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阳光我灿烂》夜优离

6、十字疤痕

　　亏欠雷列的那十个小时依然是我心中的结，记得田妞和我说过，每个人都有一个悲伤的面不愿意让别人看到，雷列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我觉得他是一个忧郁和天生孤独的人。
　　周五下课后，我匆匆收拾了课本就奔赴XX园，开门的是木子，看到我她显得有些惊讶，然后我就进了门，却发现雷列不见了。本来星期五看不到他也没有什么惊讶，然而木子的神情却让我怀疑雷列的去向。
　　“雷列去哪里了，木子？”我问。
　　“那个，五分钟前和他朋友出去了。”木子神色紧张，似乎另有隐瞒。
　　“朋友，哪些朋友？”我问道。
　　木子不说话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我终于明白了，木字口中所谓的朋友恐怕是雷阿姨口中的社会混混，事不宜迟，我拿出自己跑步最快的速度（尽管也不及格）跑出门外，顺着道路冲出去。像我这么个路盲，平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出门找一个活生生而且也在运动的人，简直难如登天，更何况，对于这个地带，我压根就不熟悉。于是凭着直觉，我出了别墅区就朝一条小路狂奔而去，大概跑了五六分钟，我终于看到一群人在我前面走，面目虽然看不到，但是背影中有一个像极了雷列，真是谢天谢地。
　　我喘着粗气，对着不远处那群人喊着：“雷列，雷列，你回来。”
　　果然，前面那个人就是雷列，他扭过头和费解的看着我，然后低下头不语，但是扭过头的还有一个脸上留有长长疤痕的男人，他抽着烟很不屑的望着我，长长吐了口气问雷列：“怎么，那妞，你认识？”
　　我笑了，那么开怀，雷列当然是认识我的，这样我就可以和他回去辅导英语，可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雷列很坚定的摇头，然后告诉刀疤脸：“我不认识她，我们走吧。”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雷列为什么不肯认我？
　　我看着雷列和那个刀疤脸小声说着什么，利索转身，然后在我眼中渐渐远去，我知道有一种寂寞是无关风月却一样刻骨铭心的，我以为自己能理解的人有很多，可是我渐渐发现太高估自己了，先是我喜欢了六年的江楠，再后来是连认都不愿认我的雷列，也就在那一刻，我觉得很寂寞。
　　可我终究还是不死心，雷阿姨的话还在耳边，我想找回雷列告诉他，雷阿姨多么担心他，于是我又狂追而去，跟着那群人在一条狭窄和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梭，终于我看见雷列了，可是正当我想喊时，那个刀疤脸突然从我侧面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现，上来就冲我吼叫：“你他妈真牛逼，老子还没有看到你这么穷追不舍的，滚远点。”然后我的嘴就被他蒙上，我闻到他手上浓郁的烟酒臭气，感到窒息和恶心。可是过了很久，他也没有松手的意思，我只好咬他臭气熏天的手，他吃痛大叫，松开我的同时冲着我的脸就是一个耳光。以前，我也吃过爸爸的耳光，会有痛的感觉但是不太明显，然而刀疤脸让我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做“眼前金星乱转”，然后就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再后来我失去了重心，脑袋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身体就开始轻飘飘的上升，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稍微有点知觉的时候能感到脸侧有湿漉漉的东西，额角痛得厉害，然后我知道我可能流血了，可是眼睛却睁不开，我能感到有人拖着我在朝一个更加狭窄的小道里面拖，然后我听到拖我的那个人似乎在向什么人解释着什么：“她是我妹妹，老往外跑，我妈让我出来找她，这不，又喝醉了。”
　　我感觉正被拖向一个未知的深渊，然而我的眼睛却难以张开，我蠕动着嘴唇却无法言语，我的妈妈很多年前已经离开我了，哪有什么哥哥，可是，这个危急万分的时刻，我已经绝望了，脑海中浮现出电视上女主人公被凌辱前的场面。我知道自己在哭，我的眼泪像夜的流星一样在这深夜寂静的小巷中划过我的脸。我想到那个在我以前岁月里总会帮助我的江楠，明媚阳光中，他揉乱我的头发，冲我很温和的笑着说：“不许哭啊，坚强些，我会站在你身边帮助你。”可是在我危急万分的此刻，江楠，你在哪里？
　　浑浑噩噩中，我听到嘈杂的打骂声，然后是有人托起我的头，用力按住我的额头，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臂弯，我听到那个人对我说：“对不起，我来得迟了，对不起。”接着，是男性似有似无的哽咽。
　　我费力的睁开眼，可是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血模糊了我的视觉，我只能勉强分辨出那是个模糊的男子，我听到他唤我：“华佑林，你醒醒，我这就送你去医院。”我陷如晕眩之中，他叫我华佑林，这个人居然认识我，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欣喜，我喃喃道：“我叫坠子的，你知道的，你们都这么叫我。”
　　我闻到这个男子身上淡淡的洗发水的薄荷味道，是我熟悉的牌子，那是江楠经常用的洗发水，然后我听到他说：“你先不要回学校了，我直接送你去医院，坠子。”
　　我睁开眼，真的看到江楠了，那么英气勃发的江楠，笼罩在昏黄路灯下的江楠，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脸淌下来，我想到此前的种种不愉快，急于解释清楚，然而，江楠的手按在我的嘴唇上说：“先去医院，有什么话看完医生再说。”
　　我摇头，洗发水的味道指引着我向江楠的头靠过去，然后我看清了江楠的嘴唇，我说：“我在你眼里是那么见利忘义的人吗，为什么进大学后我们会变得这么疏远？”
　　江楠没有说话，我的悲愤突然如洪水般奔涌而出，我质问他：“江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考和你一样的大学，为什么要和你考同一个专业，为什么把仅有的贫困生指标让给你，那是因为……因为……”我感到江楠抱我的手稍微松了一下，然而我不甘心就这么让他逃避，我泪流满面道：“你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喜欢你吗，江楠？”
　　世界仿佛停止在这么一刹那，我感到江楠沉重的呼吸声，我的心跳也达到极限，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么暴露在这北京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几许沉重又有几许轻松，一切一定是冥冥之中有个无形的主宰，我把嘴唇移到江楠脸侧，我感受到他不均匀的鼻息，然后我吻他的脸，然后渐渐移到嘴唇，当我感受到他在回应我的时候，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当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田妞那张悲天悯人的脸，然后是皮皮和大洋，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田妞坐到床边按着我示意我不要动。皮皮和大洋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我心里有点害怕，在田妞的掩护下又重新闭上眼睛。
　　“坠子，你怎么血流满面的昏倒在路上，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什么人打你了？”大洋捋起袖子，颇有要修理人的架势。
　　“哪能呀，大洋，我在路上摔了。”我掩饰道。
　　“那你怎么解释你脸上的巴掌印，瞧瞧，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大洋冲我一通喉叫。
　　田妞也忍不住发话了：“坠子，你就这点子德性，干吗天天像个封建受气小媳妇似的，挨了打也不吭一声。要不是有热心人送你来医院，说不定你这会子就小命不保了。你老实说，是哪个混蛋，和你结了什么梁子，我们替你收拾他。”
　　田妞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她就是那刚下岗的□□女老大，我是知道田妞的火暴脾气的，但是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之强。骂着骂着，田妞就开始给我陈诉我的伤势：“你的脑袋好像撞到什么东西，医生说有可能脑震荡，还有在额角有个大包和个十字疤痕，将来应该会留下痕迹，搞不好会破相。”
　　“哪里哪里？疤痕大不大呀？”我很急切的问。
　　“真弄不懂你们女人，脑震荡都不在意，还在意脸蛋的问题。对了，坠子，你告诉我是谁打你的，老子去铲他祖宗。”皮皮没好气的说。
　　我想到那个可怕的刀疤脸，心情有点沮丧，但是想到江楠，心里又有了无限感激，我问：“江楠呢？”
　　“姐姐，你以为我们坐火箭来的，我三分钟前才通知他，他听后很焦急，可能半个小时后赶过来。对了，坠子，你知道是谁送你来的吗，他还替你付了医疗费。”田妞的话顿时让我陷进深渊中，我感到窒息，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中分明是江楠的影子，可是那个人又是谁，是谁？
　　“怎么可能不是江楠，怎么可能，明明是的，怎么会？”我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还有那个吻，那么真实的感觉，怎么可能不是江楠呢？我把被子蒙过头，开始嚎嚎大哭，哭了一会，不知不觉我进入了梦乡。
　　还是那个梦，在那个黝黑曲折的巷子里，江楠抱着我，在那盏昏黄的路灯下面，我们在接吻……太真实的感觉，我不肯相信那是假的，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可是田妞铁定不会骗我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呀，怎么会那么晚一个人在小巷子里面走，真是不懂得保护自己。还有，你就不能约个人一起走吗？幸好有人及时赶到救了你，如果你真有个什么意外，我，我真是……”是江楠夹杂着哽咽的声音，我听得分明，那是与昨晚不一样的声音，昨晚那个人他到底是谁，还是一切只是我作的一个模糊的梦？
　　我掀开被子，看到江楠因为激动落泪而变得通红的眼睛，我昨晚的表白他没有听到半句，他依然还是把我看作他的一个必要的责任和一个惹他疼爱的小妹妹，在那个虚无的梦境中，我有勇气告诉他我的秘密，然而，在现在，在这个只有我和他的病房，我却丧失了言语的勇气。
　　“好了，我知道你不乐意听我说了，你好好养病吧，医疗费的事情你也不要操心，以后多多注意安全。”我听到江楠渐远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幻觉，那是年少的江楠，挥着手向我告别，突然心如刀绞。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我的病房里飘来饭菜香味，我睁开眼，居然迎上了雷阿姨关切的眼神，我想要坐起来，雷阿姨示意我不要动，然后她就端着碗汤一勺一勺喂给我喝，是鸡汤，我的谗虫都要出来了，雷阿姨做的汤味道顶好，可是喝着喝着我就哭了，我想到从小到大，我没有喝过母亲亲自做的汤，哪怕一口也没有喝过。
　　“雷阿姨，真是谢谢您，还带着做好的饭菜来看我。”我哽咽着说。
　　雷阿姨皱着眉头说：“你是出去找雷列出的事吧，木子都跟我说了，真是觉得对不住你，雷列这孩子是野马一匹，管不了的。”
　　我想到昨天雷列的态度，想起来挺绝望的，于是决定和雷阿姨摊牌：“雷阿姨，您对我这么好，我本来是决定教雷列直到他顺利出国的，然而，我觉得自己真的不是那个能接受您委托的责任的那个合适人选，所以，所以……”
　　“小华老师，是因为学习的关系，还是觉得生活比较拮据……”雷阿姨问我。
　　“不是钱的问题，雷阿姨。”我有些伤感的连忙补充道。
　　就在这时，门外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雷阿姨打开门去，见门外水果散落一地。雷阿姨正在纳闷，我突然呆住了，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心中的猜想，如果昨晚的男子不是江楠，会不会是雷列呢，可是他很早就离开了，他又回去找过我吗，在门外要送水果的人难道是他吗？
　　雷阿姨离开后，我特地问护士要了一个镜子，我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因为额角出血的关系，缠着一层又一层纱布，活像个蘑菇。我掀开被子，利索下床，这才发现昨晚我不仅是头受伤了，连肩膀也跟着疼，一落地就是头重脚轻的感觉，活像要栽倒的蘑菇。于是我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蹑手蹑脚的开门，原本是想出门溜达的，闻到一阵菜香，我那原本已经吃饱的肚子再次抗议起来，我跟着一些病号出了医院大楼，到了医院的花园，在那里，在花园的石凳子上，我发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走近一看，竟然真的是雷列。看到我，他忙扭过头去，跟小姑娘闹别扭似的红了脸，然后是他白色衬衣上那惊心动魄的血斑，刹那间，我难以言语。
　　“你不在床上躺着，出来折腾什么？”那小子问我，可是眼睛却不敢正视我。
　　“雷列，昨晚，昨晚我晕倒后，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我小心翼翼的问，有点结巴。
　　“恩。”雷列点头。
　　“那么，那么……”我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很艰难的吐出些字：“那么昨晚我有没有在昏倒后做什么，说什么话什么的，啊？”
　　“你到底做什么，说什么了？”那小子居然饶有兴致的反问我，脸还是有些红。
　　听到这话，我的心就塌实了，弄了半天不过是一个梦，原来我昏倒后做了个关于江楠的梦，世界果真无限美好，我突然欣喜若狂的大叫两声，震惊了周围一百平方米的地方的人，然后我看见雷列有些不耐烦的冲我说：“你给我安静点。”也不知道是否我多心，我看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落寞。
　　护士正着急的找我，看我在石凳子前坐下，让我跟她去做个头部检查，我正得意，没想到一脚踩空，脚扭了。雷列以看人吃屎的表情看我，我也挺尴尬的，忙着掩饰什么，费力的爬起来，护士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想法，问雷列：“你是她男朋友吧，麻烦你背她到那边做个检查。”
　　雷列二话没说，蹲下身子来背我，弄得我一阵紧张。我被雷列背着，正沉浸在昨晚只是做梦的事实中，万分陶醉，就听见雷列很不客气的警告我：“上面的，别扭来扭去，摔了我不负责，还有，你也别因为我背你这一次就有所期待。”
　　什么叫做有所期待？我生气的别过脸去。
　　终于到了那个叫什么的CT检查室，雷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放在了仪器上，然后我听到他大喘一口气，颇为感慨：“那么重，真是死猪一条。”
　　医院那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医生马上就很不给面子老实不客气的“噗嗤”笑出声来，我则立马想为我的脸皮谋条出路。我躺在那里，任由那个很有压抑感的东西在我脑部照来照去，听着房里传来的悠扬的音乐，渐渐有了睡意。
　　我看清楚了，那是我的家乡，一个四周都是竹林的小村落，我在地上用竹子写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然后就听见江楠的声音由近及远道：“坠子，再见，我妈妈喊我了。”我回头时，一片天昏地暗，梦中的江楠离我远去了，那么现实中的呢？
　　我是被医生的一句“可以了”惊醒的，雷列看我的眼神很忧愁，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是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下了仪器，也不好意思说让他背我之类的话，一瘸一拐的跟在他后面，走了两步，他停下，然后回头，很郑重的对我说：“昨天，对不起。”我愕然，这不像是从雷列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然后我的心情也忽而沉重起来，我对这么个人似乎有点残忍，看得出来，他是有意向我认错的，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教他。
　　“江楠是谁?”走了两步，雷列突然问我。
　　我愣在那里，有点奇怪雷列怎么会知道江楠，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看出我的疑惑，雷列转身，饶有兴致的说：“是刚才你检查头部的时候，我听到你在说梦话，高一声低一声的，那医生还以为喊的是我呢！”
　　“江楠是小老师的男朋友？”雷列有点心不在焉的问我。
　　“不是。”我感觉自己的底气低了几级，像个认错的小孩一样有些苍凉的站在自己一个学生面前。
　　“难怪呢，小老师到了大学看来行情依然不被看好呀，真是悲哀。”雷列有些嘲笑的说。
　　“你小子怎么就不积点口德，我没有男朋友，那是我的私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一时气愤，突然就克制不住情绪，言辞激烈起来，可是说完，我就后悔了，虽然雷列有时候说话是挺让人生气的，可是他昨晚毕竟是救了我，我似乎不应该和一个爱开玩笑的小男生动火的。
　　“是吗？”雷列的眉毛高高的挑了一下，并不是很生气的样子，我甚至发现他有那么点高兴，我怀疑自己是否眼睛出了问题，他这个人挺幸灾乐祸的，有那么一刹那，我发现他发梢上余落的阳光，很灿烂，也很耀眼，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长得像柏原崇，现在也仍然觉得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