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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沈延(上) ...


  •   司马仪死了。
      那生前飞扬跋扈的桀骜少年死得悄无声息。
      照理司马仪身为侯府嫡子,又是朝廷封的骠骑将军,丧事是会大办的。但这次司马府却处置得极其低调,连亲戚朋友都没怎么请,草草就下葬了。
      至于甜水巷的案子,倒是被彻底压下了,几乎没起什么波澜。
      如此过了月余,忽然听说司马冉下了一封休书,竟把结发十几年的夫人赵氏休弃。隔日便遣了辆马车,把哭哭啼啼的赵氏送回了金陵娘家。
      听说竟览出门去送,那赵氏却一巴掌摔在他的脸上,嘴里哭喊着:是你杀了我的仪儿。
      若不是下人及时拉开,更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然而竟览回到兰芥轩时,却什么都没对我说。只是淡淡地笑着,道:“仪已死了,赵氏又被送走。这次父亲是彻底选择了我。”
      他的眼神渐渐深黝,漆黑得望不见底。看来虽是云淡风清地站在那里,身子却绷得极紧,就像一张拉到极至的弓。
      这些时日他状态很不好,有时望着窗外,就恍惚了起来。但到了召见下属,或者处理司马府事务的时候,又强自打起精神,绝不让人看出半点勉强。
      如此下去,我只担心他会承受不住。
      “竟览,陪我下盘棋吧。”我对他说。
      竟览点了点头。
      于是在亭中摆了棋盘,对弈起来。
      他棋艺本不如我,又心不在焉,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兵败如山倒。
      我叹了口气,拂乱了棋盘,道:“你不专心。”
      竟览一怔,掩饰似的一笑,道:“许是太累了吧。”
      我不再说话,径自整理棋盘。黑白分明的棋子,被一一扔进不同的棋盒。
      竟览盯着那棋子,忽然笑道:“这黑白两色,只有在棋盘上,才能短暂地相遇吗?而一局终了,到底还是回到各自的棋盒里,再无交集。”
      我望着他的眼睛,他也不避开。
      目光相接,我看见他眼中复杂的情绪,他也看见我的。
      就像我理解他逼迫司马仪的行为,却心底终是不愿接受。而他知我心头芥蒂,却装作毫不介怀。
      竟览终于沉沉开口:“暗植势力,逼杀兄弟。司马竟览是这样的人。若是——”
      顿了顿,他咬牙道:“我现在就可放你离开。”
      我明白他的意思。司马仪之事只是个开始,若我常伴他身边,往后类似这样的事情终是无法避免。与其到那时与他反目,不如现在离开。日后再见,至少也能保得如今情谊。
      我静静地望着他,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而心绪反而沉淀下来。
      他抬起眼,一瞬不瞬地等着我的决定。
      我微微一笑,托起盛着白子的棋盒,往那盛黑子的棋盒倒去。“哗啦”一声之后,棋子顿时混在一起,黑白两色再也分不清晰。
      竟览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有火焰静静地燃烧。他握住我的手,掌心一片冰凉,而眼神却热得炽人。
      “延——”他唤了一声,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
      我心里骤然一痛,握紧他的手,道:“无论倾危患难,我定站在你的身边。”
      他唇边渐渐扬起一抹微笑,身体却忽然晃了一下。
      “竟览——”我惊呼。
      而他已经倒在我的怀里。

      竟览病倒,宫里得到消息,派了御医过来。
      老太医诊了脉后,说是过于劳累,又复情绪波动太大,好生调养些日子,自会痊愈。
      竟览一直昏睡,直到第二天过午才醒。
      这期间司马冉前来探过一次,径自在榻前坐着,望了竟览很久。临走的时候,他探了探竟览的额头,又为他揶紧了被子,才起身离开。
      “侯爷,等竟览醒来,延立刻遣人相告。”我恭谨地道。
      无论他是作为竟览的父亲,还是卫国的首辅大臣,都是值得我尊敬的。
      他转过头,深深地望着我。那眼光让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可遁形。良久,他摇了摇头,道了一声:“不必了。”
      顿了顿,又朝我点头道:“难得竟览交了你这样的朋友,很好。”
      我怔了一下,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却已经走了。
      第二天竟览醒来,我对他说了这事,他微微一愣,道:“难为他竟来看我。”
      他垂着眼睫,语气虽是淡淡的,却掩不住一丝苦涩。然而这是他们父子的心结,我却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竟览道:“等会儿用了晚膳,我去向他问安。”
      我心头一动,眼中露出喜色。竟览嘴里不说,我却知道在他心里司马冉的分量极重。若是此番真能父子和谐,那当然是极好的。
      于是对竟览微微一笑,道:“那你现在可要养足精神,不然顶着病容过去,岂不是平白让你父亲担心。”
      竟览看了我一眼,捏着自己的脸,问:“这样气色好多了吧?”
      他脸色原本略带苍白,这么捏了几下,竟真的红润许多。
      我哑然失笑,拉下他的手,道:“这么孩子气,真该让你的属下们看看。”
      “他们可看不到。”竟览撇了撇唇,得意地道。
      下人送来刚熬的汤药,我接过碗勺,一匙一匙地喂他。他望着那药,脸都皱了起来,终是咬牙喝了下去。
      “没想到你竟怕喝药。”我笑话他道。
      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道:“不如下次你替我喝。”
      竟然说这种话!我算是大开眼界了。毫不犹豫地说:“你要是再这样三天两头昏倒,有的是药等着你喝。”
      他垮下脸来,惹得我心头一软,捏捏他的面颊,道:“乖,一会儿让人拿糖给你。”
      “延,你调戏我。”他瞪大了眼睛,朝我扑了过来,精神倒是大好了。
      我哧了一跳,冷不防被竟览压在床上。他作势要呵我痒,我慌忙伸手去挡。正自闹得肆无忌惮,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想起。
      竟览放开了我,正了正神色,道:“进来。”脸上却还是悻悻的。
      来人是侯府的管家司马宏。只见他苍白着脸,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扑通跪在地上,道:“公子,侯爷他……他在回府的路上遇刺了。”
      “什么?”竟览霍然撑起了身子,大声道:“怎么回事?父亲现在如何了?”
      那总管老泪纵横,泣道:“侯爷伤得太重,在回府的路上,就卒了。”
      竟览脸色变得煞白。他原本握着我的手,这时手指更深深掐入我的掌中,身体颤抖得厉害。
      良久,他终于松开了手,缓缓站了起来,道:“父亲在哪里?”
      那声音冷得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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