小踏实的和父亲学习棍棒功夫,识字,念念培养三观的三字经,后来就随着父亲踏实的打渔,练水上的功夫,再后来踏实的带着弟弟李立并童威童猛做一方良霸,再再后来,与穆家张家兄弟一起上了梁山。
他从小有个踏实的梦想,他想做一个靠谱的农村青年,搞搞养殖业,试试种植业,当然前提是做好主业渔业,并肩开花,发家致富,带领村民走向幸福富裕,自己讨房会持家的孝顺媳妇,再给童家俩小子成家立业,人生圆满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李俊的父亲是从这个小渔村走出去了山东,在那边娶妻生子后,又因为某种神秘的理由带着刚三岁才懂事的李俊回到了这里,依然住在老房子里,依然住在童叔的隔壁。他父亲和童叔一起去打渔,闲时就在河对岸做私渡,日子能过下去,还不错。
他们回来的年末,童叔娶媳妇了,李俊还记得童婶的模样,一双眼生的山清水秀。勤俭,少言少语,对他很亲切。可惜在生童猛的时候害急症死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童猛刚爬稳当的时候,童叔摆船的时候溺死了,连尸首都没找着捞上来。这件事情很蹊跷,童叔的水性非常好,就算是上岸的时候没站稳磕死了也不大可能被淹死,那天是李俊他爹头天夜里喝多了酒宿醉不醒,童叔就一个人去摆渡出了事,从此以后李俊的父亲再也没喝过酒。
第二年,山东那边来人了,带来了一个和童威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说是李俊的父亲走了之后才生的,叫李立。李俊开始了照顾三个弟弟的生活,还好童威童猛都听话,李立皮一些,但也不作大漏子。
等到李俊十三的时候,童威八岁,童猛六岁,把这俩小的放家里总不会掉井里淹死了,李俊开始跟着他爹摆船。
有一天,一个看起来比李俊还小的男孩子背着一个更小的娃要坐船去对岸,李俊看他背上那娃,精瘦,眼睛不大倒是又黑又亮,见李俊看过来还呲牙对他笑,露出俩豁儿。李俊伸出手给男孩子搭,说:“你把你弟先给我,看摔着你。”
男孩子紧了紧胳膊揽紧了他弟,不松手,虽然有点费力,有李俊拉着还是跳到船上来了。李俊这才看见他弟弟光着左脚,脚趾缝里全是血。
李俊掀开帘子让他们进了篷里:“伤着了?”男孩子坐下来,把他弟弟小心的放到里边,听见李俊问他,仰起脸用圆圆的眼睛盯了李俊好大半天,感觉到李俊的善意,终于点点头:“踩碎碗片儿了……”
李俊又看看他弟,那娃挺精神的瞪着小眼睛也在看他,看样子也没哭过。李俊想想,从角落的坛子舀了干净的水,让男孩子抱着他的弟弟坐到船舷边,帮着给那娃娃洗了伤口,又拿干净布条给他缠上了脚。那娃娃看样子也疼,小声倒吸着气,一直想往回抽脚,不过却不哭不闹。
“鞋呢?”李俊把娃娃的脚包成了一个熊掌后问男孩子。
“丢了。”男孩子说完用力的抿了下嘴巴,又直盯着李俊的脸说:“铜钱也丢了……”
李俊仰起脸看看他那正在摇橹的父亲的脸,他父亲显然也听着呢,听男孩子视死如归的语气,嘴角挂了那么一点笑。
李俊也笑了,他伸手把男孩子拽起来,又翻出中午剩下的几个馒头,递到男孩子面前:“吃。”
男孩子不肯接,他就又放到眼巴眼望看着的娃娃腿上:“吃。”
娃娃不管那么多,拿起凉馒头就啃,男孩子劈手想躲,被李俊半路拦住了,正好往他手心塞了半个馒头:“吃吧,我头回蒸馒头,别嫌弃。”
男孩再没有在别扭,和他弟弟一道啃起了凉馒头,李俊又蹲在角落里找,小叮当般的找出了咸菜。
江面不宽不窄,两个孩子啃完了馒头喝了点水,船晃晃悠悠到了岸。男孩子又背上弟弟,上了岸,回身向李俊和他父亲拜了拜:
“多谢二位恩公,日后我兄弟二人定会报答。”说的有板有眼的,好像唱戏的一样。
这时天已经暗了,因为家里还有三孩子,他们从不贪黑。他们没在等客人,空着船摇了回去。
路上遇到了另一只稍大点的船迎面划过来,李俊的父亲定定的看着那船上划桨的络腮胡子。李俊也踮起脚望了望,不认识,就拽拽他爹的衣服:“爹?”
他父亲盯着那船一点点远去,没答话。
李俊十七,童猛十岁。该过年这天,李俊没和他的父亲一起去,而是背着童猛领着童威李立,一起去集上办了年货。等到晚饭全鼓捣好时,父亲还没回来。
李俊领着童威跑到了渡口,这几天刚下了点雪,江上一片片的全是白滩,他们的船静静的停在靠岸的地方,船舷上溅了很多血点子。
李俊跳下刺骨的江水时是有些怕的,他想也许自己的父亲也会像童叔一样就这么消失了。好在他就要窒息的时候,还是摸到了,他解开连着石头的那根缠在他父亲脖子上的绳头,晕晕乎乎的浮上了水面。
童威拽着打哆嗦的李俊,开始抽嗒抽嗒的哭,哭了一声又急忙拉起棉衣给李俊盖上。李俊揪下棉衣服给他父亲盖上,遮住了他父亲胸前发白泡翻的大口子。他揉着童威的脸:“别哭了,过年了,哭个脑袋,高兴高兴。”他的手指头发僵,心里发堵,脑袋发木,掌心凉的像块冰。他觉得这是最无聊的一个春节。他父亲拳脚和水上功夫都不差,为人平和。他从小和他父亲学功夫,学做人,学着待人有礼,敬让三分,只是世道如此,人又能怎么样呢。
破五这天,李俊在江上划了一天的空船,期间,他遇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艄公,和李俊照面的时候,那人还眯上圆圆的眼睛对他皮笑肉不笑。
晚上,天已经黑了,李俊没有回家,他坐在篷里磨了半天刀。那天被吓破胆的童威连灯笼也没打就摸着黑跑来了,远远的还喊着
“大哥~大~哥~”,估计跑的很急,颠的声音一颤一颤的。
李俊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先回家,说自己收拾收拾船就回。童威看看他手里的刀:“大哥,你莫要瞒我,你道我真不知道你要做甚去?”
李俊一时语塞,只能干看着童威很认真的脸。
童威道:“我们早就懂事了,只是大哥还以为我们是娃。李叔……李叔之前夜里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也知道李叔是怎么死的,只是这浔阳江流在这,大家靠水吃饭,凭什么他们走得,我们就走不得?既然现在李叔也不在了,大哥定是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个贼人,我自是要和大哥照应的,你休要赶我。”
李俊梗着脖子,想反驳又不知该怎么反驳,童威又道:“大哥是对兄弟的本事信不过?不说别的,那贼人也害了我爹,我自来报仇,大哥不能多言。”
李俊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罢了,来就来,哪有那么多道理。”
瘦月刚挂上天的时候,兄弟俩盯着的那贼船才有了动静。那肥了一圈的络腮胡子并一个矮个儿钻出篷子,站在船边放了水,就撑着船篙离岸,往对面去了。李俊童威急忙跟上,那贼船上的人很是机灵,察觉不对劲,就尽往难走的地方划去,李俊和童威两个半大孩子还是第一次自己撑船夜行,本来就没什么经验,偏生追不上。眼见那贼船要钻到苇荡子去了,不想苇荡子突然自行一分,里面一条眼生的船划了过来,截住了贼船的去势,李俊童威也正好冲了过来,两个船一前一后把那贼船卡在了中间。
李俊没计较那条突然打苇荡子钻出来的船,拎着刀跳上了贼船。络腮胡子没等他站稳便拿起劈刀挥过来。李俊就势矮下身去,从他胳膊下钻到了他的身后,一脚狠踹,把面前那刚要起身的矮个儿踢下了水,顺手把短刀撅进络腮胡子的背里。童威大笑一声,叼住刀子把头发一绑,跟着那矮个儿也跳了下去。
络腮胡子一声痛叫,急转身,力气大的几乎让李俊拿不住刀子。那矮个被踹下去,让船上总算有了躲闪的位置,络腮胡子瞪着凶狠的眼睛朝李俊砍过来,李俊绷紧了全身的骨头肌肉,机灵的躲闪着。他知自己要是正面迎上那人的刀必定接不住,是以仗着身材较他瘦小许多,一直往那人身后钻,见缝插针在那人身上又戳伤了几处。那贼人倒也撑得住,靠着篷子站着,和李俊对视。
突然那人像是被什么大力一撞,一脸惊惧的朝李俊扑来,李俊高高跃起,躲开那人的冲势,让他实实在在的扑在船头,然后手疾眼快一刀稳稳插在那人后心,结果了贼人性命。
他看到一个白净的小子从篷里钻了出来,不由吓了一跳,一脚踹去,那小子没防备,被结结实实踢在腿上,哎呦一声闹了个腚墩儿。李俊立马压过去把短刀架上他的脖子:“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白净小子毫不紧张,嘿嘿笑了两声:“恩公慢些!我可是给你帮忙的!”
李俊看看前面那空船,仍是没放开这小子:“你为何助我?杀人可是死罪,你又为何叫我恩公,咱们素不相识。”
小子又笑了两声,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哎哎,这两个恶棍,不知杀了多少在这浔阳江上摆渡的老百姓,只许他一家独大。就是对乘船的,不但截人钱财,还害人性命。杀了他是为民除害。”小子又瞪着小眼睛紧盯着李俊,“恩公想是不记得我了,白天我哥哥说与你打了招呼,你也看见了,我哥哥定是又会错意了。我且说与你听,四年前,我与我哥哥坐你的船没给钱,你还给我们饭吃。”
他见李俊眼神茫然,急忙脱下鞋,举着脚丫子给李俊看:“我当时脚伤了,还是你给包的!”
李俊看看他脚心上那道长疤,仔细想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再说今天也确是他们的船截住了贼人,又是这白净小子帮了他一把,才安然无恙结果了贼人。想到这儿就收起了刀,伸手拽起白净小子,道:“冒犯了。”
这时船边水花一翻,童威和白天里对李俊笑的那个年轻艄公齐齐冒出水来,两人合力把矮个儿扔上船来,四个人把船里的酒都找出来浇在那贼船上,一把火点着,便摇着自己的船一起回家了。
李立童猛两个见哥哥都不回来,正在院子里没游,李俊一身血童威湿淋淋打着哆嗦的走进院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不认识的小子。李俊让童威和那年轻艄公去换了衣服,白净小子刚在船里坐了一屁股的血,也找童猛的裤子换了,六个人吃了饭,那艄公张横,他弟弟张顺——当然是那两个兄弟——这六个人说完刚才杀人越货的勾当,就议定了日后的买卖,虽然还没有穆家兄弟,也算是揭阳三霸的起源。
张横张顺一开始是很不明白童威童猛为什么这么听李俊的话的,就连外面混世魔王般的李立,到了李俊面前也是乖乖的。李俊脾气看着不错,不爱发火,惹毛了他最多训上一句,连骂都不骂。虽然后来做了良霸,在外人面前总是放粗了嗓子说话,回到自家对那三孩子还是温言慢声的。
据童猛回忆,李俊从没揍过童威李立,就揍过他一次,当时他还小,闹着要吃肉,李俊特意让父亲留了条十斤的大号鱼,仔细的炖了,童猛又说不吃鱼,掀了盘子要吃鸡肉要吃鸡蛋。从童婶没了后,家里的活儿都是李俊干,十来岁的小孩子,吃的也不好,比灶台高上那么一点,举着大木头锅盖就要被掀翻进锅里去了,哪有鸡肉鸡蛋给他吃。李俊训了他一声,揍了他后脖颈一巴掌,童猛一下子翻到地上开始哇哇大哭。李俊招呼李立童威吃完了饭,两个大的欢呼一声出去玩了,李俊自个儿背着哭的快要背过气儿的童猛在院子里一圈圈的走,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训他干啥,还不得自己哄。
第二天李俊上集抓了鸡,养死了三茬后,第四拨的小鸡崽儿总算是坚强的活了下来,两个多月后,李俊在鸡窝摸出了第一个鸡蛋,当天就给童猛煮了吃了,这养成了童猛的臭毛病,想要啥不给就哭,哭也不真哭,就搁那儿干嚎,不过竟然意外的管用。这一招到童猛十岁以后才被弃用。。
有了养鸡的经验后,李俊又试着养了几只鹅,竟然都活下来了,后来他跟着父亲开始跑江时,童威已经积极的和李俊学习了养殖技术。院子里跑着鸡鹅,杆子上挂着李俊李立洗的不怎么干净的衣服,童猛骑在李俊父亲的肩上,冲晾衣服的李俊叫着大哥大哥,这个地方竟然意外的像个完整美满幸福的家。
他甚至试着在揭阳的土地上种植黍子和谷子……当然,他失败了……所以在那仨孩子心中,李俊是一个脑袋上顶着胖鹅脖子上挂着鸡蛋左手拎着金鲤右手拿着锄头腰上别着剔骨短刀脚下还踩着粼粼湖面的、多才多艺、万能的多啦A梦。
万能的李俊有一个不能,要说这梁山水军的头领,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升连学前班都没念过,却都有一身的艺术细菌音乐细胞,一副高亢的嗓门,站山腰上说句话,顺风向三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喊号子唱船歌,各个是一顶一的好手。就连从小耳濡目染性格看上去很沉静的童家兄弟,也是一开嗓就亮了一条江。只有李俊,声音没有穿透力和辨识度,大声说话总是接近于声嘶力竭放粗了嗓子嚷不说,连船歌儿也从没唱过一个。小兵们百般撺掇,无果。小二小五连说带蒙,无果。小七激将不成改缠着央告,无果。月聚时不甘心的小七求了喝高的宋江几句,宋江咧开嘴笑了几声,然后一挥手:“我……我那翻江龙……李俊兄弟,何在?”
习惯性坐在桌角一边和兄弟喝酒一边招呼童威童猛多吃饭的混江龙被小二小五一边一个夹上前来,小七朝他挑挑眉,李俊不明所以的用眼神问“搞毛”。公明哥哥开了腔:“李俊兄弟,水军这些头领,来支号子助兴如何?你这大哥,来第一个吧。”
兄弟们听这话都一起拍桌子叫好,张家两个兄弟挤在一起面面相觑,一转眼也一个露出耗子牙一个呲着小虎牙笑的微妙。李俊显然不大习惯如此有存在感的时刻,与兄弟们抱拳致歉,推说吃咸了齁着又喝多了酒喊不出,于是……仍旧无果。
直到某一天,贼心不死的阮小七把李俊叫到屋里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晨练的时候,从不迟到的李俊和从不不迟到的阮小七一起迟到了。阮小二很惊奇,他代李俊点了名,还想着定要笑李俊一次,哪知直到晨练结束,这两个人还是没来。六个人回去时见阮小七的房门依旧紧闭,就齐齐站在那宿舍门前,很自由的开始脑补。童猛最先脑补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惊悚画面,哇的叫了一声,一脚踹开房门。而后六人又齐齐站定,很自由的继续脑补。
李俊是躺在桌子腿儿边的,腰带垂在条凳上,上衣穿了一半脱了一半,枕着一个空盘子睡的十分安稳。阮小五表示,李俊哥哥真乃大头领,这么热的天还穿内衣!
阮小七是脸朝下趴在桌子上的,后背僵直看起来睡的极不舒服,头发蓬乱像被猩猩大力抓过。他趴着的桌子,他脚周围的地面上,全是酒坛子的碎片。阮小二把手穿到他脑袋下面,想把他的头扶起来,却觉得手感十分不对劲。果然,阮小七额头上有一个结着血痂的口子,就连脸上也全是干了的血印子。
这时李俊已经给童威叫醒了,正坐着一脸不明所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却见阮小五过来劈头问他:“李俊哥哥,你为何害我兄弟!”
李俊看看阮小七,远目,回想,良久,而后摇头表示自己真的完全不记得了。
阮小二探探呼吸,对阮小五点点头:“还有气儿。”
阮小五摇头:“那就快绑块儿石头扔到水里吧。”
两人一个抬了胳膊一个搬了腿正要走时,阮小七大喘口气,哼哼两声醒转过来,见他两个哥哥还有围观的张童两对兄弟,笑着说:“都在啊。”
阮小二阮小五一脸可惜的把他放下,认真的说:“小七,你与我们说,这儿(点着阮小七撞坏的额头)可是李俊哥哥害你?就算他是大头领,我们也不会答应。
阮小七挠了挠烟花烫般的头发:“我记不清了,不过应该不是李俊哥哥干的。我只记得我灌醉了李俊哥哥让他唱曲儿。然后只有一种天地变色昏天暗地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感觉,我怎么抓头也不管用,于是我拿起酒坛子砸了脑门儿,我觉得自己得救了。”
水军最后一个流氓也自此完全拜在大头领的挽脚裤下,据说阮小七皮猴儿似的小二小五都叫不住时,只要喊上一句“找李俊给你唱歌的啊”,阮小七就会立刻愤愤的哼一声表示不满而后……即刻收手。
对此,小七与同为油盐不进滚刀肉的船火儿张横进行过讨论,他认为张横定是也知道李俊那能让人选择性失忆的歌有多么销魂,所以才能保持听话的吧。
张横否认了他的观点,解释说李俊那时把他和张顺也当成亲弟弟看,从来不家暴。
阮小七叉腰撇嘴表示不相信:“张横哥哥休要懵我,我才不信你那么听话!“
张横叹了口气,连白白的门牙都多少染上了忧郁的情绪:“往事休要重提……那时我还年轻……“
要说这张家兄弟活的是最自在的。尽管李俊遵信放养政策,童威童猛李立却总是要顾忌着他的,耍小性子是耍小性子,有事的时候却都得乖乖听话。虽然李俊也就认识些大路上的字儿,撑死也就一小学四年级的语文水平,但他却从小和他父亲在院子里用笔杆子划地,学了一手规整的楷书。那仨孩子大一点的时候,他有闲时间也会带着练字儿。所以他们四个虽然认字不多,却都有一手规整的字,写出来瞬间提升了层次,十分唬得住人。
后来与张横张顺重逢又相熟后,张顺也会和他们凑个热闹,张横却是死也不肯练字的。他从小就十分讨厌识字念书,长到十七岁只会写三个不是用来数数儿的字儿:张、横、顺。于是在闲暇时间里,他总会觉得十分空虚。后来他终于发现了一个好去处——赌坊。于是他去了,并且在一上午的时间里就把家里一个月的花销全输了。张顺掐着肚子可怜巴巴的去找李俊:“现今日子才安定下来,好歹有个营生,我哥哥却染了这恶习,赌坊是填不上的无底窟窿,我有苦劝不住,只有找哥哥帮忙。“
李俊利落的把锅里的笼屉拽上来,捡几个大个儿的包子用布包了递给张顺:“兄弟安心,且先回去,交给我便是。“
傍晚时,李俊让已经开始做无证经营小摊贩的李立去镇上的赌坊找一找,把张横叫过来。又让童威童猛买了熟鸡,自己上灶炒了几个菜,摆上桌等着张横。待李立把张横拉来,兄弟四个便齐齐让起张横吃菜喝酒,等他喝到半醉不醉的时候,李俊便让李立撤了桌子,把童威童猛他们出去,自己则挑了挑灯捻子,坐在张横身边开始劝起人来。
灯油烧得差不多的时候,童威他们已经划到对岸在张家和张顺耍了一会儿又带着张顺划了回来,他们到院子里站在门前的时候,恰好听见张横带着哭腔的声音:“哥哥,兄弟求你,莫要再说了,兄弟知道错了,依言改了便是。“
阮小七拍桌子叫道:“休懵我!我才不信!“
张横叹了口气:“是真的……大头领把我按在凳子上,不让喝水,不让睡觉,不让上茅房……整整给我讲了一个小时的道理,还时不时拿着个本子查上几句话给我念出来,爷爷当时真是觉得……生不如死啊……”
阮小七道:“李俊哥哥还有此等神书?”
张顺淡定的喝了口酒:“三字经,李俊哥哥只有一本三字经。”
阮小七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张横也皱着鼻子笑了,然后摔下酒碗站起身:“张顺!回去啦!该睡觉了!”
张顺捏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与小七招呼一声,便蹿上他哥哥一点也不宽厚的背,央他哥哥背他回屋。张横骂了一声,却还是背过手扶住张顺出门去了。
因为明天宋江要带着吴用和卢俊义来水寨视察工作,李俊吃晚饭的时候就要求大家要早睡早起,他听见小七的房间还是闹哄哄的,便过来安顿他早点睡,正碰上张横拖着张顺摇摇摆摆的过来,李俊嘱咐道:“仔细碰了头。”还没说完,张横就咕一下软在地上,张顺咚一声磕上了阮小二阮小五的房门框,两人都坐起来冲李俊笑笑,张顺反背起他哥哥,推开隔壁自己的寝室门,门关上后听见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不一会儿竟然传来了匀称的鼾声。
水军的头领因为人数少,分配什么总是方便的很。开始盖新宿舍的时候,公明哥哥表示为了凸显大头领是“大头领”,一定要给李俊盖个单人宿舍,其他人则是标间。这时就有了问题,水军八个头领,除了李俊,总有一个人要落单。童威童猛张顺张横没得争,只能从阮氏三雄抽一个出来,公明哥哥问:谁啊。小二看小七,小五看小七,小七……小七看谁也没用,于是这个单间归了小七。
不想李俊有了单人宿舍后,竟然从不允许别人进他的房间,而且执行态度分外坚决,七人讨论,李俊莫不是私下有什么勾当?阮小七一拍手:“藏了个大姑娘不成?”
童威囧了:“这玩意儿藏得住么……再说大哥也没这个心思。”
阮小五道:“你又怎知他没这个心思?”
张横接茬:“他还真知道。原来还是在浔阳的时候,有人给哥哥说亲来……”
张顺跟着说:“对,这俩混球知道了,半夜到咱家来讨主意。”
张横点点童威童猛:“我就和他们说,讨什么主意,只管搅黄了便是。媒人领人过来那天,我和我兄弟就在那对岸接人,特意编排些骇人的话给他们听了,把他们好好作弄了一番,第一桩亲事没成,来看的人上了岸就换了船回去了,连家都没进。不想这样还有第二桩登门,我和我兄弟故技重施,全没奏效,李立兄弟机灵些,找了个乞丐,给了他一贯钱,然后泼了他一身猪血,让他闭目装死,只管让童威童猛抬回去。”
童威笑道:“那乞丐真是个镇静的,我俩拿着刀扒了他衣服商议中午给客人烹哪段儿,他依然躺着连眼皮也没动一下。”
童猛点头:“可不是,来相门户的都吓青了脸,他还一动不动。后来那些人哆哆嗦嗦的急忙走了,从此就再没人上门了。”
阮小二道:“李俊哥哥没说什么?”
童威笑道:“自是说了,不过童猛干嚎了半天说大哥若是娶亲,他就出走去做乞丐,大哥便没有再训,而且再也没提相亲的事儿。前两天我们正和他说这个旧话,问他可曾想成家,我们定不拦了。他说快别提成家了,现在他还总以为媒人和亲家的脸都是青色的。”
阮小二想了想:“就是你们起哄要嫂子那天?”
童威点头:“是,大哥正被我俩说的半恼,可巧你俩赶上了。”
张顺笑道:“我和我哥哥也帮着阴过来相亲的人,被叫了嫂子也不冤,你们说呢,顺嫂,横嫂?”
小二小五笑着踢了他一脚,小七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那李俊哥哥的屋子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时迁表示,李俊的屋子整洁干净健康积极天天向上,一切设备与大家的都相同,唯一的秘密和不同大概只是不让人进屋而已。张清表示,李俊哥哥是你们水军最后的良心,你们就放过他的屋子吧。关胜同意,朱贵附议。
的确,李俊是个足够不遮不掩很直接的人。就最近热议的马路安全及路人热心指数问题,李俊明确的对自己的兵指示:你是梁山水军,遇到老人摔倒了,你就去扶他,他讹你(抽出短刀用力钉在桌子上)……我特么的看谁敢讹你!他也很推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理念,这不让人进房间,说到底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说了这么多,看官早就知道李俊有一个多么五光十色色彩斑斓彩虹糖般的过去了,他遇到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总让人有一种“诶不对,这究竟是小孩纸的过去还是天朝狗血八点档呢”的感觉,不过人们质疑人们的,李俊还的过着他“诶不对”的生活。记得水军的兵开始比较疑惑一件事,为什么大头领每次都走在队伍的后面呢,太没主见太没自信了吧。最后张横解释了这个问题,他当初也不大明白,为什么大家一起走的时候,除了要把他推出去说这是我们老大麻烦事请找他时,李俊总是你们撤我殿后,后来张横还发现,李俊不但走在最后,还时不时的把兄弟们的脸挨个看一遍做确认。
李俊说是因为小时候他做家务的时候,抱着大洗衣盆子是看不到脚下的——童威对此表示认同,说那个盆子能把李俊整个装进去——那时候童威和李立知道躲,童猛还不懂,总是爬在李俊脚后面紧紧贴着,李俊一抬腿就会把童猛踢到泥坑里去,有几回还差点给他踩断腿。
后来童猛会走了,李俊给摊上送鱼的时候,就让仨孩子跟在他后面,走到摊子上一看,李立童威跟着,童猛不见了,他急忙顺着原路找回去,见那童猛正趴在果子摊前抱着吹糖人大爷的腿呜啊啊啊讲火星语言,那大爷是认识拖家带口的李俊的,很淡定的没理会,还在那儿摆弄自己的摊子。李俊过来把童猛抱起来,买了仨赃官,给童猛放手里一个,剩下的俩给了李立童威。大爷拿了个七仙女给了李俊,表示这是摊位搞活动,这是买三赠一的赠品。李俊把七仙女也给了童猛,童猛把七仙女吃了一脸。
类似事件发生过几次后,李俊就再不让仨孩子屁股后跟着他了,而是让他们走在前面,自己以赶鸭人之资,背着大鱼篓走在后面。
八卦水军们恍悟,又问:“那头领说的挨个看脸又是怎么回事?”
张横笑道:“这个事儿他倒是没说过,有一次夜里行船,倒是童威说走了嘴,不过这事儿有点玄乎。”
要说他们村边这江,虽不及那些大江面,却也有潮信期的,赶上这日子的头些天只要守对地方,鱼儿捕的容易,又大又多。只是若不想坏在手里,就要处理的忙累些。这年童猛都八岁了,李立童威接手了以前属于李俊的运输工作,而李俊也升级随他爹去打渔了。傍晚时分,李俊父亲让李俊和童威他们一起先回去,到家把饭先做了。李俊忙了一天,累得不行,走着走着就迷糊了,睁眼闭眼间总觉得眼前的弟弟们的影子忽大忽小,他也只道是眼花。又走了一会儿,周围变得又湿又冷,弟弟们也都一句话不说,他脚下踢了什么东西咔嚓一响,立马清醒过来,抬眼一看前面,哪是他弟弟,分明是几个衣衫褴褛的大人。那几个大人听见他脚底下的动静,都齐齐转过身来,翻着眼白瞪着他瞧。
李俊吓的哇一声大叫,一把甩了鱼篓子就跑,也不管是什么一缕缕像水草似的往他脸上缠,只管伸了手左右开弓的抓开。跑了不知多长时间,觉得那胸里像是堵了一团血,连呼出来的气儿都带了一股子腥气,却还是不敢停,直到撞上一个带着热乎气儿的身体,那人抓住他的胳膊拍了他脸几下,李俊才觉得那些湿凉的水草散开了,一看周围,不是刚才那灰蒙蒙的路,却是一个眼生的村子,自己撞上的是一个背着鱼篓子的大伯,大伯还在拍着他的脸,一声声叫着:“孩子,醒了没?”
李俊点点头,看看天色,觉得比自己离开江边也没晚多少,就问:“老伯,这是哪儿?”
大伯指指路那边的村子:“前面就是江头村了。”
李俊与他父亲摆渡来过这里,知道这里就是沿着江畔走过来也离他们村子有十几里,他心下惶惶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到这儿来的。
【李俊萌吗?】
阮小二:李俊兄弟萌吗?哦,当然,有什么过错都可以推给他的领头最可爱了。
——所以二爷你重点在最后一句话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阮小五:同上。
——五爷你的名字是阮.我和大哥是一体的.小五对吗
阮小七:李俊哥哥萌吗?这还用问!爷爷就喜欢肌肉结实的汉子!
——哦……虽然我知道七爷的意思很纯良,但还是要提醒你……掌柜的在身后微笑呢……
张横:萌?你说萌?天下有比我兄弟更萌的人么?
——重点跑偏了张爷……
张顺:当然!李俊哥哥做馒头包子拿手,而且最重要的是,当我管不住我哥哥的时候,只有他了(远目)。
——所以白条DD,这两点到底哪里萌了?
童威:这还用说,大哥当然萌,大哥不萌童猛能长这么大么。
——所以……这究竟有什么因果关系?
童猛:大哥最萌没有之一,小时候他天天给我煮鸡蛋吃。
——哦,怪不得猛爷长大后这么聪明
宋江:嗬嗬嗬嗬,翻江龙兄弟当然萌,在揭阳镇他用凉水泼醒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萌了。
——这个槽该肿么吐,挠墙……
黄文炳:李俊?你是说用刀子架在我脖子上那小子……哦,除了这件事,还蛮萌的吗,你看,他还梳齐刘海儿。
——这个似乎真的能说……符题?哦,谢谢黄爷。
李俊:…………萌……(查找三字经)……哦,你是说发芽么,我当然发不了芽,不过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种。
——这个反应……实在是一点也不萌=_=,所以这就是个伪命题
那大伯看他怔怔的,拍着他肩膀安慰了几句,听他说了刚才遇到的事,俯下腰盯着他的脸好好的瞧了瞧:“头些年,有个外来的大船,就翻在了没出揭阳镇地界的那段水里,你们村子可不就在揭阳镇隔江的对面。那船翻了后死了些人,有的尸首没捞上来,有的尸首没人管,就在江边一起埋了。这边的人都知道,潮信那些天要绕开附近的路口,说有些邪气,那些东西都在路口等着人呢,都带走了好几个了。你这伢子能从鬼排队里跑出来,真是个命大的,以后一定有福。”
李俊喉头甜腥,胸腔疼的难过,脑袋晕乎乎的,也不知自己一个穷小子能有什么福。大伯让他先去自己家住一晚,说等明天亮天了再送他回去。李俊谢绝了,打听好路,然后正正经经行大礼拜谢了大伯的救命之恩,一个人顶着刚上树的月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到了熟悉的地界。
再说童威他们三个,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发现李俊不见了,怎么叫也不应。童威让李立和童猛先回去,自己去江上把李俊父亲找了来。李俊父亲和童威照着刚才走的路找回去,在路口捡到了李俊的鱼篓,几条大鱼散在路边的草窠子里,内脏都空了,翻出烂肉来,小鱼已经碎的不像样子。李俊父亲神色一肃,拉着童威小跑起来。童威顺手拉上鱼篓,跟着李俊父亲踉踉跄跄的跑着,等离那路口很远了,才停了下来。
童威看看鱼篓里暗红色的血水,问李俊父亲:“李叔,大哥怎么了,出事儿了么?”
李俊父亲呆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先沿着这条路往那边找找……对了,要是你大哥找不回来,以后你记得,潮涌时带着弟弟绕开那个路口。”
童威紧紧捏着李俊的鱼篓子,也没再问什么。两个人沿着路慢慢走着,突然听见前面有了急促的脚步声,李俊父亲拉着童威急走了两步,手劲儿一下大的让童威疼的都抖了一下。李俊父亲见竟然真的是他大儿子顶着稀疏的星光小跑过来,不由大喜。李俊看见前面的身影,反而跑的更快,一到跟前就扎进他父亲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他父亲摸着他脑瓜,觉得手下的头发全湿透了,一绺一绺粘着手,知他必是走得急。童威还是头次见李俊哭,而且一上来就是大哭,于是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嘴巴一咧陪哭起来。李俊父亲忍不住笑了,给童威擦了擦脸:“你又哭甚?你大哥不是没事。”
看童威哭了几声后好了些,李俊父亲就一手抱起李俊一手牵起童威,慢慢往来时的路走回去。
李俊先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从他记事起,他爹就没这么抱过他几回,何况现在这么大了,刚才哭了不说,现在还让父亲抱着走路。不过想想刚才逃命时要命的惊恐和害怕,又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也就放下惴惴的小心思搂着他父亲的脖子。他父亲摸摸童威的脑袋,说:“得亏是你大哥,要是你们哥俩遇上这事儿,我可怎么和我那兄弟交代。”
这后来,李俊就有了在后面跟着还要时不时把前面人的脸确认上一遍的习惯。
水军们听完,都半天没说话。阮氏三雄讪讪的摸摸自己的脸,又想想李俊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脸的原因和目的,不由得脊背凉凉,心里十分隔忌。
这个八卦的真相有些无趣,一时之间熄灭了水军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直到某天,张清领着董平和花荣来水寨时,死灰复燃。
张清是来给张顺送几只野鸟的,这几只鸟本是他们三个野炊的时候,因为分工失误打了双份儿,董平把燕青和石秀也叫了去,竟然还是有剩余,于是多了的就给张顺拿来了。
阮小七看见董平他们,就留他们在这儿呆半天。大家聚在一屋闲扯着,张顺见张清和花荣都揉着脖子一脸不舒服,便问他们怎么了。花荣看了董平一眼:“问他。”
张顺点点头:“哦哦哦,厉害。”
张清冷笑一下:“闯祸厉害。”
原来昨晚他们在花荣寝室里吃夜宵时,董平把一碗汤全泼在了花荣的床上。花荣去和张清挤了一宿,结果俩人全落了枕。
童威道:“我来给你俩治治,原在浔阳时,我和村里的土大夫学了一招,掐三下就好了。”
童威就给他俩一人掐了三下,竟然真的就不疼了,张清啧啧称奇,说要回马军给他宣传一下,落枕找童威。
明明毫无联系,ET水军中的战斗ET阮小七同志突然若有所思:“花荣哥哥昨天是在张清哥哥那里睡的,你们说……李俊哥哥那屋……”
另几个ET一起抬头,同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就连童威童猛都瞪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兴味盎然。阮小七过来抱住他俩就往外推:“我有要事与哥哥们相商,你们俩定是要告密的叛徒,还不如先撵出去!”
童威童猛急忙举起手来死死抗住:“小七哥哥,有这热闹倒剔我俩出去,好生没道理!我俩也对大哥(的屋子)关心的紧,若算我俩进来,帮忙尚来不及,如何使得坏!”
阮小二和张横背靠着背坐在四方桌子上,阮小五和张顺都坐在他哥哥脚边的凳子上,手随意搭上他哥哥的膝盖,坐的煞是整齐,对称又好看,好似一对儿观音膝下卧了对儿金童玉女。见他们拉扯,两对儿又齐心来劝小七:“别闹别闹,就说与他们知晓也无妨,谅他们也不敢去和李俊哥哥通气。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来便是。”
阮小七左右把他们全看了一遍,笑容神秘,连董平花荣张清三人也被吸引,一脸好奇的盯着他瞧。阮小七道:“既然李俊哥哥不让人进他那屋,咱就拿这事儿赌上一赌。”他拍了下桌子,震得张横和阮小二齐齐横他一眼,他也浑不在意,“咱们就赌……谁先进得他的屋子,如何?”
董平捋捋自己耳鬓那绺儿头发:“这还不容易,待我去给兄弟开路,就算他上了十个八个门闩门锁,我也定是一撞——便开。”
张清笑道:“就你显能,若你那般,在场的兄弟哪个撞不进去,偏偏你最威风?小七兄弟原是提个风光秀美的温柔题目,你倒好,背山起楼,焚琴煮鹤,好煞风景!咳咳,小七兄弟,既是赌,自是有奖励的,你先说来与我知晓,若是有用,我们三个也参加。”
花荣拍拍一脸“我被伤害了被鉴定了被喷了”的董平的肩膀表示慰问,又一脚踹在张清大腿上:“我看是你显能,阮头领他们玩玩也就罢了,你一个明天要当值的,凑什么热闹。你若敢在当值夜里私下跑来水寨睡进大头领屋里,仔细裴监军将你悬在那杏黄旗下示众三日。”
张清待要还嘴,花荣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小辫子拽了一下,然后急忙转身就跑。张清也忘了赌博的话头,手一伸,只抽出了花荣发簪,也追了出去。
董平急忙叫道:“花荣!你不是说有事?”
只见花荣一手扶着自己的头发又跑了进来,张清一手玩着花荣的簪子,一手扶着门框探出半张脸来。花荣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阮小二:“二爷,有劳了。”话刚说完就转身又跑,张清吓了一跳,手里转着的簪子掉在地上,他也来不及捡,和花荣一起追追扯扯的先跑了。董平急忙和众人告了别,临出门时把那簪子捡了起来,追那二人去了。
阮小二看看信封上淡定霸气从容简洁的仨字儿:李俊启。
张横接过来,丢给张顺:“写的甚?”
张顺接住那薄薄的信封,为难的说:“这不太好吧(毫不为难的打开没粘的信封,拿出信纸)……初三酉时备酒于山上西亭,请
哥哥赏光。”
阮小二道:“这……花荣兄弟可是有第二个妹子?”
阮小五道:“就是有第二个妹子,也该公明哥哥管。”
阮小二道:“花荣兄弟可能只是来送信的……”
张顺点点头:“嗯,黄信。”
众人沉默片刻,然后互相问:“黄信兄弟(哥哥)找他做甚?”
阮小二戳戳张横,对张顺说:“先把信装起来,一会儿李俊兄弟回来看见多不好。”
童威嘀咕道:“黄信哥哥有妹子么?要是这次来真的还不好搅呢……”
张横哼了一声:“黄信却是要搞什么没脸的事儿?放着有嘴有腿不来说,还写个信巴巴的托花荣给送下来。”
张顺表示你们甭猜了,下月初三咱组团围观去不就得了。
“一会儿回来”的李俊兄弟直到傍晚上才从山上下来,还拎了一包衣服,说是军师给阮氏三雄特意做的。张横从胸前直摸到肚皮,终于掏出了那封热乎乎的信递给李俊,交代了没班的三阮去朱贵那儿喝酒了,信是花荣特意送下山的,假装他完全不知道这是黄信写的一样。
李俊第一次接到自己的信,于是急忙揣了一颗虔诚的心,回到屋里洗了手,静下心来坐在桌边打开了那封早就被自己手下那几个ET轮了一遍的信。
把那封连空格都算上一共二十字的信看了三遍后,李俊认真的思索了自己得没得罪过黄信,确定没有后又开始重新确定自己有没有帮过黄信,答案也是否定的,于是李俊把这次邀请当做是一次不太熟的兄弟之间的友好互动,他还特意为此检讨了自己的不主动。然后他从柜子里拿出整齐摆放的文房四宝,认真地用自己方正挺拔的楷书在纸上写了个“中”,想了想划掉这个“中”字,重新写上“好”。他端详了一会儿这个“好”字,换了一张纸,一笔一划的写上“行,然后他又看了半晌,再换了页纸,端正标准的写上:妥。
写完最后一笔,李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拿出信封,把妥折上,再打开,看看,终于还是翻出了三字经,仔细的查找后,重新用一页纸写了个“诺“。方才安心的装在信封里,在信封皮子上写:黄信……
“亲“字才写了一笔,就听见外面有人远远的在喊:大头领大头领大头领~~!!他急忙放下笔出去,只见一个小兵飞奔过来,看见他更是一迭声的喊: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李俊拍拍这个一脸“太好了太好了”的兵的肩膀,示意他慢慢说。兵大喘了口气:“二爷五爷七爷在朱贵头领那儿吃酒,好好的就被麻翻了,朱贵头领还剥了他们的衣裳,把他们放到船上随水往东面流过去了!我看见就急忙过来说与你知!”
李俊笑道:“慌个脑袋,你不快去追,倒忙着来找我!若是让人看见他们三个,扭送去了官府,岂不又是一桩麻烦。”他顿了顿,又叫来张横,让他拿上那三人的衣服,去追回“只管拨唆了手下兄弟叫人家朱贵头领做七嫂的混球”还有“一味的只知道由着那混球胡来的两个混球哥哥”,又特意吩咐张横别把他们弄醒,悄悄带回来便是,也无须与他们说知,只做没这回事便是。
天色已晚,除了在西南水寨夜值的张顺,人们都准备休息了——这主要还归功于朱贵今日亲手挑的那一坛美酒,让平时精力过剩的阮小七至今仍在呼呼大睡。张横则因白天单人双桨激流回旋全力冲刺了百八十里才追回了二五七,回来了就叫胳膊要断了,晚饭都是张顺一口口给喂的。童威给他捏了捏都红肿起来的肩臂,好歹是不再叫疼了,现在困的瘫在床上,哪里还走得路。
李俊非常满意今晚不用一说二训三骂四敲的晚睡状况,他收拾好自己的桌子,正要去抽开自己的铺盖,突然听到了敲门声,他打开门,看见了童猛亮晶晶的眼睛。
张清和童威趴在转角的矮墙后面,伸长了脖子看着李俊门前的动静,只见童猛很认真的在说话,李俊很认真的在听。张清点点头:“好兆头。”
谁知“好兆头”还没落地,门前情况急转直下,李俊迈出来的那只脚噌一下缩了回去,然后门重重的在童猛面前关上了。
童猛拍门,挠门:“大哥大哥!!!”
只见那门里连蜡烛也熄了。
童猛怒气冲冲绕到矮墙后面,掏出一张纸团了团了扔到张清身上:“亏我信你!背了半天!你还与我拍着胸脯保证!大哥一句话也没搭理我!”
童威从衣服里摸出半张纸,又拿出一支毛笔,舔舔笔毫,在纸上阮小七狗刨一样的的“小童”下划了个叉。
张清摸摸童猛的脑瓜顶表示安慰和歉意,因为石子儿丢的太多所以手上拍人的劲儿有点拿捏不准,摸的童猛闷哼一声,哼声未落地,踏踏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三个人往那边一看,却是董平,悄悄慢慢的骑着马过来了,到他们前面压低了声音道:“张清!亏得花荣提醒我,你果然来凑热闹!明天你若是不肯起来,换值误了时辰怎么办,快和我回去!”
张清又拍了拍童猛的肩膀,上了董平的马,两个人又慢慢悄悄的上山去了。
童威也摸摸童猛的脑瓜顶:“你且放心,看我明日手段,定要进了大哥的屋!”
想知道童猛和李俊说了什么么……真的要知道么……带好大号避雷针再看……当然你最好选择别看……
李俊:怎么了?
童猛:大哥,我突然想到我要过生日了。
李俊:(思忖良久)不是还有俩月呢……么?
童猛:但是,大哥,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离生日如此近过。
李俊:呃……
童猛:大哥,最近我一直在回忆小时候。
李俊:……(回忆个脑袋哟)
童猛:大哥,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只肯让你背。
李俊:……(因为李立童威背不动,你知道你小时候有点胖……等等,还有——虽然我爹死了,但是你也不该忘记他扛着你的恩情!)
童猛:夕阳西下,渔舟唱晚,秋水共长天一色,你背着我走在那浔阳江畔,慢慢的走着,走着。
李俊:(我手里还拎着饭筐,我爹还饿着肚子呢)
童猛:在现在回想起来,那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李俊:(扶额)说重点。
童猛:我刚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回忆了自己的小时候,大哥,你还记得吗?我小的时候总是和你睡。
李俊:(因为半夜得叫你起来尿尿,尿花了褥子可不是你洗!)
童猛:现在我又要过生日了,我好像回到了自己刚出生的时候。
李俊:……你今天有点怪,有啥事儿吗?
童猛:童年一去不可追,独坐低头双泪垂。一灯如豆待天晓,大哥我要和你睡!
李俊:………………(果断关门)
童猛:(被撞了鼻子)大哥!!大哥!大哥~~!
雷雷小剧场,注:是真雷……
【吃糖和李俊的下嘴唇】
凭良心讲,李俊虽然普通了点,以至于他混进人堆儿里就要细细辨认,但是他仅仅是普通,他一点也不难看。
谁说我李俊哥哥难看?阮小七叉着腰说:再怎么说,李俊哥哥也是我水军第一海拔,必须好看!
……这个,七爷你误会了,注意上面的措辞:普通,不是难看,而且你这是什么神逻辑,海拔和脸有一毛钱关系……
李俊的确不难看,他梳的来齐帘,也梳的来秃盖,用董花张的话说:敢于用额头面对人生的汉子才是帅汉子!只是李俊的五官有个明显的缺陷,他的下唇中间,总给人感觉是在平缓的石壁上以很不自然的姿势探出来的一块儿山岩。说白了,那就是不小心多长了一块肉,委屈的翘在那,比李俊本身还有存在感。
多块肉怎么了?这有甚计较!阮小七的爪子依然没从叉腰肌上拿下来:我李俊哥哥这样顶天立地的汉子,上下一碰能说话能吃饭,一张嘴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说道!
朱贵递给阮小七一包花生米,示意他多吃花生少说话。
下面客官请把目光转回二十年前吧。
那时候童猛能走能跑了,这对李俊来说是个大喜讯,不用背着这个胖孩子走来走去后,李俊发现自己连馒头都少吃了半个!
能走能跑的童猛开心的去村里玩,少了他绊手绊脚,李俊惊喜的发现自己连干活的效率都提升了十个百分点。
直到有一天,李俊还在收拾院子的时候,童猛一路唱着哇哇歌回来了,还伴随着断断续续一颠一颠的“大哥——大大~~大……大哥”。李俊急忙放下扫帚,走出门去看他。只见童猛一身泥半身土,走路一瘸一拐,衣服上还有很多血点子。李俊吓了一大跳,过去把他抱起来仔细看,还问他:“怎么了?磕的?谁打你了?”
童猛吱吱的哭了一会儿,一抽一抽的大声说:“村头……村头——那个……大——大黄狗咬——我。”
李俊让他这身血吓得脚一软,急忙抱着他跑到屋里,扒了他衣服仔细看,原来那些血却不是童猛的,全是沾上去的。
“这血谁的?”
“狗……狗——血。”
“啊?”
“我把那大黄狗砸——砸死了!”
“那你哭个脑袋!它连小命都没了。”李俊摸摸他的头:“你不是没事?”
童猛一边哭一边伸着左边的小胖腿给李俊看:“咬……咬上了。”
李俊看看他肉乎乎的小腿,那上面果然有清晰的冒着点血的狗牙印儿,就捏着给他往外挤,童猛立马蹬着腿儿张大了嘴嚎哭,李俊吓唬他:“不挤不行!不挤腿就要烂掉!”
童猛继续蹬腿儿:“烂掉——也不挤!——疼!!”
李俊那时候也小,按他不住,就哄他:“你乖乖的别动,我给你拿糖吃。”
童猛想了一会儿,虽然继续哭着,却不蹬腿了。李俊给他挤到流出来两滴黄水,又出了血,这才放心下来,找布条给他绑好了伤,去橱子上拿来平时给这仨小的留着的桂花糖,递给童猛。
童猛一边抽搭着一边把这包包推回去,啊啊的张开嘴,直盯着李俊。李俊就亲自拿块糖送到他嘴边,小崽子却依然不肯吃,扒着李俊的脖子啊啊的盯着李俊的嘴巴。
李俊只好把糖递到自己嘴边,用唇叼住,童猛凑过去这才把那糖吃进嘴里,看李俊下唇沾了点糖渣子,就又凑过去一口咬住,一拽,都给李俊的嘴咬红了。
这习惯要从童猛不用吃流质食物的时候说起,那时李俊见他长出了牙,就试着给他喂饭,一个米粒一个米粒的喂,确定他能吃的时候,就去镇上买甜糕给他吃。甜糕块儿大,李俊得先把甜糕咬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他。童猛打小性子急,嫌李俊慢,不等他把甜糕咬开就啊啊的用火星语抗议,李俊也不懂他抗议啥,依然慢慢咬着喂。直到有一天喂他甜糕的时候,童猛突然就扶着枕头晃晃悠悠站起来了,李俊正惊喜着,童猛一把朝他扑过来,把着他的脖子就过去把李俊的嘴巴连着甜糕一起嘬了一口。
此后童猛经常搞这种突然袭击,他那时候已经长了八颗牙,猛地一扑咬住的,往往是李俊的下嘴唇……
于是有一天,李俊在水边和李立洗衣服的时候,突然看着水面里自己的影子若有所思:我……我肿么感觉这下嘴唇起泡了呢……
很多天后,他发现这个泡不但不消而且还长大了,更诡异的是一点也不疼的时候,他才终于认识到,那是多出来的一块儿肉。
第二日李俊又上了山,找安道全讨了一剂治脑热的药,煎好了,给童猛送了过去。童猛哽咽着被迫喝下了这碗败火的苦药汁。李俊见他喝完,又从腰封里摸出两个鸡蛋放在童猛手心里,然后看着他欲言又止。
童猛在桌角上把鸡蛋磕开,剥了壳整个塞嘴里,温乎着还是糖稀的,肯定是李俊煮的。他又把第二个鸡蛋磕开:“大哥,昨晚我定是被猪油蒙了心,你忘了吧……”
李俊终于得到机会开口了:“我明白,你追忆啊童年啊说了一堆,不就是……想吃鸡蛋么,这有何难,我与小伙房说了,以后早上加个鸡蛋。”
童猛把第二个鸡蛋也囫囵个塞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有点憋屈的抓住李俊的手,却一点辩解的心也没有。他寻思:大哥这煮鸡蛋的火口倒是多年一点没变,他真的吃出了小时候的感觉,挺好的。
晚上,睡了一天一夜精神分外抖擞的阮小七揣着一包花生米去值班了。该睡的时候,张清又摸下山来,与二阮二童二张在矮墙后挤做一团。童威把那半页纸连同毛笔递给阮小二,然后对众人做了个安心的手势,就过去拍响了李俊的门。
李俊腰带与发带子俱解了,鞋也没穿,显然是准备睡了,见童威皱着眉头立在那儿,忙问:“有事儿?”
童威苦着脸,开门见山:“我和我兄弟刚在屋里耍,把洗脚水全合在铺上了。大哥,给个地方歇一宿吧。”
李俊道:“小七兄弟夜值,你去他那睡一宿便是。”
童威忙摆手:“小七哥哥都不知道,多不好意思。”
李俊皱眉:“你何时有这么多讲究?只管去。”
见童威还要辩解,李俊一把扯了他的胳膊,直揪到阮小七门前,撞开门,便把童威丢进去:“他若找你,你来找我便是。”言罢,也不给童威答言的机会,关上门径去了。
阮小二在“大童”下画个叉。张顺拽拽张清的衣服:“你今晚夜值,怎么倒跑来水寨了?”
张清道:“我与花荣董平说了,吃坏了肚子,去茅房。”
张横冷哂:“这么久,花荣董平就是傻子,也该去茅坑捞你了!”
张清站起来理理袍子:“无妨无妨,我牵马下来的……当然,你们这些凫水的,哪儿懂跃马扬枪的风驰电掣感。”
阮小五果断踹了他一脚:“滚滚滚。”
张清晃晃脑袋,得意的从树上把缰绳解了,上了马又对众人说:“明晚我再来。”
张顺道:“当心被罚……”
张清笑笑:“小爷这么聪明,不可能~”
第二天夜里,众人又聚将过来,童猛刚要问话,张顺摆手拦住他:“兄弟莫问了,昨夜张清哥哥被裴宣哥哥和朱武哥哥两个拿着了。恰好昨日军师听说咱们这边早晨加了鸡蛋,特意嘱咐山上大伙房也给马步两军加两个蛋,碰上这个由头,把他给罚到伙房煮鸡蛋去了。”
大家都笑了一阵,阮小七举着那半页纸道:“大哥,该你了。”
阮小二摸摸胡子:“我?还是算了,我是哥哥,不比你们,较他小,闹起来怪没脸的。”
张横道:“二哥,你既推脱,我们也不勉强,只是以后要罚的,你可依得?”
阮小二点头:“随你便是。”
阮小七将“大阮”勾下去,推推阮小五:“二哥!上!”
李俊觉得这两天晚睡纪律分外的好,但他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后背愈发沉重起来。李俊活这么大,做事有一半全凭借自己野兽般的直觉,他觉得这般不轻松定是有事要发生,再结合这几天那七人的诡异表现,连眼皮都跳了起来。他系好腰带穿好鞋,准备来一次晚睡突击检查,若是有人不乖,便发配到小伙房煮鸡蛋去。
才出得门来,就见阮小五站在门前举着手一脸纠结,这门儿一开,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李俊刚要张嘴,阮小五竖起个指头示意他别说话,方才开口:“大头领,你是了解我的。”
“?”李俊点点头,“兄弟,别客气。”
“我要么不开口,开口就说实话。”
“是……么……”
“大头领,你是了解我的。”阮小五的表情很真挚。
“呃……”
“我虽然活了二三十岁,经历颇多,仍然有点看不开,至今俗称——死犟。”
“还……好。”
“大头领,你是了解我的……”
“不小五兄弟,我应该不如小二小七了解你……”
“我轻易不做决定,做了决定就必须执行。”
“哦……”
“大头领,你是了……不是,大头领,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决定么?”
“不想……”
“你无须问,我只管告诉你便是!今晚借宿一宿如何?”
“……小五兄弟,你是了解我的。”李俊拍拍阮小五的肩膀,“我打小照顾童威他们,再不想带孩子了,你有什么做弟弟的心愿,都去找你亲哥吧。”
“小阮”被阮小七攥着毛笔叉掉了。
事件发起者阮小七文武结合,他一边口若悬河的喷了李俊一脸唾沫星子一边往门里挤,李俊凭借自己的水军第一身板,与水军唯一肚腩阮小七进行了短暂的角力,最终发展为门槛上的武斗,在一手抓住阮小七的手腕子一手擒住他的腰带把他丢出去的时候,李俊发自内心感谢他父亲小时对他略显严厉且刻板的某些教导。
阮小七坐在李俊门前骂了半晌,门就开着,李俊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骂。张顺在矮墙后蹲麻了双脚,伸伸腰整个贴上他哥的背趴好,在张横眼前将“阮七”划掉,写了个“小小阮”,然后在下面画个叉。
第二日一起去西北水寨的时候,童猛笑阮小七:“你倒还骂我大哥,当他对你不够客气了么?若在浔阳时,被他丢出去的倒不骂,都是死人。”
众人也只知他们三个之前曾在浔阳江上运过私盐,却不知这不法的买卖本就是巧取豪夺来的。那浔阳江对岸的浔阳镇上,有个叫刘四的无赖,却是这江南省里官盐手下走船的一个领队的亲戚。这个领队一帮勾结,让些拉线的人与三大江的胆大船户联系,私下漏了不少盐私运出来。李俊此时本无本钱亦无人去盐场打点串通,从那领队手下运出的盐因为没有本钱,比盐场私贩的还要便宜上三两倍。李俊便想找他牵线,知道这个要高价礼钱,和童威两个劫了个过江的商客,拿了财帛与刘四,和那领船见了面,转了几次低价的盐。不想刘四,竟来威胁童威,要他们卖了盐后与他分上四成,不然定要断了他们的财路。童威虚应着,回来便私下与李俊议定了计策。
童威只说要付与他银钱,让他清早到江上来,刘四上得他的船,童威又道得过江回家去取。刘四本瞧李俊他们不上,由着童威往对岸划,童威与他搭话,道是银钱无多,待日后有了买卖补全便是。刘四立刻骂起童威来,才骂两声,就见童威变了脸色,刘四也不惧怕,还待要骂,忽觉船头一重,船身一晃,一个影子刷一声打水里钻上船来,没待看清就闪到眼前,那刘四左腰剧痛,早吃了透透一刀,定眼一看,却是李俊,瞪着眼睛,怒神一般。刘四心下畏惧,讨起饶来。李俊骂道:“你这杀才!礼钱又非不曾与你,你倒只管来敲竹杠,似你这般无信的腌臜货,留你也是祸害。”又戳了几刀,那刘四早就不活了。李俊上手反抓了他的腕子,一手拎起腰带,抛在水里,便和童威两个又悄悄摇回村里。
其时天色尚早,待他们摇到岸,村人才开始起来作习。刘四被神不知鬼不觉剁在水里,李俊照与那领船做买卖,只待累够了本钱,与村人一起和盐场通了路子,这浔阳江边的小渔村,倒有一半渔户做起了这个买卖,往后尽随李俊来了梁山。
童猛笑道:“昨个见大哥把你抓住,我和我哥哥都吓了一跳,差点跑出来拉架。”
阮小七道:“你以为李俊哥哥动了杀心不成,就是真的,俺那两个哥哥也定不会答应,我又不是吃素的。何况,李俊哥哥又不是不知晓玩闹,他那时却是在笑的。”
直到后来,阮小七看到李俊确实有和人缠斗取人性命后顺手把那人丢出去的习惯时,方觉那天被李俊抓在背后的双腕分外不爽起来。
晚些时候,李俊与阮小二都在水军大帐中与下来视察工作的裴宣汇报工作,童猛就去东南水寨替他二人值夜班。待回到生活区的时候,见那四个屋子又全都安安静静熄了灯。李俊与阮小二道:“你知道那几个(把屋子点了一遍)为甚这几日都肯早早将息了?”
阮小二目光有点游移:“……前些日,张清兄弟嘲笑他们不会骑马,他们这些天都在抽时间找马军的兄弟练驭马,太累了吧。”
李俊点点头:“这倒是有心了。”
阮小二笑了笑,打开自己宿舍一条门缝,挤了进去。李俊也待悄悄回自己屋子的时候,张横打自己宿舍门缝里挤了出来。
“哥哥。”张横唤道。
“兄弟,你还不睡?”李俊低声应他。
“我且问你,哥哥,你为何不让我们进你屋?”
…………矮墙后面的童威五七张顺以及当班且受罚中却依旧跑来的张清集体表示不知这个槽该肿么吐。大家约定俗成意会之事,他却这么刨根问底的言传出来了,太违和了,太犯规了!不过大家都想知道答案,集体倒了一下后,又都迅速爬起来竖耳朵听。
“这话从何说起?是不是误会。”
“这哪是什么误会?你那屋子不让人进,全水军——也许现在还包括全马军——都知道的。”
“我绝对没说这样的话。”
“你没说可是你已经干了啊。我且问你,这几日,童威童猛五哥阮小七,这几个你为何不许他们进屋?”
“进个脑袋,他们难道不是来消遣我的?”
“……呃,那之前刚换屋子的时候,为何童威童猛被你从屋里打了出来?”
李俊扶额,表示往事休要重提。倒是矮墙后的童威童猛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俱笑了。。
张横见他还算真挚,也就信了:“那我说要去你屋里坐一会儿,你可应得?”
“为何不应?你便叫上二哥小五小七张顺都来。”
“那我若说晚上与你屋里睡,你可应得?”
“……你又不是没屋没床,不嫌挤么。”
“我只问你,应不应得?”
“自是应得。”
“那便是了,今晚我与哥哥同睡。”
“也好,且随我来,我正想与兄弟讲讲三字经上的道理,仁义礼智信,百善孝为先……”
“…………”张横皱起鼻子,白白的门牙瞬间又幽暗了:“呃……哥哥,我开玩笑的,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我先回去睡了啊!”
张顺眼见哥哥大功告成,正呲着小狗牙乐呵,忽见他哥哥落荒而逃,不由傻了眼。阮小七在“大张”下画个叉,看了看身边傻眼的硕果仅存的小张,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张顺哥哥,明日李俊哥哥便是唱歌吓你,你也要顶住,否则——咱们七个就得听凭这个鸡蛋大厨调遣七日。”
童威童猛张顺俱叫起来:“何时有了这条件?”
张清挑挑眉:“前几日就和小七兄弟讲好了,否则我才不往这儿跑了。”
众人群指阮小七。
阮小七一梗脖子:“我哪儿知道李俊哥哥的屋子如此易守难攻!”
众人不理他,对张清道:“若明日张顺兄弟(哥哥)也进不得,你只管差遣阮小七四十九日!”
正说着,又听见马蹄声踏踏行来,童威道:“定是董平哥哥又来接人了。”
却是黄信,与众人招呼一声,也未下马,对张清道:“你又跑下来。董平兄弟瞧你不见,欲来找你。花荣怕他也被抓,央我来接你。”
张清拱拱手:“黄信哥哥,麻烦你了。我这回目的若是成了,就把这奴役小七兄弟的四十九日分个零头与花荣,不让你这趟白跑,可好?”
阮小七没听见张清偷换概念和动词一般,大咧咧对黄信说:“黄——哥哥,你可是找我们大头领有事?这人都来了,亲自去说吧。”
黄信也不在意,笑了一笑:“话都在信上说清楚了,无需多言,李俊兄弟自然明白。”说着拽了张清上马,与众人道了别,悄悄沿小路上山去了。
大家只道阮小七定是要被张清奴役四十九日了,不想到张顺这里竟然意外的成了。功亏一篑的张清郁闷的自行上山,阮小七激动的在“小张”下连划十个圈。第二天张顺敲着肩背抱怨李俊的床铺太薄,硌的自己一宿没睡实。
张横问张顺如何做到,竟没被李俊不动声色的威胁么?
张顺笑笑,钻到他身后按定张横双手把他哥一把抱住:“我和李俊哥哥说,我与你吵架,你把我打了!”
张横怒了,想抽手敲张顺,却被他先死死勒住,脱身不得:“怪不得他一早上对我说别熊你……张顺!我戳过你一指头么?”
张顺抱着他拧拧着晃来摇去:“哥哥,莫气,莫气!我这不是为了打赌不输么。若是咱水军齐整上阵都没赌过八骠的一个张清,关大刀一定笑也笑死了。”
张横仔细想了想那情景,觉得心情分外不爽,于是嘉许的点了点头:“干得好……松开些,肚子——肚子勒断了……然后呢?”
“李俊哥哥便说要来劝你,我堵着门口不让他出来,只说你明日必定翻悔,自会来同我赔礼。”
张横才抽得手出来,在张顺手背上狠狠一掐,白生生的皮立马红肿起来,张顺诶哟一声松了手,一行搓着手背一行笑:“我又说,今日不想与你睡,想同他挤一晚。”
“他便应了?”
“他自是推我去童猛兄弟空床上去,我便……哥哥可曾记得,原在浔阳边,童猛兄弟如何骗他?”
张横不假思索:“装哭……(拍张顺后脑勺)哭哭啼啼,不是个好汉!”
张顺只管笑:“反正我是赢了,管他那许多。”
半月后,董花张三个值完了班,董花二人下得山来,与水军们凑个热闹,一起在水上玩闹。董平和李俊张横一船,学着他们用鱼叉捕鱼,只是虽做了像模像样的动作,终是一无所获,好在李俊张横不似张顺阮小七般好闹,见他要倾下船去,都肯伸手拦腰来扶。不似花荣,好好的还要被阮小七颠下船去,张顺脱了衣服,跳将下去,抱住花荣,把他扶到阮小二和童猛的船上,花荣喝了两口湖水,也未着恼,笑着点了点阮小七:“七爷!你却要当心,下次行军,莫要赶在我马头前,否则定叫我的马踹你几个跟头。”
阮小七笑道:“花荣哥哥说的是!不过我滚了几个跟斗不打紧,只怕你与董平哥哥张清哥哥黄信哥哥,别想出这水泊了。”
众人笑起来,天将正午,便摇船靠岸,童威早去小伙房吩咐了饭食,便都来水边凉亭喝酒。董平热了一身汗,把外袍脱了,花荣水淋淋的,和张顺两个去换了衣服。不一刻董平性起,拉张横和李俊两个,说要投桃报李,教他们骑马射猎。
张横和李俊一个上了董平的马一个上了花荣的马,董平牵着,往那边开阔的地界去了。阮小七问道:“花荣哥哥,张清哥哥怎么不来?”
花荣道:“你们几个滑头,只管勾引他拿李大头领做赌,昨夜他又被朱军师抓了,现在不但山上一早的鸡蛋归他煮,一天的泔水也全归他倒,他赌咒发誓一年不来水寨了。”
众人都被逗得发笑,听见阔地那边董平大声笑:“哎,你们俩定是私下练过!马军一队旱鸭子,你们倒是会骑马!”
花荣道:“诶?你们原是会骑马的?”
阮小二笑了一声:“花荣兄弟说笑了,我们几个村野渔夫,却也不是活在水里,划鳍吃饭,靠桨走路的。平日里路途一远,自然也都以马代步,只是比不得你们,骑术精湛应付自如罢了。”
花荣道:“二爷见笑,不如与公明哥哥商议,把马军步军都放下来学凫水。”
阮小七拍着手:“妙极,妙极!李逵哥哥就让张顺哥哥来教。”
张顺道:“无碍,别人不说,掌柜的我定是要亲自教的。”
正说笑着,就听阔地那边也笑成一团,原是董平有心消遣李俊张横,教他们没坐稳便松了马鞍,还捡了石子丢他们,两个躲闪间双双跌下马来,好在带下来的是乖顺的马,二人没摔受伤,齐齐扑倒了董平,没头没腚的乱打乱揍,董平两只手也护不住。阮小五笑道:“这倒像养的小狗崽儿厮闹。”
水军众人见董平被李张二人按倒在地,都拍手呼哨起来,不想那董平,攒足了力气忽然发难,抓了李俊腰眼一把,一翻,将他掀翻在地,张横躲闪不及,也摔了个腚墩儿,见李俊被董平压住,急来拉扯,也被董平拿了夹在胳膊下。张顺眼见哥哥被抓,立马站起身,一行叫着“放开我哥哥”一行跑过去帮忙了。
花荣道:“我看水军也该请燕青来教教小厮扑,两个都缠搏不过董平。”
阮小七站起身,叉着腰:“我就不信咱六个还掐不下一个陆上的董一撞!(握拳)今天一定要把董平哥哥掐到张清哥哥也不认识!”誓师完,拉着童威童猛过去凑热闹了。
阮小二阮小五与花荣又斟满了碗,互相敬了。花荣问道:“张顺既是进了李大头领的……宝室,有何后续?”
阮小二道:“原本就是大家会错了意。才换新屋的时候,李俊兄弟收拾屋子,童威童猛两个只管进去捣蛋,李俊兄弟把他们打了出来,其后……就是以讹传讹了。”
众人只道这个是真相,却不知李俊原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当年还在浔阳江畔那小渔村时,加中里里外外的活计全由他来打理。父亲教他写字横平竖直,亦教他为人行端走正,还与他说些古词:与君子居,如住芝兰之室。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尽管他完全违背他爹的初衷,做了一名走私的□□分子,后来更是背井离乡上山做了土匪,但那清理居室的习惯却早就养成了。彼时他还瘦小,依仗家里无甚家什,收拾起来倒也方便,不想那家里三个小魔星,明明穷的叮当作响的家,也不晓得他们摸出些什么来,一地一炕的丢着。李俊嘴上不说,见脏了就收拾起来,心里却总是有些烦躁。每当这时他就想,若是自己有一间屋子,定要收拾的妥妥的,不让别人祸害。后来长大了些,他又试着构筑了一个自己的理想国:一屋一树,收拾了干净,无人惊扰,优哉悠哉,比起辛苦作息依然贫苦的日子自不必说,便是比那刀头舔血快意恩仇的江湖路,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上得梁山已然几载,他有时也会自己YY,若有一日助得公明哥哥做了一番事业,还了知遇交结的恩情,便邀上张横张顺,带着童威童猛,若李立应得,也结作一伙,远渡西南,去那番邦之外,未开化的地段,找个傍水的去处,兄弟自己做自己的天下,轻松自在无拘无束无牵无挂过了后半辈子,甚美。
只是这“清静屋子”的愿望……李俊叹了口气,看看因为做示范被燕青一跤摔倒闪了腰现在躺在自己床上让童威给掐捏的张横,又看看坐在床边与燕青说笑的本赌咒“一年也不来水寨了”的张清,便觉得只要有这些人在,只怕实现不了了。透过窗子往外看,张顺和阮小七在窗子下斗嘴,石秀、史进在小伙房前与阮小五一起收拾刚打上来说要中午吃的大鱼,突然觉得自己那与浔阳几个远渡海外的想法狭隘至极,简直有搞小团体之嫌。何况六人远走,哪及在这水泊梁山,一百零八个兄弟热闹快活?他思忖良久,终是觉得,此生最美的去处,只有这梁山泊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