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诗人皆醉我独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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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溪水，土地，天空，
习习的凉风，夏夜里的萤火虫：
你们应该珍惜所有，
在各自的土地上辛勤耕种。
荧光灯、麦克风与诗人无关，
正如瑞士表、西洋装与农民无关；
每个耕田种地的人都是农民，
每个写诗的人都是诗人。
（摘自《无良用品·每个写诗的人都是诗人》）
此刻是下午三时十五分。金色的火球仍在空中挥舞着它的大棒；我靠窗望着它莫名的疯狂。
在一个十字路口，车子向右拐弯，沿途又兜了几个客人。道路两旁的树木逐渐增多了。斑驳的树影掠过车厢里的每个人的脸庞，落下暗淡模糊的表情。我用耳塞听音乐。《一路上有你》、《想和你去吹吹风》、《只想一生跟你走》……张学友的老歌。老人家的歌。
……奇怪，以前在某个地方，街角、茶楼、咖啡厅，或者某户人家的宅院里，当他那富有沧桑感的磁性的声音传递到耳畔之时，我都没有丝毫的留意，似乎当是春风过驴耳；而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为找工作来回颠簸，坐车次数急剧增多，旅途多半就是在音乐，尤其他的音乐声里度过。
这是个音乐泛滥的年代。以前，我们都说诗人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歌者；到了现在，我们不得不反过来承认，歌者（包括歌手、填词人等）才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或许如我们时代的一位文学前辈教诲的，我们的诗人都应该跑去填词了。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我们宿舍的马诗人：长长的马脸，高高的颧骨，塌塌的胸部，以及一副怀才不遇的神气。马诗人本名叫马孟颐，诗人是我们对他的调侃。不过他的诗作得不错。他的书桌上摆放着两本诗集，一本是《海子的诗》，一本是《昌耀的诗》；他不止一次读完诗后把书本狠狠砸在桌上，把我们震了一震，然后把头甩得像摇铃鼓一样说：“好诗！好诗！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唉……”语调抑扬顿挫，十分……以前我们从作文教材的点评语上学到个词形容这个叫什么来着……哦，“一叹三赞”；现在可是“三赞一叹”了。也不知他究竟想叹息些什么，我想该不会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都纷纷跑去自杀吧。联想到马诗人也是个诗人，好歹是我们宿舍——不止——我们班，我们系，甚至是我校最伟大的诗人，看来要用到“身体发肤，父母所予，不敢有伤”之类的话来开导开导他了。马诗人平时自负也颇高，“太阳是我的名字，太阳是我的一生”，都当自己是小宇宙了，或者像昌耀，还有昌耀的那个前世屈子一样，嘟哝出“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醉话。
我说它醉话，事情的起由发生在大一时候，有一次，我们几个跑去喝酒。马诗人喝高了，当街大声吟诵诗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今年烧梦先烧笔，检点青天白日诗”、“思想是一座坟墓，进得深者成太阳”……有些之前我看过，读过，被迫背过，有些闻所未闻过，一些到最后才弄明白原来还是原创哩。哇，响当当。记得那次我们几个都有点兴奋了，尤其是马诗人，当街把一块西瓜皮踹得老远，撞在一根搭帐篷摆摊用的铁杆上，砸它个稀烂。我们就说他醉了，不行，我们要扶着他走，踹到阿伯家的“切～咯哇啦”乘势拍一下它的头，就怕他万一踹到的是一条凶恶的狼狗。马诗人奋力用手臂支开我们，口中囔囔：“我没醉！”□□了两下子，又说：“谁说我醉？”那样子就像在公堂之上大声咆哮：“谁说我有罪？”我们在酒精的刺激下，也有点懵了，也就缄口，细索到底是谁之罪。不料马诗人得寸进尺，反诘一口：“是你们醉了！你们醉了吧？”我们也发觉自己是有点醉了。他“呵呵”地得意了两声，解开衬衣中间的一颗纽扣子，用手摩挲着肚皮，又看了看天，轻声地嘟哝：“世人皆醉我独醒。”一旁的小Q顶了一下：“什么？诗人皆醉——我独醒？”（小Q这家伙，最爱抬杠，尤其是跟诗人对着干。）马诗人“呵呵”地点了点头。“诗人皆醉我独醒。”马诗人像教幼稚园小朋友朗诵古诗一样有耐心。我们这群很用心的小朋友，都在听，很认真地在听，问题在于，怎么觉得越来越像小Q说的呢。带着小小的困惑，后来我请教了他。没想到他语正词严地拍拍我的肩头说：“没错没错，你们这帮家伙，说得没错。你瞧，这世上哪个诗人不饮酒？哪个诗人没醉过啊？嗯，不行，要做一个真正特立独行的诗人，就要从戒止贪杯这点开始。”大三的时候，他真的做到这点了；我们都难以想象，问他他不语，一泡尿水马桶去，便又纷纷从心理、生理的各个方面寻找原因帮他认识自我了。这是后话，不过当时他的的确确是个疯疯癫癫的家伙。
马诗人立志要做“清醒的诗人”，其实在他作诗的时候，大脑一直都能保持绝对的清醒；这真是难能可贵的事，因为他骨子里是个狂热的切～格瓦拉分子。奇怪的是，他的诗字正腔圆，标准的现代汉语书面语。小Q顶一下他的肺说，那是在“迎国标，推广普通话”，不过我们的马诗人也不会放在心上，并不多加理会，继续读他的海子作他的诗了。马诗人作诗是苦思冥想，字斟句酌，往往从早上下床便把本子往桌面上一摊，坐上大半晌、一整天，坐它个岁岁年年。有时候他将地点换成教学楼的某间课室，情况大半也是这样，早上挟本出去，傍晚挟本而归。他的这种做法不无给我启发，因为他让我想起我的老爸，想起日日田间劳作的种田人。回来的时候，我会打趣道：“收成了没有？”这时候就是他最腼腆的时候：扶一把眼镜，撇一下嘴角，轻“唔”了一声，就流水样从田地里流过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诗人皆醉我独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