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青空》第13张倒吊人

2、第二章 受虐者的风骨

　　ALL SKY的占地面积十分广阔，几乎覆盖了所属城区，北空区的二分之一。在十几年前，该市的规模并没有现今这么大，北空区只是一个拥有为数不多村落的城郊属地，房价非常低廉。有一位商人，特意躲避喧闹的市中心，选择在此开了一家主题GAY吧，名为ALL SKY。由于经营有方，生意非常好，引来诸多跟风者，建立了更多夜店、酒吧、商业中心、电影院等娱乐场所。大多数慕名而来的都是同志，因此北空的娱乐中心逐渐演变成面向同志为主的地方。
　　那个年代北空区的商人都发了财，更多的新势力快速介入也想分一杯羹。那时北空离市中心较远，管理不完善，因此商业竞争混乱，着实折腾了几年。随后城市发展，北空区也被划分到扩建城区中，学校、医院、民宅的建立使该区完善起来，ALL SKY酒吧早在混乱时期就已关闭，为了纪念创始人，大家把北空的这片GAY区称为ALL SKY。
　　郁有为人单纯而热情，主动担当导游，在周末的早上，带席亚去ALL SKY的中心公园。两人一起出宿舍时，席亚听到背后舍友切切私语。
　　昨天也是。他暗想。
　　班上有个女生向席亚表白，被温柔的道谢并拒绝后，女孩怯声声地问席亚：“大家都说郁有在勾引你，难道是真的？”
　　谣言四起，果然。当周围的大环境都是隔离某人时，即使这是错的，即使与你无关，你不这么做也一样会被视为异类。
　　“你们想多了。我和他其实不熟。”席亚这样解释。
　　是的，的确不熟。当看到在ALL SKY的郁有时，席亚就觉得他其实不认识这小子。这个元气四射，双目放光的“未成年”才是真实的他。
　　“看看看！”被郁有猛的拽着回魂儿，“棺材！棺材！”
　　“看到了。”席亚无奈，就是这种咋呼的个性，是内向话少的小有身上从不会出现的。
　　马路对面的二层板楼大门处，一口纯黑的棺材，正被几个男人抬着，一点一点移进箱车，旁边有人在围观，有人在指挥。
　　“哎？”未成年突然发出声音，“陈乐天！”
　　指挥抬棺木的男人循声望向这里，朝他们招招手。席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郁有拉着冲过去。
　　“你怎么谁都认识？”
　　“这男人啊，是CK的酒友，为人很和气。”郁有介绍。
　　陈乐天三十出头的样子，气质沉稳，双眼透着明亮的神采，站在人群中像个普通的上班族。但是当他朝两个男孩露出礼貌微笑的时候，虽然是个眉目平凡的家伙，笑容却意外让人觉得安心。
　　“有人去世了吗？”郁有率先问。
　　“嗯，邻居家的婆婆，原本打算葬在本市，但听他儿子说，老人的遗愿是回家乡，所以他儿子拜托我帮忙把店里送来的订做棺材再转运过去。”
　　“辛苦了。”席亚不由的说。
　　陈乐天微笑着正想回答，被郁有抢先：“这是我的朋友，席亚。”
　　男人笑笑，礼貌的点头。
　　未成年道声再见，带席亚离开。
　　“席亚，你喜欢陈乐天这类型的？”
　　“啊？怎么这么问？”
　　“这是你在ALL SKY第一个主动搭话的人。面对两位版主时你都无动于衷。难道你喜欢年长的？”
　　“别那么八卦。”
　　“喂喂！”郁有夸张的握住他两个肩膀，拼命摇晃，“告诉我告诉我！”
　　“你的手怎么了？”席亚转移话题，攥住对方的手腕。刚刚大幅度的动作让他看到，郁有袖管里的小臂上有明显的淤青。
　　“没事，小伤。”郁有遮遮掩掩。
　　“哼。”席亚终于找到借口，“你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
　　“那我告诉你。”
　　“啊？”
　　郁有立刻坦白：“昨晚被人堵在厕所里了。”
　　要不要这么痛快就说出来。嗯？等等……
　　“你被打了？谁干的？”
　　“没有，就推了几下。”
　　“哪个班的？为什么找你麻烦？”
　　“点背，平常我不一人上厕所。昨天我以为不会遇到那些人。你是转学生，有些情况你不知道。高二有几个班的学长闲的没事就对我恶作剧。”郁有的口气平淡如常，就像被揍的是别人。
　　“你被痞子缠上了？这怎么行，得想个办法不然会出事的。”席亚在很多方面都比同龄人成熟，他不是为了朋友就自不量力的人，但也不会袖手旁观。
　　“没关系，真的。”郁有坚持，“那些人现在好多了，不会特意找我的茬儿，遇见了才会开玩笑的给我几下。特意围追堵截我的日子我都活过来了。”
　　“正因为你向他们示弱，他们才会一直跟你没完。”
　　“我不是示弱，我真的觉得没必要。不过是小打小闹，连斗殴都算不上，我不明白有什么严重的？”
　　看郁有无所谓的表情，席亚不再多说，尽管他无法理解。被班级孤立，被痞子围堵，被同学们恶语相向，在席亚看来，这已经构成校园欺负事件的全部因素。新闻上常见相关报道，任其恶化的结果全是惨剧。郁有是怎么承受下来的，怎么可能觉得无所谓？
　　也许会出事，我得陪着他。席亚下定决心。
　　两个人游览了ALL SKY被称为风景名胜的晓月孔桥和民国建筑风格的石坊与凉亭。夕阳西下时，郁有带席亚抄近路回CK玩。他所谓的近路是一片阴僻的街区。街道不宽，交错着许多胡同。举目望去是统一的灰砖黑瓦的平房，墙壁很高，贴墙堆着废旧物阻碍行走，似乎很久没人清理的样子。
　　在狭窄而压抑的胡同里穿行让席亚感觉非常不舒服，似乎连空气中都透出一股血腥味。
　　他用力吸了口气。
　　咦？不对。
　　“小有。”他轻声叫前方的背影，“你闻到什么味儿了没有？”
　　小有转过身点点头，“应该是在前边。”
　　见平日咋咋呼呼的“未成年”一点慌张的表情都没有，席亚只得四下警惕着跟在他身后。
　　很快他们发现了谜底。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狼狈地强撑着摇晃的身体，从他们面前跑过。只一秒，二人大概觉得席亚他们所处的胡同狭窄，比较容易藏身，又折返回来，冲他俩跑来。
　　郁有没说话，只是干净利落地侧过身体，为两个男人让路。席亚跟着避让的同时，仔细观察他们。
　　像是附近的小流氓，满脸横肉，平日必定凶神恶煞似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两个男人一个手里握着砍刀，指间夹着半根香烟状的东西，另一个捂着肚子，鲜血正从他手指间流出来。他们不住地喘着粗气，不住地回头，不住地蹒跚着脚步逃命。在他们来的方向，追赶的人已经出现。
　　狩猎者身披一件微泛银灰的浅色风衣，显得腰身纤细双腿修长，染血的衣角和松散垂在肩上的长发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摇摆。他走路的速度并不快，但当他的视线对上他的猎物时，那两个男人立刻瘫软在原地，失去了逃跑的意志。
　　狩猎者目不斜视的从席亚和郁有身边走过，站在两个地痞跟前。
　　“唐、唐王，我们错了。饶了我们……”捂着肚子的男人颤抖着声音说。
　　狩猎者不悦地皱皱眉，抬腿踩在此男冒血的肚子上。男人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对方却更加深了脚的力道。
　　席亚觉得有点反胃，从他们的角度看，那个唐王长靴的后跟似乎都已经插进人家肚子上的伤口里了。
　　“杀你？”狩猎者开口，“脏了我的刀。”他抽回脚，将鞋底沾染的鲜红色的浑浊物质在另一个男人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猛地对着这男人的面门就是一脚，“你刚才竟敢咬我！你他妈属狗的！”
　　那个人捂着脸倒在地上，满地血迹，红色中隐约有白色的小块儿，似乎是牙齿。
　　“老规矩，伤一刀断一手。现在……”唐王捡起地上的砍刀递给捂着嘴的男人，“该断哪里你自己看着办。”
　　难道要砍头么？席亚心想。
　　“求、求求您留我一条狗命吧。”男人吓得涕泪横流，顾不上嘴疼，含糊不清地求饶。
　　“垃圾。”唐王眼底杀气闪现。
　　见对方不答应，男人突然发疯似的，抢过砍刀向自己左手砍去，片刻后，五个手指再不受其主人控制，欢脱地在地上滚动。
　　“我陪给您一只手。”男人咬着牙说。
　　“成吧。”唐王又蹭了蹭他的鞋，然后神清气爽地离开。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席亚，你觉得怎么样？”回CK的路上，郁有依然保持着“话痨”的兴致，不停口地谈论刚才的事情。
　　席亚因为刚才观赏的画面过于刺激，有点不舒服，所以脸色很不好看。
　　“席亚，告诉你吧，这是ALL SKY唯一不讨人喜欢的地方，□□横行。不过就像刚才那样，我们不招惹他们，他们一般也不会找到我们头上的。这一点和学校欺负事件不同。”
　　席亚幡然醒悟，他终于理解郁有为什么不在乎同学欺负他了。和郁有所见的真正□□相比，被画乱教科书，位子里被塞满垃圾，被高年级堵在厕所里，这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简直太幼稚可笑了。和动辄断手丧命的搏斗相比，学长的推搡，殴打，只能算是挠痒痒。
　　因为有ALL SKY的郁有，有活泼开朗而见识广博的“未成年”存在，所以，学校的郁有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觉得难过，也不会去想要改变。
　　小有之所以这么迷恋ALL SKY，也是因为这里是相当于他寄托的存在。
　　以ALL SKY为寄托而沉迷的人，大概还有许多。
　　因为人都是依靠寄托和牵绊，才得以存活在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