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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新生 ...

  •   “毒妇!”何母浑浊的眼光寒若冰铁。

      “恶妇!”叔公何皿用拐杖指着她。

      “我没撒谎!就是你!就是你害死阿父!”何雾突然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平淡无奇的脸绷得紧紧的。

      我不是!卫意大喊。
      四周寂静下来。

      “阿母……”弱弱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一个婴儿被架在火上烤,小小的身体,弱弱的声音,喊她阿母。

      她的心都快碎了,她冲婴儿跑去,却总是那么远。
      她沮丧,她痛心,她焦急。

      就在绝望的一刻,离婴儿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慌乱地喊:“救救它!求求你!救救它……”

      男人的身影却越走越远……

      “嚎什么嚎!”一个粗砺的声音有些走调。
      卫意猛地惊醒,起了身。
      “夫主,阿好染疾尚未康复呢。且小声些。”一个妇人的声音数落着,不过她的声量也不小。

      卫意从被子里扯出手,这双手白皙柔嫩,软若无骨,指头连一点薄茧都没有。
      不像她的,早已被三年的辛劳磨砺得粗糙。
      她低垂着眸子,看放在粗麻被上的晶莹小手,很是好看。如初生婴儿,不通人世的纯净。

      卫意叹了口气,一手推开粗木窗棂,风吹进来,带着清冽。
      她仰着脖子深深呼吸一口,竟发现头顶屋檐上隐隐有绿意。

      春天来了。

      “暧!你!竖子!竟然不理阿父,去哪里?!”粗砺的走调声音在门外又高了不少调。
      “阿温快些走,你阿父又喝多了。”妇人的声音连声催促。
      卫意也没了睡意,她穿上鞋,又将衣裳一件一件穿好,才打开门,清清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鸡飞狗跳。

      妇人一听开门的声音,刚想絮叨几句,却一见女儿卫好的模样,怔了怔,条件反射似地把平日间的高嗓门压低了不少,倒像是面对族中嫡□□般得小心:“阿好,你阿父吵着你了吧。”

      卫意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番的平常,倒令妇人有些脸臊。

      反应过来以后,妇人觉得有些古怪,自己这是怎么了,女儿一向对他们的粗鄙看不上眼,挑三拣四的,这样的冷淡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为何,这次女儿被救回来之后,自己就总觉得在她面前不自在呢?
      明明没什么不同。
      非要说哪里不一样,妇人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女儿人往那一戳,站也好,坐也好,就是让人忽视不了,一眼望进院子,第一个就看到她。(无话:此妇不知道这就叫气场)

      “发生了何事?”卫意跨过门槛,随手带上了门,进了院子。

      这家人,她生前认得,家主卫枯是个庶出的旁支,也无甚本事,平日里只靠族中救济过活。
      主母是个寻常妇人,虽粗鄙但倒是个不坏的。卫意记得往年过节,此妇总是在府里帮嫡支女眷打下手,稍微给个赏就说上半天市井笑话,逗死个人。
      妇人嘴里那个阿温,被卫枯骂作竖子的年轻人,在院子里站着,跟棵树一样,不说话也没有表情。是她现在这个身份的哥哥,卫温。
      这她倒是不清楚了。作为嫡女,族中年轻一辈,她只在过年过节宴会上遥遥见过。除了如堂兄卫恒、卫杞那样的才子,她听人多说过些情况外,卫温这样普通又不多话的年轻人,她自是不认得的。

      卫枯喝得满脸通红,却死死拦住卫温的去路。
      卫母在一旁焦急,却也不敢过分拦着卫枯,只嘴里叫卫温走。
      到底卫枯喝多了,又上了年纪,很快就被卫温瞅了个空,逃走了。
      卫温跑过卫意时,稍停顿了下,深深瞥她一眼。

      卫意被看得莫名其妙,又见卫枯嘴里骂得厉害,竖子、小儿、欺我之类的。
      卫母也在旁边红了眼圈,还死命拉着卫枯往房里去。

      卫枯家,只有一个小院,卫意就算回房,也听得见卫枯的大喊大叫。
      她静静地站在院子等。看到卫母出来,就迎了过去。

      卫母本是低着头出的房门,一出门却见女儿站在门口,心里一惊,连忙抬手用手背擦了眼角。
      卫意不是卫好那样的傻姑子,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嫡女,又做了五年的当家主母。先是卫母怕卫枯吵到自己,接着卫温那一眼,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事情十有八九与自己有关。

      “莫擦了,我已经看到了。”卫意微微叹了口气。
      借尸还魂在这个卫好身上,已有大半个月,卫意刚刚没了孩子,对卫母源源不断的关心,这份母爱,还是感动非常。

      “阿母何时哭了。是被你阿父的酒气熏的。你知道阿母向来闻不得酒气。”卫母结结巴巴说完,就要避身往厨房走,“可是腹饥?阿母给你做些肉羹,你大兄与人写信得了些赏赐……”

      卫意皱着眉,轻轻拉住她,看她说话。
      那平静的审视眼光,让卫母更加不自在,好似自己是个撒谎的小孩子,阿好,阿好何时变得令人……她形容不来。

      “大兄与何人写信?现今刘豹手下的羯胡石勒每日派兵骚扰,谁人于此时能送信出去?何将军?”卫意说话很慢,但是每一句都不容反驳,“何将军府中书吏甚多,岂会命大兄?”

      “阿好……阿好……”卫母因这大半年逃难,缺衣少食而青灰的嘴唇哆嗦起来,眼圈也渐渐红了。

      卫意看着一时心酸,抱住卫母,“阿母,你拇指上的金顶针去哪里了?昨日你端药给我的时候,我就想问了……”

      “阿好……”卫母搂紧卫意,嚎啕大哭起来,“阿母无用,阿母无用……阿好,你如此懂事貌美,你以后如何是好啊……”

      懂事吗?
      卫意心底摇摇头,果然自家的儿女是最好。这个家如此落魄,又是在逃难中,而自己这句身体,卫好,却双手如玉,脖子纤细,一套衣服也如嫡女般整整五重。显然是穷家娇养的。若非死的早,凭卫枯这样的家底,能替这个心高命薄的女儿找个什么婆家?

      “可是张氏退亲?”卫意安抚了卫母,才幽幽地问出口。

      卫母楞了,一惊之下,打起隔来,“你嗝……你如何嗝……得知?是阿嗝……阿温?”

      卫意低垂了眸子,“非是人告知。我自己猜的。大火之时,女子逃出来却被退亲的,在世家里也不是未听说过。”
      大火中,人往往仓促逃离,若是半夜入睡之时,跑出来通常衣冠不整。女子更是不堪。被人看到后,连累了名声,自是遭遇各种。世家女子尤其如此,退亲很是平常。
      卫意方才穿衣服的时候就发现这五重衣俱是新做的,再加上肉羹,和卫母的金顶针不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场火烧死了她和孩子,也烧死了这个卫好。如此她才能借尸还魂,给她这个机会找白眼狼报仇。

      “阿好……你哭吧。莫要这样骇阿母……”卫母被卫意瞬间狰狞的表情吓住了。

      “我没事。”卫意回过神,微笑着想着年前见到这个卫好时的样子,学她轻佻骄傲的语气,“那张氏不过是仗着嫡出,竟只许我妾室之位。哼,谁稀罕!”

      卫母这才稍稍放了心,女儿向来心高气傲,对做张氏一个浪荡子的妾室已是觉得委屈,总闹阿父,但他们这样的地位也攀不上其他世家。当那天晚上看到衣衫不整的阿好被人从火海中抬出来的时候,她的心就纠了起来,一直不敢告诉女儿。

      “阿好,一切都会好的。等家主带我们南渡,阿母会劝说你阿父带你们去蜀中觅个官职,到了那里,不会有人知道的。到时,你想嫁谁就嫁谁……”卫母强笑着。

      卫意当然知道这是安慰的话。卫枯是什么样的货色,有多大的本事,一眼就看清了。想卫氏在豫州经营几百年,作为家中庶子也有的是机会在当地寻个一官半职,可卫枯只能靠族中救济。这样的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蜀中,又能有什么作为?

      “嗯,阿母。”她笑得很皎然。
      卫母看得楞了下,继而心里更酸。

      “如此,大兄不必再为我奔走,阿母让他回来吧。”卫温那副样子,像是去找人拼命,偏又笨嘴拙舌,指不定会惹祸。

      卫母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听阿母的,让你大兄去闹一闹也好。反正这件事,坞堡内各家都知道了。他去闹,也不会再多诋毁。阿母是怕我等南渡以后,张氏那浪荡子会拿你出来说笑。有你大兄这一闹,说不定会顾忌些。”

      卫意眼眶红了,卫好命薄气高,是因为她有资格气高。换做其他人,有这样的家人,气高又如何?理所应当!
      不顾家族名声,不顾个人颜面,只为了闺中女儿的嫡支又有几人?
      卫孚说的,母族的地位决定出嫁妇人在夫家的地位。
      可是为了家族的地位,随时可以抛弃这个妇人。

      从今日起,做卫好,也不算委屈了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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