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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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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连庄已有些时日了,自从得了那两丸药后,连景培的病逐渐康复。若依一边渐渐安下心来,一边也为着未完的事而有些焦急。
深秋的季节不禁让人感到阵阵阴凉,对着院里的这株棉榛树,若依摇头一晒。看来这姚总管的工作没有做到家,他既然费大力搬来了此物,怎么就不把事情察察清楚呢?正想得入神,忽听得一声道:“夏神医好有雅兴,这棉榛树世上可不多见啊!”
若依识得这人的声音,乃是姚总管手下的阿飞。
“呵呵,李公子过奖了。只是闻着这花香就不想离去,所以一时愣在这儿了。”
这李阿飞便是李飞,原先只是庄里一小伙计,只因他为人机警,便被姚锦荣收做心腹。对于棉榛树的真正用途,他岂会不知?只是这会儿他不禁有些担心,毕竟若依是个医者,若是哪一天她知道了此树的秘密,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见着她只一人,便想前来探听虚实。
看着远处渐渐走进的人,阿飞抱以一笑,快速道:“不知神医可知这棉榛树有何功效?”
若依一听,答道:“此树四季开花,四季结果,其花瓣晒干后可入茶,能明目清火,实为药中之神物啊!”
“哦?只这一些吗?”阿飞追问道。
“嗯,书中记载便是如此。难道它还有其它功效?这点若依到真不知,还请李公子赐教。”说着若依故向他拱手施礼道。
阿飞见此行目的已达到,忙扯了扯嘴角,道:“不敢不敢,我只是庄里一个跑腿的,哪会像神医这般有学问呢!神医您继续欣赏,小人还有些事要做,不打扰不打扰了。”
说完这些,阿飞就一溜烟的跑了。
等到馨月拿着斗篷走近若依时,只看到了他的一个背影。轻轻地帮若依披好斗篷,馨月便扶着她往连景培的房间走去。
“姐姐,刚才那人是谁啊?跑得比猴还快!”
若依微微笑道:“不就是姚锦荣的小跟班嘛!”
“啊,怎么会是他?他来找你做什么?”馨月奇怪地问。平常也是鲜少见到此人的,今个儿怎么就突然跑来找若依姐姐了呢?
若依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了这棵树!”
馨月回望了眼身后依然高大的棉榛树,心下怪异,“难不成这树有什么奇怪之处?”
若依未答,只催促着她快些走。
天下第一庄连庄主的房内,今日坐满了一屋子的人。
若依进来的时候,连老夫人正扶着姚玲珑起身,见是她们,便招呼道:“神医来的正好,现下总算能好好开 导下培儿了。老身有些乏了,就让玉碧好好伺候着吧!”
姚玲珑似是有些不愿就此离去的意思,可连老夫人的命令她又不能违抗,只得撅撅嘴便离开了。
一下子,房间里除了连景培和玉碧,就只余了若依他们三人和严灏主仆二人。自从卓律和刘坤相识以来,两人就像是上辈子的仇人,一见面就吵。若依见着这阵势就有些头疼,最关键的是旁人听了许久都听不出来他们两人在吵些什么?再加上一旁明为帮腔,实是看热闹的馨月参上一脚,这声势就更壮观了。
可是今天却很奇怪,若依见着两人没什么动静,心下有些好奇。难不成这两人一夜之间就相逢一笑抿恩仇了么?
好奇之心还未解,一旁的连景培在玉碧的服侍下竟也坐到了桌边。玉碧替众人各倒了一杯茶,一一端到他们手中,最后连景培举起了茶杯,郑重其事地说道:
“诸位的大恩大德,连某无以为报,今日姑且以茶代酒,若此事能成,就算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定当相报。”
他的话让若依一下就明白了此番的来意,原来他是准备好了。
严灏还以一礼,道:“你我手足情深,本就如自家兄弟一般,何来如此客气?”
若依也道:“庄主实在无需多礼,救人是我的本份,再说你我事先也是有过约定的,你并不欠我什么。”
“哎!”连景培叹息道:“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且不说先前约定的事,就单单是茹兮的事,我也要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们,只怕我今生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如此的七尺男儿,说到伤心之处便犹如一个邻家的小男孩,竟双眼泛红。
自从若依来到庄里后,他们埋过众人的眼光,把原本就奄奄一息的连景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在若依、馨月、卓律和连老夫人的帮助和掩饰下,连景培的身体也基本上恢复了。只是他原本就不是个习武之人,身受重创后,更不可能一下子就还原过来。所以才隔了这么一段时间后再来行道谢礼。
严灏听到此,向刘坤点了下头,对方就退到了门边,静静地守候着一屋子的人。
“连兄,现下可以细说了吧!当日看着你和茹兮姑娘成亲,我终以为你是找到了今生的挚爱,可怎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就搞到了这般田地?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的问题也是若依想问的,虽说她也曾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可那毕竟是以讹传讹的事。今日当事人就在眼前,当然要细细盘问咯。
连景培又长叹了口气,静默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几位可莫闲烦。”
那时的连景培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一日他带着小表妹柳繁儿去郊外放纸鸢。随行的除了姚锦荣外,还有姚玲珑。那年的柳繁儿和姚玲珑差不多大,只是柳繁儿已在连庄住了好几年,而姚玲珑却是刚被他爹从乡下接过来的。两人站在一起,自然就有天壤之别了。
柳繁儿原是连老夫人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因柳家家道中落,柳父临终之际才不得不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连老夫人这个表姐。老夫人看着这小女娃天姿聪颖,活泼可爱,便接到庄里与儿子连景培作伴。对外却道这是连景培的远房表妹,自此,柳繁儿便在连庄落下脚来。
连景培是连家独子,也是连庄二老的心头宝,自从来了个表妹后,连景培就天天跟她玩在一起。他们一起学,一起玩,心思有些早熟的连景培甚至已经把柳繁儿当成了自家人。
忽一日,姚锦荣从外带来一小女娃,自称是其女玲珑,在禀明了连老庄主后,便留女儿在庄里养着。姚玲珑原就在老家吃了很多苦,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说她比柳繁儿小了一两岁,却是人如其名,心思极为玲珑剔透。
她看不惯柳繁儿不仅因为风流倜傥的连景培终日视她为心头宝,更因为她有着比自己还要好的身材样貌,就连那柔柔弱弱的声音都盖过了她。她不明白的是,凭什么两人处境相似,她却一跃成了富家小姐,而她仍旧只有做丫头的命?
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早就怀恨在心,而那一日他们的遭遇,她认为这是老天爷在帮她,帮她扫清路上的障碍。
柳繁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阶下囚。自从爹爹过世后,她便一直寄居在连庄。虽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却觉得很开心,因为姑父姑母都对她极好,视她如亲生女儿一般。随着年龄渐长,她和她表哥之间原本不明朗的情愫也逐渐拨开云雾。正当她暗自高兴时,哪知天有不测风云。那一日他们几人在外放纸鸢,忽从暗中窜出一批蒙面大汉,一不做二不休地抓起她就跑。表哥见此情景立刻朝她跑来,可还没触到她的衣角就被他们打倒在地,口吐鲜血。姚玲珑奔着过来搀扶连景培,却也被一巴掌劈倒在地。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对她表哥拳打脚踢,泪眼模糊中只觉得那个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此事一晃就十来年过去了,当日的少年郎已成了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这些年来,他仍是没有放弃寻找她。可她却像是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再也没人见过她,甚至是说起她。她在庄里成了一个禁忌,没有人敢提起她,若是被姚玲珑听到“柳繁儿”三个字,那就是往枪口上撞。
其实对当年的事,姚玲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那天柳繁儿遭动劫后,她和连景培都晕在了原地,等到醒来时,天已黑了大半,她爹和家丁都不见人影。她拍醒了一边的连景培,两人互扶着起来时,才发现她的脚不小心扭伤了。那时已经缓过气来的连景培硬是撑着背着她走了一段长长的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扒在他背上时的那股安全感,那种温暖的感觉,她想她一辈子都记得。
后来在半路中遇到了她爹,他们总算得救。对于柳繁儿,她虽有些不忍她的遭遇,心底却也生了一股庆幸。毕竟碍眼的人从此远离她的视线,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啊!
可后来,她爹竟然告诉她,这些事情都是他一手安排的。那一刻,她非常震惊,可震惊之余却没再说其它。她不问原因,亦不问柳繁儿的现状。只是看着她爹关切的眼神,她知道一切终是可以放心了。
从此,她便当这世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柳繁儿这个人,若是听到有下人乱嚼舌根的,她便会暗自施以重罚。
姚玲珑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只是她没料到的是自从柳繁儿消失后,连景培对其他女人都未再上心,除了跟她接触最多外,似乎都没再看到过他身边有其他女人出现过。所以底下有些人早就把她看成未来的当家主母了。可惜这天下女人到处都是,走了一个自然会再来一个。
自从柳繁儿在连景培的生活中消失后,他只余下了连庄这一担庞大的责任。在柳繁儿失
踪的这几年,他爹也病倒了,最终抛下了他和他娘撒手人寰,只余了他用母子相依为命。连景培子承父业,年纪轻轻就挑起了连庄一大家子的生计。而对柳繁儿的思念,也只能转化为对连庄的责任,毕竟他是一庄之主。
在摒弃了一切杂念之后,连景培终是没让大家失望,连庄在它的管理下,一天比一天强盛。但凡是在政、商、农三方面,他都做得极为出色。连老夫人心怀为安时却也开始担忧连景培的个人之事。自从柳繁儿失踪后,连景培像是成了个不近女色之人,唯一跟在身边的就只有儿时的玩伴姚玲珑。这样一想,她不免开始打起了玲珑的主意来。本来么,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玲珑在长相上或许不及柳繁儿,可是但凡谈吐举止也是个不错的姑娘。
此念一定,连老夫人立即唤来了连景培商议。可谁知却被他一口回绝,说是对玲珑只有兄妹之义,并无男女之情。连老夫人见儿子态度如此坚决,迫于无奈,只能就此作罢。可谁知此事却传到了姚玲珑的耳中。她听后自是相当气 愤,却也无可奈何,恨恨地暗自生气。时日一长,此事也就此作罢了,各自不提。
一日,阳光明媚,连景培独自在街上晃悠,他记得小时候柳繁儿最喜欢在这条街上逛,她最爱吃街头的那家麻辣臭豆腐,最常去街尾的那家脂粉阁,最喜欢街东的那家布衣店。连景培一边仔细地回忆着,一边加快了步伐。据他所知,这条街上的那个糖葫芦小贩应该就要收摊了吧?今天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了这糖葫芦,那也是繁儿最喜欢吃的甜食之一了。
正行着,突然撞倒了迎面而来的年轻女子。因着这一撞,女子脸上的丝巾就滑了下来。两人在正视对方后都狠狠地吃了一惊,只见这女子心下有些慌张,顾不得言语,亦顾不得掉在地上的丝巾和糖葫芦便拽着丫环匆匆离去了。等到连景培反应过来时,对方已远在他好几米之外了,似是着了魔般,他匆忙拾起地上之物,匆匆跟了上去。直到尾随到琼芳楼后,才知她是青楼女子,心下百味杂陈。
当日,连景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庄里,连老夫人看着他这失落劲儿,虽担心,却也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央姚玲珑亲自过去服侍。
可今日的连景培,自从白天见了那女子一面后,心魂像丢了一魄一样。他对着姚玲珑,想开口告诉她此事,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不是他不相信她,而是他怕说出来她也不会相信他。这种无处可诉的感觉一直横亘在他心里,夜不能寐。
一连心有所失了几日后,友人来访。正事过后,便哄着去琼芳楼探彩!
琼芳楼?!不就是……
“怎么样?连兄?”一个头戴方巾的公子问道。
“陈兄你就莫要再为难景培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从来都不流连烟花之地的。”另一位公子哥笑道。
“烟花之地?”连景培状似自语地道,“走,去瞧瞧也好。”
他的爽快到是叫旁人愣了一下,搞不明白他一正劲人怎么一下就想开了?但毕竟都是一些商贾富人,去就去呗。带着心中的不解,几人还是护着连景培出发了。
原来今日琼芳楼来了位新角,外传长得仙女下凡似的,才世精绝,今日是首次凳台。还说这女子虽是入了琼芳楼,却是卖艺不卖身的,除非寻得有缘人赎了去,其它就一概不陪。旁人正津津乐道,可连景培的心思完全没放在这上面。他心里想的是,那天的那位姑娘是不是也在这楼内?他还能寻得到她吗?
众人都听得出神,可连景培就停在这里没再讲下去。正听得津津有味的馨月不禁急问道:“那后来呢?”
是啊,后来呢?
连景培也自问,后来呢?
只见他缓了缓劲儿后又道:“后来便是一切的开始,想起当日我再次见到她时,她眼里的那股震惊我一直觉得奇怪。有一日问起她,她说那是因为她不知道还会再遇着他,所以觉得有些吃惊。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她在那里就已经认出了我。”
他的话叫人有些不解,可若依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她不语,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那一日晚,琼芳楼内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各式的花灯挂满了整个楼房。楼内人声鼎沸,乐声四起,歌舞升平。连景培一行人找了个二楼的雅座,视野极佳。只见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等着新花魁出场,而是不住的四下张望。
一友见此便问道:“连兄像是在找什么人,难道你在这就有熟识的朋友么?”说完坏坏一笑。
“去你的,我们连兄向来都不近女色,怎么可能会认识这楼内的人!”另一人说完后还瞪了先前那人一眼。
连景培只是呵呵一笑,回道:“我只是头次来这里,只觉得这里面的布局还不错,想仔细看看罢了。”说完,似是为了配合一般,又把全场扫视了一遍。
听他如此一说,原先的两人也举杯笑笑。
连景培暗自摇头,看来自己还是想多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再见那位姑娘一面的想法。只是在初见的那一刻便觉得两人似曾相识,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当他得知她的身份时,心里的失落感犹如豆大的雨滴落在水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时刻不得平静。所以他并没有让人去查她。
今日也只是趁兴而起,正好尾随着这一群人跟来看看。其实这也是随了他自己心底的想法。
忽听得全场的音乐都停了下来,台上的烛光渐渐亮起,一个衣袂翩翩的身影出现在台中央。只见她轻袖渐展,罗带飘飘,曼妙的身姿犹如空中的柳絮,时而随风轻舞,时而静立一旁。轻盈的舞蹈不仅带出了她姣好的身段,更引来了满堂的喝彩之声。
一舞已闭,那女子站在台中承谢,台上洒满了各色物件,有银票,有鲜花,有碎银,还有小块的真丝方巾,等等好东西都随着那些叫好声被仍上了舞台。
连景城看着台中浓妆艳抹的女子,一点都看不出她有何局促,只是恍惚中觉得她正用一种不屑的眼光看着台下的众人。不及言语,琼芳楼的当家徐妈妈走上前来,恭身施礼道:“各位静静,请大家静一静。”
见安抚了众人后,她便轻轻地拉着那女子上前一步,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琼芳楼新来的姑娘,名叫沈茹兮。今天是她第一次登台献艺,茹兮姑娘可是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刚才的舞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徐妈妈话还未完,台下又是一阵接一阵的叫嚷声,无非就是应着她的话,当然另一层意思就是让她别再多说废话了。她当然深谙此道,可是现在茹兮姑娘的势头正盛,她岂可错失这个好时机。只见她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
“接下来茹兮姑娘还要再献唱一曲。请诸位公子好好欣赏,千万别辜负了我们茹兮姑娘的好意啊!”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茹兮姑娘便在台中坐下,她轻抚着手中的古琴,一首独有的《凤求凰》从她口中徐徐而出。对于她的声音,众人虽感到意外却一点儿也不失望。原本都以为那么个娇俏的姑娘定有黄莺清脆脱俗的嗓音,可这茹兮姑娘一出口就失了那份柔弱感,她的声音有丝低沉,柔弱之中又带着一股沙哑之音,反而让人听着更多了一份深刻的印象。
连景培正细细琢磨着这首曲子时,只见台上特制的灯光一闪,茹兮姑娘的绝色容颜就展现在了众人眼前,只见她动作优雅地施了个礼,便随着丫头退了下去。众人盯着那消失的身影有片刻的闪神,不知人群中是谁暴喊了一声,现场的气势一下子又闹了起来。
徐妈妈虽说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这场面也叫她一时失了主意。幸好缓一缓神后,她用她极老道的手段把整个场子给驾驭住了。
这厢的连景培在看清茹兮姑娘的长相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尾随而去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