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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悲歌行(下) ...

  •   云天青原也没想过要去找夙玉,反倒玄霄主动与他说道:“我所知的事都是后来有心探听来,夙玉唯一所知便是师尊所说的从妖界夺取紫晶石,她那时候并不太着紧修仙之事,想也未将此言放在心上,你拦一拦夙音,莫要叫她受甚为难处。”

      云天青不由失笑:“你与她素日一起练功,若有心护她,又何必我多事。”

      玄霄淡淡道:“你其实可以告诉她所知之事,叫她自己做选择。”

      “那也是另一种形式上的逼迫吧?”云天青淡淡笑道,“我所知的事,你所知的事,这一切都是我们探寻加杜撰,谁也不曾亲眼见过,既如此,我们二人固然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却不好将私心里的情绪一股脑地告知别人。我想若非真是很严重的事,夙玉总是宁愿留在山上的。倒是你难道不曾想过,夙玉原本无意修仙、后来却又将此事看得比甚都重,这几年来竭尽心力究竟是为甚?”

      玄霄道:“我以为你不会与我讨论这问题。”

      云天青一怔笑道:“你果真知道,又是我多事了。”

      玄霄不言。

      云天青转身欲走,犹豫片刻终究道:“你莫要伤她的心。”

      他耽误这须臾,玄霄便抢在他之前离开了,口中极冷极寒道:“你真可笑。”

      云天青耽在原地良久。

      是了,他真可笑。

      -
      还在剑炉外已听到内间宗炼厉声的训斥。

      走近便见玄冥夙音二人双双跪在地上,玄冥倒是不断下话,偏生此时最该说几句好听话的夙音硬是闭嘴不言,越是听宗炼斥声,面色愈白,随时可能昏过去模样。

      云天青心下暗叹,正要出声,却忽听夙音低声道:“徒儿昨夜听到的事……想请问师父,十八年前的大战……师父也参与其中么?”

      云天青明显见到玄冥背脊抖了一抖。

      宗炼肃容道:“无端端的,你为何想要知道此事?”

      “弟子昨夜听到师父和掌门师伯的话,总觉心头受到好大冲击,乱糟糟的也不知如何理顺呢。”

      夙音仍是那低低语调道,“弟子……弟子就是好奇,师父你也在其中么?”

      宗炼素来是坦诚之人,纵觉夙音问此语有些莫名,却还是点了点头。

      夙音竟还低声笑了笑:“那师父你……你也杀过幻、杀过妖界中的妖么?”

      宗炼皱眉道:“斩妖除魔乃是我修道之人的本分,这有何奇怪。”

      夙音悠悠道:“师父想必从未想过,妖界的那些妖几十年才莅临人间一次,其中大部分的妖可能一生都不知人究竟长甚模样,更别说行凶作恶对人存有加害之心。师父,您没想过吧?”

      半晌宗炼叹一声气:“你还年幼,不知这世上很多事并不能只靠是非善恶来断定。”

      夙音竟也老老实实道:“今日的事是徒儿错了,徒儿不该一时起了贪玩的念头,还请师父莫要见怪。”她说到此面上浮起奇异的微笑,“如今距离师父和师伯所剩的期限只剩不到短短一年,反正……咱们这些当弟子的迟早也会知道,然后行斩妖除魔之本分,师父你说是吗?”

      宗炼再叹一声:“届时的事,届时再说。你这就去思返谷吧,切记以后莫要再犯。”

      夙音端端正正磕了个头。

      云天青等在剑炉几步开外,见两人堪堪走出来,夙音身子便软软像地上滑去,玄冥大惊扶住她。

      直到离得更远一些,云天青这才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夙音却道:“你不必再询问我了,我已选好,我便听你的话留在琼华,从此再不做多余的事,只听你的话便是。”

      云天青转头看她:“我倒希望你下山去。”

      “我们从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摇了摇头,夙音容色一片清冷漠然,“我就是想留到最后一刻,看看斩妖除魔究竟是怎么样的,毕竟那时候我从没有看清过。师兄你面色怎的这般难看?你放心就是了,我一个小小女子,能力平凡得很,我难道还能掀起甚大风浪、难道还能叫苦心孤诣的琼华吃了亏去?”

      玄冥抖索着唇:“我知道你伤心,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伤你的心?”夙音幽幽望他道,“连坐之罪,难道不是人类最擅用?”

      玄冥痛心地看她:“你究竟为何要这样?”

      夙音冷冷晒道:“因为除了言语刺伤,我再也做不了任何事。”

      玄冥浑身一震。

      云天青不耐烦打断他二人:“行了你们俩,趁着这两天各自都冷静一下,哪有什么事都还没发生先自家人吵起来的道理?阿音你想留便留,只是一则不许去找玄霄夙玉的麻烦,头一次你找了也白找,第二个跟你一样无辜。二则如我今晨所说,不可再露出甚马脚,被师尊大人逮着错处你就麻烦了。”

      夙音突发奇想道:“我若前去与太清掌门说我是妖,并且你几个都一早得知几年来苦心为我掩藏痕迹,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就把咱们、包括玄霄夙玉一起赶下山去?”

      云天青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夙音耷拉下脑袋去:“……我说说而已。”

      一路随她到思返谷,青冥二人便要离开,夙音踌躇再三,终是忍不住问道:“你和、你和他……你们……”

      云天青嘲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理我二人那些琐碎事?”

      “琐碎事?”夙音亦嘲,“这可不琐碎,他足以影响你的心志,你也足以影响他的。如今我满腔希望可尽数寄托在你身上了。”

      “你错了。”云天青淡淡道,“他既不能影响我的心志,我更不能影响他的。”

      “你这是自欺欺人。”

      云天青笑了笑:“我从不欺人,更不自欺。”说完转身便去了。

      看他离去背影良久,夙音惘然叹道:“我心里难受,总还能与你吵几句,看你为我伤心发怒便觉开怀一些……可他二人要怎么办好?想是连吵也不会吵的。”

      玄冥闻言忍不住细细看她两眼:“你终究还是关心着玄霄。”

      “他虽然不会因为我是妖就对妖界网开一面,可他……我想他终究也还是关怀着我的。今晨那些信口胡诌,若非当真情急,他又怎说得出口?”夙音涩涩笑道,“我明白我们终究是要越走越远的,可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时候他一剑劈来那树精救我们脱困的情形。”

      玄冥忍不住道:“那我呢?”

      回头看他,夙音半晌问道:“我如今终于直说自己的身世了,你我人妖殊途立场相悖,前路可说看不见任意一点光。这样,你会因此而放开我么?”

      “我不知一年后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这一年间还会发生什么事。”凝视她目,玄冥缓缓道,
      “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你。”

      与他相视良久,夙音淡淡笑开:“既如此,我又怎会弃你?”

      -
      夙玉始终未曾问及当日发生之事。

      反倒有一日云天青为她调整内息时主动询及,夙玉缓缓道:“你们两人如今僵成这般,我总有感觉自己若得知此事,无论你们之中的谁都只会更不好受。”

      忍不住为她体贴感动,云天青笑道:“你不怕这件事影响很大?若你日后为此后悔怎么办?”

      “我早已知道这绝不是一件小事了,又或许我内心之中也能够隐隐猜到一些。”夙玉轻声道,“可明知道很多事知道不如不知,我又为何不能索性先成全自己的心意?哪怕是一时偏安,又或者日后真个后悔,我总算成全过自己。”

      云天青闻言不由苦笑出声:“我素来以为你我都是看得开之人,没想到竟也有同病相怜的一日。”

      夙玉亦浅浅笑道:“我也听出来了……我如今并不想知道这些事,天青师兄似有放松之意。”

      慢慢点着头,云天青良久方道:“有的时候,放着一切不理会也想要成全一个人的心思……真的很可怕,转念又觉是种苦中有乐的福气。是以便如你所言,在还能够不去理会之前,不如权作放纵。”

      夙玉道:“他能够体谅你的心么?”

      云天青看她一眼,笑道:“我若是你,就不会问这问题。”

      “是呢。”夙玉笑意之中七分剔透三分惨然,“我们第一次相见,你二人打打闹闹浑然不觉外物,大抵我当时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妒意。哪知后来这几年相处,这份妒意竟然越来越深,偶尔当真压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总以为维持这般平平淡淡就好,谁曾想到如今,似连这份平淡的假象也快要维持不下去了。天青师兄,实则我内心惶然无措,口中说这些道理,却没有一句能真真抚平自己的心。”

      隔了好久云天青才拍一拍她肩:“你有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也就是了。谁人又能得知前方是好是坏?我们都一样。”

      -
      他慢慢回房去。

      这房中已经好些时日只余他一人出入。

      如今玄霄夙玉日日夜夜在禁地练功,夙玉偶尔还可见着人影,玄霄却整个如失踪了一般。

      有一夜他自打坐中忽然清醒,隐隐闻得外间有剑气风声。

      他如鬼迷了心窍一般,隐了身才悄然推门出去。

      剑舞坪中玄霄凌厉身形如雷霆闪电,可他手中拿的却是已被遗忘在墙头好几年的昆仑。

      霎时间云天青心腔如被千钧重击,疼得他生生弯腰委地去。

      仿佛感受到什么,玄霄蓦地回过头来。寂静门前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云天青的风归云隐早已练到全派之中再无人及的最高境地。

      他也许看到了他,也许没有。他或者知道他就在那处,或许不知。

      云天青无心去关注。

      他只关注着自己的心。

      他的心从没有经历过对那个隐忍沉默却坚定决然的男人的那种感情。

      可他知道这一生之中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如他一般在他心中占据那么样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是如此的、如此的,如此、的。

      那个人无声无息进屋还剑,从他床前擦过时两个人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不如这些时日的冰冷,近得让人贪婪。

      他其实不知玄霄是以何种心境再次无声无息出门去。

      伸手摁在已然平复的心腔处,可他已然明白这几年来自己有意不去寻找不去触碰却早已存在的那个答案。

      他是如此的,恋、慕、一、个、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悲歌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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