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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若是人生初相见 ...

  •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感到后背有双手轻轻拍打,然后那手就移到我的头,那温暖的掌心传来的气息,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家乡江南水乡的味道。恍惚中,我回到了那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庄,那是童年的我,蹲在矮小的村小学外的墙边,用被父亲竹鞭打肿的手一遍一遍写我的小名,然后落日的余辉中跑过来一个男孩子,蹲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我:“你在写你的名字吗?”
      我点头,继续写,泪水落在沙土上模糊了我写的字迹,然后那男孩的手却阻止了我,我抬头,迎上他热情而温和的目光,他也拾起木棍,煞有介事的说:“你叫坠子是吗,多好听的名字,可是并不是你写的‘罪子’,而是坠子。”然后,他就认认真真在沙土上写下“坠子”,然后问我,你看懂了吗?
      关于我的小名,我肯定没有弄错,是爸爸亲口告诉我的,也是他亲手写给我看的,我属于智力晚发育的类型,学什么都比别的同龄孩子要慢,然而那天那个男孩只写了一遍的“坠子”,我却很快就学会了。
      由远及近传来一位母亲的呼唤:“江楠,江楠,回家了。”
      然后那披着金色余辉的男孩带着怜惜的目光边跑边回头冲我喊:“坠子,我叫江楠,记着了。”
      我挥手,只因为这人生初相遇的男孩,在我被父亲打的落寞时刻,依然温和地教我写字,于是几次三番想脱口的自己的名字,却因为男孩天使一样温和的眸子,顿时丧失了言语。
      可是,我却记得那懵懂年代那个温和的名字——江楠。
      我抬头,江楠已经坐在了我的对面,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每次见到江楠,我都能感受到一种仁慈的父性的东西,这个只比我大一岁的男孩有种让人安定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可是我那年近半百的父亲,虽然同处一片屋檐下,却与我形同陌路。
      江楠温柔的递上手帕,很认真的问我:“到底怎么了?”说实话,从小到大,被父亲打,被老师骂,我都不怕,低头认错,写份检讨书,装样子掉几滴眼泪也就作罢,可是我怕江楠认真,他是属于慢功出细活的人,有点类似《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定要你把哭的时间、地点、相关人物、还有前因后果细细交代清楚,我估计公安机关有江楠这架势,再难的案子也不会积压,可是这次我却有所隐瞒,支吾了半天也没有吭一声。
      江楠看我艰难的吐象牙,虽然有点疑惑,但终究还是决定放弃,他很大气的拍拍我的头,说好了好了,我不勉强你,有困难和难过的事记得联系我,我刚买了手机,留个号码给你。
      我还有点哽咽,然后就竖起耳朵认真听号码,我知道江楠的习惯,好话向来说一遍,也不管听的人是否有绝佳的智商和记忆力,我觉得我的速记能力之所以在后来突飞猛进,八成是被江楠那句“记好了,我只说一遍的”给逼出来的。江楠一走,我发现他也连同我哭泣的气氛一同带走了,鼻子也不酸了,我无法告诉他我真正哭的原因,是因为那本丢失的日记,我宝贵的日记里从头到尾,真正的主人公只有一个人——江楠,江楠是我峥嵘岁月里一点温柔的记忆。
      我伤感的工夫,田妞已经和皮皮溜达了一圈锻炼了身体精神百倍的回来了,冲我就喊:“坠子,皮皮请客,说开学了,大家聚在一起挺不容易的。”我抬头看看皮皮,再瞅瞅田妞,这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弱智都看得出来皮皮对我们家田妞有意思,我还是不要捣局的好,我说田妞你和皮皮去吧,我还要赶一篇论文。
      田妞这下子不乐意了,用肩膀推皮皮,冲我使个颜色,说:“皮皮,人家坠子都在替你打经济算盘了,我说你变得抠门了吧,还不相信?”
      “坠子,不要替我省钱,我经济还算宽裕,呵呵,还算宽裕!”皮皮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这说的倒是真话,皮皮是生下来就和贫穷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不像我和江楠,坐火车的班次都要为几块钱而犹豫不定,皮皮压根就不坐什么火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开了自己的宝马,沿着国道一路前进,看到路上景色优美就停个一两天,休息身心,等于旅游。皮皮的爸爸在我们这群人眼中是标准的大款,做房地产生意的,眨眼工夫就赚了我们剩下人一个月的伙食费,他盖的房子我们中没有人见过,在家乡盖的一块别墅区,人站在里面据说一眼看不到头。
      于是,为了证明我不是为了替皮皮省钱,也为皮皮证明自己没有变得小气,我们三个到“全聚德”吃了烤鸭,喝了鸭汤,然后田妞长长的打了个嗝,就开始数落食堂师傅不求上进,就那么简单的几个白菜豆腐的菜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吃都没有任何的改变,让大家的面色都泛出一种白菜的颜色,我和皮皮虽然表示深有同感,可是词汇远远没有田妞丰富,就见她口若悬河,我的耳膜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另一边,皮皮却已经看得如痴如醉,丝毫没有发现她其中有几句已经重复了不止五遍,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散伙的时候,皮皮提出想和田妞到广场上赏月,皮皮本不是什么酸文假醋的人物,大概是受了大洋那个乌托邦的怂恿,想以浪漫来打动田妞的芳心,可是天公却不作美,刚分开还不到五秒种,在我能听到的距离内,我听到田妞一声怒叱,声音贯穿我的听觉神经:“今天是新月,天上哪有什么月亮的影子。”结果是,皮皮把我和田妞送到女生宿舍门口,一脸沮丧的回去了。
      起初,我不明白皮皮为什么喜欢田妞到发疯,我、江楠、皮皮还有田妞是同一所高中的毕业生,也都是老乡,江楠比我们剩下的人高一届,不过,那个时候我和田妞只认识江楠,和皮皮并不熟悉,皮皮的学名叫苏航,当时是风靡全校的富家子弟,田妞当然也不叫田妞,叫田晓,高三那种连气都要喘不过来的日子,所有和青春年少、风花雪月的浪漫情怀沾点边的也就数春天时候从教室到食堂那段落英缤纷的石子路了。据皮皮回忆,正是在那样一段路上,他初次邂逅了田妞和我,那个时候我们年级有个小子在高考前夕托关系弄到了北京户口,整天昂首挺胸迈正步,后脑勺贴着脊梁走,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有那么一天就撞到了我们的田妞。我们田妞当然不是吃素的,就说:“同学,你是不是撞到我了,如果我不小心伤了影响我学习怎么办,你怎么还走得跟没事人似的。”那小子毛了,没好气的说:“我撞了你怎么了?”田妞冷笑:“是没什么,你不就是一北京土著吗,拿你那点微薄的资本炫耀个什么?”据皮皮回忆,当时那小子就灰头灰脸地溜走了。就在那一天,虽然我和田妞都忘了还有这么回事,我们的苏航就喜欢上了田妞,说恶心点,就是从那天起萌生了爱情的种子。然后苏航同学就开始频繁光顾我们高三八班,田妞并不是我们班最拔尖的学生,可是苏航同学就是能够光明正大的越过我们班成绩稳坐第一把交椅的班长大人,万分谦逊的找我们田妞同学来探讨复杂的排列组合难题,比如彩票的中奖几率等,或者是在运动会上苏航同学手里恰好拿着未开封的汽水偶然遇到刚跑完四百米的田妞同学,再或者是苏航同学在报志愿前夕突然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经济专业,改报了我们现在大学的英语专业,而这一切又恰好和田妞同校同系……
      如果换了我,有一个苏航这样的男孩对我这样,用大洋同学的话说,早就该五脏六腑全都感激涕零了,可是田妞不仅不感恩,还有点变本加厉,时不时以各种借口推掉皮皮同学的邀请,任人家伤心太平洋。有时候我也感到心里过意不去,虽说每次都是在田妞那句“坠子不去我也不去”和皮皮同学的眼色下,我才勉强和他们去吃饭,可是白吃了这么多顿饭,我也体会到皮皮同学用心良苦,给田妞同学陈诉皮皮的诸多好处。“从经济学角度讲,皮皮家有钱呐;从美学角度讲,皮皮长得也是一标准英俊男孩呀;再从心理学角度,皮皮是从高中一直追到现在,打得是心理持久战;最后从道德律角度,皮皮这几年的苦追,可见他是个有心人。”田妞听到这话反而沉静了,过了好久才说:“坠子,前面几条都是事实,做了几年的朋友,我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人,然而,你我都明白他的家境,都知道他是子弟,凡是子弟都有点花花肠子,这是本性使然。”听到这话,我就知道完了,我的辛苦告一段落,可是田妞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我们的皮皮至今还在情海中奋力划桨,等待到达彼岸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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