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狭路相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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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这一天，路小弥比学校放学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
她坐在电动车上，脚尖点地支撑，阳光透明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总算让她找回一丝暖意。
望着幼儿园里的孩子无忧无虑地嬉闹玩耍，她唇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加深。
人，如果可以不长大，永远活在懵懂无知的孩提时代，那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没有悲伤，没有疼痛，不必为了遗忘而辗转难眠。
有的时候，记性太好，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妈妈，我想告诉你，你今天的衣服实在是太丑了。”女儿一脸怒容地看着奇装异服的路小弥，“我以为，你会回家换了衣服再来接我。”
路小弥忍不住地摇头，就算全世界都鄙视她，她的宝贝女儿也不可以这样对她，“宝贝，子不嫌母丑，你懂不懂啊？再说，妈妈今天有点忙……”
女儿把书包放到她车前的小篮子里，眼神冷嗖嗖，隐含不满，“你可以让爸爸来接我，他都好久没有来接过我了。”
路小弥耐着性子哄着，“小馨儿，你爸爸凌晨才到家，一早还有会要开……”
小馨儿熟络地爬上车后架，抱住母亲的腰，“那我们回家做饭等爸爸回来吃。”
“可是，小馨儿，妈妈不会做饭，你知道的。”路小弥慢悠悠地骑着车，好心提醒女儿一些无法改变的事实。
小馨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妈妈，是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所以爸爸才经常出差不在家的？”
路小弥彻底无语，打开电门，催动车子往不远处的某个小区蜗行。
所谓冤家路窄，是你越不想看到的人，总是那么凑巧地频繁出现，让人猝不及防，甚至有些狼狈不堪。
路小弥在自家的围栏前看到顾若飞时，吓了一跳，仓促地刹车，惹得身后的女儿身体前倾，鼻子撞在她的后背上，“妈妈，你看着点路，骑车也出神，小心爸爸会生气。”
小馨儿侧头一看，原来是到家了，自动自觉地翻身下车，走到车前拎起书包，按开门上的密码锁。
“这就是你女儿？”顾若飞眉头紧拧，斜倚着围栏，半边脸颊隐于阴影中。
路小弥点了点头，长睫低垂，盯着电动车的崭新仪表盘。
这是她的第三辆电动车，当初在决定买什么颜色的时候，有选择性障碍的她对着同一款式的红、黄、白三种颜色发呆，最终宁暄把这三种颜色都买下来。
可是，每天送女儿上学的时候，她都会在骑哪一个颜色中挣扎。
如同现在，她在直接甩门与继续闲聊中挣扎。
顾若飞抬头望向身后是一幢三层的单排小别墅，“这是你家？”
小馨儿正好打开门，回过头防备地打量和妈妈交谈的男人，“妈妈，你认识他吗？”
路小弥微扬起头，女儿那张清秀可人的脸倏地触动她深埋的记忆，她的脸瞬间惨白。
有些记忆唯有用谎言来掩盖，而她又是如此害怕鼻子会突然变长，逼得她无处可逃。
她不是匹诺曹，却和他一样需要谎言。
她条件反射性地跳下电动车，把女儿护在身前，挡住顾若飞探究的视线，“小馨儿，先进去，妈妈和叔叔聊几句。”
“可是……”小馨儿怯怯地探出头，“那个叔叔是认识的吗？”
路小弥点头，“他是妈妈的新同事。”
小馨儿似乎有些明白，“那么，他是我们的新邻居吗？”
路小弥有些烦闷地闭上眼睛，“我想，应该是的。”
“我是不是该和新邻居打个招呼，妈妈，你知道的，这是礼貌。”小馨儿懂事地提醒着。
礼貌！路小弥开始痛恨那些凡尘俗礼。
因为礼貌，所以她要和导演吃吃饭，聊聊天，打好关系。
因为礼貌，所以她要友好睦邻，带着女儿和新邻居打招呼。
“看来宸宇的老板对员工很不错，免费提供的住宿都是高档别墅小区。”顾若飞很明显已经听到母女俩的对话，因而确定他即将要入住的房子不止一次提供给宸宇的合作者。
在他回国之前，曾经听说宸宇的老板对于归特别照顾之类的传闻，但是每当于归的身份几乎要大白于天下之时，总会有突发的爆炸性新闻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冲淡于归身上的光环，继而让她维持原有的神秘感，似乎宸宇对于归的炒作总是围绕着塑造她的专业形象，而非炒作她的知名度。
不可否认，正是因为宸宇在于归炒作上的别具一格，才让他注意到于归的作品。
应该说，他很感谢宸宇专业性的炒作。否则，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路小弥和于归竟是同一个人。
此时的顾若飞斜倚在她家的围栏外，下巴微扬，风吹乱他原本服贴柔软的头发，夕阳余辉在他发间铺展，将他完美的侧脸弧线染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曾经，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平静的睡颜上，在每一次晨起时勾勒出他不轻易示人的温暖与浓烈，都会让她怦然心动。
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顾若飞，没有清狂不可一世的倨傲，没有距人千里之遥的疏离。
然而，人生如梦，白云苍犬。
转眼间，已是漫长的七年过去。
他比七年前要瘦一些，体形却更健硕结实。应许是时常在户外工作的关系，肤色黑了许多。
整个人散发着成熟男人的优雅与他一如既往的漠然。
路小弥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小馨儿先进屋，“我相信以顾少的身份，并不需要公司提供的住宿。这种档次的住宅小区，怎能入顾少的法眼。”
顾若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侧过脸直视她，目光灼热，“原来，你并没有忘记我。”
路小弥脸色一僵，长睫抖动垂落，绽开一抹灿烂的笑颜，“我怎么会忘记学长呢？学长的音容笑貌永垂不朽，是为戏剧学院的风云人物，无数青春少女为之趋之若鹜。如今，学长功成名就，更是我辈楷模。”
顾若飞勾起唇，诡异地一笑，“路小弥，你还是一样言辞犀利。但是，你是不是该为你当年的不辞而别，给我一个解释？而不是冷嘲热讽，说这些有的没的。”
他悄然靠近，高大的身形逼得她往后退了几步，挡住小馨儿那颗好奇的小脑袋。
“学长真是爱说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再说，我的女儿都会打酱油了，那些年少轻狂的糊涂事，我早忘了。学长，合作愉快，未来的三部戏还请多多指教。”路小弥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沐浴在一片霞光中。
顾若飞愤然拍开她的手，怒目而视，“路小弥，你好残忍。”
残忍？
路小弥突然很想拍手叫好，这就是所谓的贼喊捉贼吧。
“爸爸……”躲在门后观望的小馨儿突然间跑了出来，朝小区入口处的一辆黑色路虎举行双臂用力挥舞，逆光的小脸写满期待已久的欣喜。
那台车匀速行使着，似乎看到小馨儿的招手，前灯闪了闪，不一会儿已缓缓停在自家车库前。
“爸爸……”小馨儿跑到驾驶座的门外，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
车上走下一个身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袖子挽起，挂在胳膊处，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俯身将小馨儿抱在身前，宽阔的肩线铺了一层落日余晖，光线聚拢，身形如同高大挺拔剪影，逆光而立。
顾若飞看着抱着孩子走进的男人，瞳仁狠狠一缩，宛如骤然遇袭的野兽一般，盛满不可思议的疼痛，“宁暄？”
“没想到你们在这碰上了。”宁暄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亲昵搭在路小弥的肩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若飞，让你见笑了，小弥是我太太，只是她不喜欢让媒体知道太多而影响小馨儿的成长，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顾若飞紧蹙双眉，目光转向垂眸不语的路小弥，试图从她脸上找寻一丝虚假的破绽。
“还要麻烦你，帮我们保密下去。”宁暄说着走到一墙之隔的别墅外，按动门外的密码锁，“密码我已经发给你的助理，不知道你这么快就自己找来。”
“他不知道我会住这里。”连顾若飞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急切地住到这里，更何况是别人。
他只知道，在他的隔壁住着路小弥。
仅此而已。
他面容阴郁，笼于渐渐暗沉的暮色中，看不太真切。
唯剩愤怒忧伤的目光，一路相送。
松仁玉米、奶酪焗大虾、红烧带鱼、回锅肉、紫菜蛋花汤，四菜一汤把吃了小半月外卖的宁馨馋得口水直流，大喊爸爸万岁。
宁暄的厨艺好得没话说，不像路小弥是一个家务白痴，只会洗衣服和洗碗。
早年出国留学和战地记者的经历，让他很早就学会照料自己的生活，和他结婚六年多来，一直都是他在照顾这个家，照顾她和小馨儿的生活。
有时候，路小弥在想，如果没有宁暄，她的生活将会无法预料的混乱和窘迫。
如果不是他，小馨儿可能连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能看到那个人……
那个赋予她生命的男人！
宁馨一晚上都霸占着宁暄，和他一起洗碗，一起看电视，一起读童话书，直到上下眼皮打架，才依依不舍地让路小弥抱去洗澡。
洗完澡之后，似乎又来了精神，硬要宁暄给她讲睡前故事。
宁暄对她一向很有耐心，捧着故事书和衣躺在小馨儿身边，低声讲着那些纯真的故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那些天真无邪的小故事在他口中变得生动婉转，倚在门口等候的路小弥不自觉地被他的声音吸引，会心一笑，转身朝三楼走去。
整个三楼一分为二，宁暄和路小弥各自占据一半作为自己的工作室，和二楼的卧室一样，在这幢房子里，他们拥有最纯粹的自由空间。
在同一屋檐下，他们是夫妻，是宁馨的父母，却有名无实。
“你吃得很少，有心事？”宁暄哄好女儿，也跟着上来，倚在她的工作室门口瞥了一眼，毫无意外地看到一地的狼籍。
这是路小弥的坏习惯，看一半的书反手一盖扔得到处都是。按照她的话说，下一次才不会找到那本书，不会忘记自己看到哪里。
手写的稿子凌散地堆在桌子底下，也难怪保姆会把她的手稿当垃圾扔掉，有谁会把有用的稿子扔在地上，而且还是皱巴巴的。
他曾要把她的稿纸订成一整本，以免她写一张丢一张，被当成垃圾丢掉都不知道。可是，以路小弥的个性，即使订成一整本，她都有本事写一张撕一张。
对于她这些坏习惯，宁暄已然是束手无策，唯有听之任之，随时在她背后收拾烂摊子。
六年多来，他倒也习惯了。如果哪一天她的工作室整洁一新，他肯定会以为是外星人攻击地球后的自然反应。
“没什么胃口。”路小弥抱膝坐在地上，换了套粉色的家居服，黑缎般的长发披在身后，衬得她白皙的小脸愈发精致。
宁暄耸了耸肩，径直盘腿往地上一坐，仰头靠着书墙，整个人放松下来，显得慵懒而居家，“看来我的厨艺退步了。”
“那倒不是。”路小弥挪动几步，和他并肩而坐。
“哦？那是因为新片的筹备？”宁暄长臂一伸，揽着她的肩膀。
路小弥顺势靠了过去，“你知道的，我写不来happy ending，我刚看过新片的大致要求，作为一部情人节上映的影片，不能是悲剧。”
“你不是不能，是没写过。”
路小弥伸手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前蹭了蹭，“我……”
“有机会和顾若飞合作，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相信你能做好。”他拍了拍环在他腰侧的手，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笑容。
路小弥不自觉地收紧手臂，“可是……万一我写砸了，票房惨淡怎么办？”
宁暄笑了，轻松自然，不带一丝压力，“谁也不能保证每一部片子都能赚钱？”
路小弥一时语塞，靠着他的肩膀，在他身边永远都有一种安定的力量在支撑着她一路走来。
宁暄松开她，掌心贴着她的脸颊轻轻抚过，“好了，早点睡，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
“等等。”路小弥抱住他的腿，仰头看着他，“宁暄，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
宁暄身体一僵，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忧伤，“小弥，还记得我们的七年之约吗？”
路小弥下意识地松开手，目送他淡然地转身下楼。
如果七年后我们还在一起，那就过一辈子吧！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一章 狭路相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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