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夏曼陀罗》笔名改不了

3、代价

　　一路追，还真考验我的体力。但海潮毕竟是老了。我在子弹和血里吃了三年的饭，躲过几颗子弹不费什么心神。但这把枪的缺陷依然是一点不变。远程不行，出弹稍慢。

　　宿命的面对面，又是最后一颗子弹。

　　枪声终于响起。我再次倒向水边，离当年落下的地方不远。只不过，这回是为了躲他的子弹，同时不偏不倚给他脑门一枪。我看见，他的血喷了一树。我辨不清，只希望不要是当年我躲的那棵，跟他的交集到此就该全完。

　　我走近海潮的尸身，被树上那嫣红的形状惊到有些失神，记忆自作主张把我拽到那一晚。

　　那是六岁的夜，月满圆。半夜突然心焦，醒来，听见争吵的声音。我习惯性地抱了小熊，拖拉着走近声源。

　　门缝里出来的光在我身上洒成一条线。背对我的是父亲，他把母亲按在墙上，母亲泪流满面，仰脸向天。那时我太小，他们的争吵，我只懂了一句：

　　“若边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这句话，让我当时软成一滩，连哭都忘记要怎样嚎啕。

　　后来，他们突然安静地谈，母亲从靠墙的站姿滑成颓丧的坐相。再然后……就像闷静的阴空突然撕裂出一声霹雳，那一声脆裂的枪响结束了这个夜晚。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环视一圈来寻，却不见那朵浓黑之中的艳红。

　　我听过，遇见这花的红色种盛开的人，最爱必死于血腥的非命。现在想来，母亲当时喷在墙上的殷红，像极了这花的姿态。

　　我想笑，却最终潇洒不来。我垂下了脸。没有风过，却觉得空气中所有寒冷都刺进我的身体。

　　母亲出身望门，在大学里爱上了父亲，为了父亲逃了家族的联姻，并断了与父母的血缘。结婚9年，父亲在家的时间是497天。怀上我的时候，母亲考虑过堕胎，却还是生下了我并把我宠上了天。然后，在那一天，海潮送来一份DNA报告，白纸黑字证明着母亲的不贞。结果，是母亲顶着自己的脑袋拉了枪弦，我被拉着又化了一次验。

　　非亲子可能性等同于没有——这是父亲亲自证验。他大学主修是医科。

　　以我今日的思绪整理，那晚前后的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从此，我开始对家以外的地方越来越迷恋。12岁，我提着超过体重的行李一个人上飞机。父亲很忙；若岩和若羽自小就对占了母亲全部宠爱的我疏远。

　　我闭了一下眼，下意识地掏我的手机，才发现，早跟我不要的衣服扔在了被关的地方。我嗤笑一记，想着涯要怎样生气，可能会打算把我的腰压断。我骨子里随性到没边，面对涯就更没法装一装好脸。不过，这次他确实帮我很多，我试试让他尝点甜？算了，我真做不来。

　　裹一裹不合身的外套，遍身的伤口被蹭得直疼。我浅笑。

　　这一切就算是我一点惩罚。这一点，涯也懂。所以他才能忍那么久。

　　三年前，涯带给正在输液的我一个消息，来自海潮：

　　拿东西换你家人三条命。

　　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请来的救兵反咬我一口。涯把我带走，海家也就此只剩我一个活口。

　　此刻，我这一身疼，能对那时的错偿赎多少？

　　我抬头仰望，月亮真圆。

　　忽然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音符从我背后飞来。我扬起手接住，正是我丢落的手机。３１个未接来电，清一色来自涯。转到主菜单，我的脑子立刻轰鸣着变了空白。

　　墙纸是一张洒满血的带着六道浅痕的脸。我猛转身，看见血洗的涯完全耷拉在Derry薄纤的身上。

　　Derry朝我嫣然一笑，突然就推开了涯。“接好。”

　　我抱到涯，给这力道冲撞得有些不稳。

　　“若边，你的事已经闹大了，大到涯已经再也扛不来。”Derry又扔了东西给我，一团纸。

　　“展开看。”Derry说。

　　那照片！那大字！我被震到几乎要碎成片。

　　涯被正式列入上层的通缉单，悬赏千万。通缉的理由是涯做了太多犯忌的单。杀手只有做不来的单，没有所谓不能做的单。他们说涯犯忌的那些单，其实都没人给钱。得手了，报酬只有一个：

　　封锁关于我的消息。

　　这种单，涯做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