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英雄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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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禁地中的玄霄夙玉二人，现如今往日里从来惫懒闲散的云天青夙音几人就跟换了个模子似的，整日整日都开始拼命练功，直连从来被认为派中最刻苦的大师姐夙瑶也几乎被比下去。
最近一次演武大会如期进行，夙玉夙音二人竟在最后一轮来临之前便打败夙瑶去。夙瑶并未经受重创，可脸色惨白模样显是受到重大打击。只因她甚至并非败在这几年功业刻骨又天资出众的夙玉手中，而是夙音，那个从来没正没经只会跟着云天青几人瞎胡混的夙音。
夙音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败下阵去的夙瑶，她全副精神都放在夙玉身上。
两人交手前夙音只淡淡道：“你我在此之前从未比试过，在此之后也未必还有机会，此番交手，谁也不必留手。”
夙玉默然颔首。
两个琼华派中最受瞩目的年轻女孩儿，一个从来清冷自持，一个惯来娇俏活泼，两人交情好又早在派中出了名，此时动手却如结下甚刻骨仇恨一般招招狠辣全不容情，层层杀意连场中最外围弟子也感受到。不少这几年新进的弟子原都对这两位貌若天仙的师姐心存仰慕，此时一个个都不由看得石化了去。
若说夙音方才对着夙瑶还只是冷凝，她面对夙玉时简直是绝杀，可她最终还是败下一招去。夙玉最后一剑来刺时太疾太重，她明知无力抗衡，却也不愿躲闪，几乎是冷静自若地眼看那一剑噗的一声轻响后没入自己右肩。
她这几年一直与云天青用心修习水系仙法，可望舒的寒冰之气到底不是她能抵挡，那一剑的寒冷不似刺在右肩，倒似直直刺在了心脏中央，短暂的严酷麻痹过后她整个人都被瞬间传遍全身的万千寒针刺骨一般的痛苦包围。她无法自控的屈膝委地去，可尚还记得死死咬住牙关不曾痛呼出声，也不曾流出眼泪来。
她要、记住这痛。
这痛，在不久之后将由多少她全无察觉与准备的同族来承受？
紧紧闭眼，少女的脸惨淡脆薄，直如这时候但凡有人轻轻触碰，她便再没有回生之地。
全没想到这一剑会真真刺中她，她明明可以躲避……夙玉提着剑愣在原处，一瞬间心中荒谬的感觉如要窒息。
玄冥云天青二人已然奔上前来。迅速点夙音周身几道大穴，云天青目光不由自主望向玄霄。他也已来到他身侧，已然伸出右手抵夙音背心。
夙音难受得几欲死去，却硬是阻止了玄霄的动作。
玄霄低声道：“听话，望舒剑的寒冰之气不是你能抵挡得了。”
夙音看着他，面上露出惨淡至极的笑容：“我不愿意……”
死死握住她手，云天青一字字道：“你想死么？你想死何不叫我一掌拍死你，非要借夙玉的手，令她内疚难过？”
他目光几比她身上寒气更加生冷，夙音一时便生了怯意，情不自禁往玄冥怀中缩了缩。
深吸一口气，玄霄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夙音纵然面色僵硬抗拒，却到底不再出言。
这一番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可场中人人皆有眼看夙玉绝非故意，太清几人皆知被双剑伤身非同小可，有心中断最后的比试，岂料理应最关怀夙音安危的云天青却头一个出言反对：“最后一场了，弟子们有心比完，请师尊允诺。”
最后剩在场中的三人是云天青、玄霄、夙玉。
太清以及一干弟子都以为他口中的“最后一场”是今次这比试，可有心的人自然明白：琼华派的演武大会，今次过后，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怕是一生也再没有机会参与了。
太清亦想看看自己座下最杰出的三个弟子到如今究竟是和程度，便也不再反对。
夙玉阴差阳错的留到了最后，倒数第二场是云天青对玄霄。
自从三年前那一场令所有亲眼见过的弟子都印象深刻的比试过后，两人这几年再没有正式交过手。谁都知道他二人出类拔萃，可谁都不知道他二人究竟谁更加出类拔萃胜一筹，包括身为掌教以及他二人师尊的太清也不知道。
此时两人相对而立，佩剑一红一碧，态度则俱是冷凝厚重。云天青失了他一贯的漫不经心洒脱，场中多数人都猜他是心系夙音伤势之故。
只有云天青自己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想法。
他要、胜他一回。
自他们相识以来的四年间，无论有心无意，玩乐还是认真，他们总是平分秋色，又或者他半真半假输一两分，他从没有赢过他，也从没有起过争胜的心思。
这一次，他想赢。他必定要、赢。
他目中，蓦地爆发出异彩。
玄霄几乎要被面对面站立之人从未有过的锋芒毕露蛰伤。
这成百上千的人之中，他知道只有自己能够了解对面之人此时此刻的决心。
是以，他也未打算留手。
场中云天青先动，玄霄后发，两人身形在半空中一触即分。
若说众人先前看夙玉夙音二人动手已感惊心动魄，此时比照场中二人，又不由想那终究不过是两个小姑娘过家家。
连一旁观战的重光都不由直皱眉头：“修道之人，如此杀气毕现成何体统。”
青阳却还有另一重顾虑：“玄霄并不能完全控制双修的真气，寻常也就罢了，天青这般不留后着的挑衅，我怕他二人亦如夙玉夙音一般难以善了。”
他二人不由自主望向太清，太清纵然此时也隐隐有些后悔，却也无可奈何了。
斗到最后，玄霄周身都有红光隐现。耳中清清楚楚听云天青轻声笑道：“你道如何？我明知夙玉是不愿意与你比试的，自然要成全她？你胜不过我的，师兄。”
玄霄深藏的煞气仿佛都被他这一句明明白白的挑衅牵引出来。
可他的确胜不过他。
两人手中剑如雷霆一般刺向对方，谁也不避不闪。云天青的肝胆是宝剑，可那只是寻常的宝剑。
玄霄眼前闪现的却是夙音被望舒刺中后苍白如死的脸。
他手中剑蓦地转换了方向。
双剑在半空中激烈的相交。
“铛”的一声，待得众人终于能再次看清二人身影，所见却是玄霄持剑垂首而立，胸口处抵着云天青的剑——半截断剑。
还有半截碧色正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地上。无声无息的，只是那从来都灵动流莹的碧，似乎再也没有了光彩。
云天青轻声笑道：“你看，我胜了。”
玄霄挑断他手中剑，可他哪怕只剩半截剑也直直制住他命门。
玄霄只淡淡看着那半截断剑，面上再无生色。
云天青轻声重复一次：“我胜了。”
半晌玄霄终于开口，他道：“肝胆，碎了。”
云天青抿了抿嘴。
玄霄浑身不可自抑地发起抖来。
那哐啷的一声响时，一瞬间他以为碎掉的是自己身上某处。
他的恐惧在那刻到达了顶点。
耳中回响的是什么？
四年前。四年前那一天，那个人似乎是说了什么的。
师兄为人，胸襟坦荡，肝胆照人，便如巍巍昆仑，又数次救我性命，我对师兄的感佩和相交之意实是发自肺腑。今日既一同失剑复得剑，我这剑便作‘肝胆’罢。
肝胆相照，肝胆相照，肝胆、相照。
肝胆碎了。
一手按住胸口，玄霄尽全力按住即将要脱口的痛呼。
手指碰到那仍然抵在他胸口的半截断剑，顷刻便鲜血淋漓。
云天青连眼睫也未曾闪动一下。
不过片刻，玄霄已然站直了身，口中发声甚至是柔和：“你好，你、好。”
他缓缓退了下去。
云天青半截断剑于是指向夙玉，微微一下：“师妹，这就来吧。”
夙玉只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但云天青神色太淡然，击败玄霄的气息还在回荡，那气息太过强势，迫得夙玉不得不听他的话持剑上场。
她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出招，又如何被那半截断掉的再无生气的剑击败。
只是拉她起身时云天青伏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欠阿音的，我替她讨回来了，你只管忘记那些没必要的难受劲儿。”
夙玉死死忍住了眼泪。
她之前惧怕得连呼吸都忘了，此刻只因为这个男人一句说话，心中委屈无措直如波浪滔天。
许多弟子直到这时候才从上一场那二人的比斗中回过神来，可他们也不过暗叹这两人的天纵之才而已。又或者私下感慨两句玄霄从来冷心冷面，没想到在面对云天青时竟能够连胜负荣辱之心齐齐抛开。兄弟情谊，当真感人肺腑。
云天青和玄冥扶着夙音下去疗伤。他是今次演武大会最后胜者，甚至只凭断剑取胜。他该意气风发，又或者如平日里洒脱自在，可他浑身意态，萧索得令有心道贺打趣的夙莘夙汐几人根本不敢上前。
那半截断剑始终静静躺在原地。
众人都散光了。玄霄也还是立定在那剑尖前，如痴如癫。
夙玉不放心他，始终陪他站在原地。半晌她想要上前拾起那半截剑，却被玄霄拂袖大力挥开。
踉跄退后数步，夙玉还想说什么，抬眼见到的却是从来冷淡自持的那人避开人群后再无法遮掩的痛苦难当的哽咽之色。
他伸手抓住那截碧色，整个人都在发抖。
夙玉的心一瞬间疼得恨不能死去。
疯狂的疼惜，疯狂的迷惘，疯狂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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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夙音回房后，云天青慢慢走出去。待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觉间已行到了炼剑炉。
拿着半截剑试着在炉火上比个扔下去的动作，似乎随着这个动作，某些被他从最开始就压在最低处的情绪终于冒上了头。
猛然扔下剑，云天青直直就朝着身后倒去。重重的一声响，他浑身骨头都似被这一下摔得七零八落。
半晌他吁出一口气。
疼痛也是好的。
至少眼中的热意轻松便给折腾散了。
眼前又是那人不可置信疼到褪色的脸。
云天青猛地闭眼。
不能回想，不能回想，不能、回想。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英雄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