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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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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时间等。
凤舞说我应该详细问一下碧莲,淮锦到底猝于何时,然后再掐算一下,他如今年方几何,可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要等很久!
我不知转世重修的淮锦到底喝没喝那碗孟婆汤,事实上直到此刻我依然想不通,淮锦怎么会历劫失败!
我只知道,我要尽快找到转世的淮锦。
方子卿,我在心中默念一万遍这个陌生的名字,他是叫方子卿么?我早已习惯了仰视那高高在上的淮锦上仙,万万不敢想,甫一见方子卿,会是什么心情。
也许是我太心急,脚下的祥云本已很快,到九虚山的路却依然漫长。
依稀记得天地初开,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而天地之间相接的一处仙山,就是名曰九虚,只是传闻九虚山虽灵气充足,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修行之人踏上此山,如今这方子卿到底与九虚山有何关联?
凤舞被我留在淮锦宫,淮锦宫此刻群龙无首,淮锦上仙历劫之前虽在九重天人缘甚好,可人无完人,必然会不小心得罪过谁,我不忍好端端一个淮锦宫落入他人之手,而凤舞,无疑是最好的守/宫人选。
至于我的亲妹子,对她,我只剩苦笑。
一路疾行,穿云破雾间天色渐晚,我再度心急的掐算,只希望可以得到一点关于方子卿的消息。
揉揉眼,我努力向前望去,前方除了云还是云,三千里云海,六万里路,恐怕到九虚还需要不少时辰。
我看不清前方的路,不得不降下祥云来,稍事休息。无论我多么的心急如焚,可这该死的眼睛,却越发没用!
天上群星已起。
我小心翼翼的迈步,摸索着找到一个木墩坐下来,此时夜色正浓,我抬头望一眼漆黑的苍穹,四周都已经变得黑乎乎灰蒙蒙,看来我的眼疾是越发重了。
离天亮还有一大段时辰,我忽然开始后悔,不该自己急匆匆出来,或许我至少该带上桃儿,这样就可以令夜盲的我不至于在黑暗中无法赶路。
可既然出来了,如今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绝不退缩。
正是初春,夜里的风有些凉,我将衣襟拢一拢,麟儿还太小,也不知会不会冷?会不会饿?当初我的决定就是错的,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只要有她一口吃的绝不会饿到麟儿的碧莲仙子,居然转眼间就弄丢了我的儿。
可我能怨谁呢?
眼前似乎有竹影摇曳,那些雪白飘舞的衣袂,那张仿佛落上了天边彩霞的脸,他轻握我的手,低语缠绵:“绿瑶,碧落黄泉,生死永随”。
我苦笑,拼命晃头,将所有零星的记忆打碎,大抵是人活的太久,就会不停的回忆,可是,如果那回忆只剩痛苦,又何必再想起?
鼻腔里却突然涌上桃花香,他立在桃树下,对我冷淡异常:“绿瑶,忘了吧,那日瑶池酒醉,我不该酿成大错,如今只希望你安心养胎,待产下麟儿之时,我自会与碧莲好生抚养他”。
好生抚养?!好生抚养?!我忽然很想哭,淮锦,你何苦给我一个那样美那样虚幻的梦,然后再亲手打破它?如今你就连死,都不愿告诉我麟儿的下落么?
那个对我说碧落黄泉,生死永随的人呢?难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难道属于我们之间的所有记忆,都只是一场荒/唐的游戏?可你就算想要甩掉我,也不该用我的亲妹妹来做挡箭牌。
我与碧莲本是同株并蒂,可因为我比她早化成人形半刻,自然成了姐姐,记得那年与他瑶池初逢,我终于明白,原来九重天上的仙子姐姐们说的都是真的。
淮锦上仙,的的确确值得聚集九重天上最多的目光。
深吸口气,我强迫自己不再想过去的种种,耳边却忽然响起某种奇异的声音来。
之所以说奇异,是因为我无法形容,只觉得那是种令人听起来毛骨悚然的声音,那声音时高时低,时远时近,令我无端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茫然去望,可我什么也看不到。该死,我这该死的眼睛,早晚会要了我的命。
我戒备起来,凝神细听,那声音却忽然不见了。
我落下云头时天色已晚,只是依稀看到这应该是片树林。如今风拂叶动,在这夜色浓郁之时,那一直隐隐约约令我毛骨悚然的声音居然不见了。
我摸索着站起身来,打开全部神识,这次终于听清,那居然是一种类似于青蛙叫的“咕咕”声。
或许附近有池塘,或许这里有田蛙,我不停安慰自己,虽然这里是人间,可凭我低微的法力,恐怕小鱼小虾好收拾,大来头的就难说了。
那声音似乎就在我面前,又忽然到了我身后,等我转头的时候,却又跑到我左侧。
我简直要发疯,这样忽左忽右的,还不如真的出来什么妖魔鬼怪,该火拼的火拼,也好过如此这般的装神弄鬼。
为了麟儿,无论如何我这条命都要留下来,我从未如此珍惜过自己的生命,可越是觉得生命可贵,就越会对这种不可知的危险感到恐惧。
又折腾了半响,我终于泄了气,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干脆坐回到木墩上,那“咕咕”的奇异声音却再度响起,这次我终于发现,那声音离我实在很近。
因为,那声音居然来自我坐着的木墩子。
这一惊可是不小,我呼的一声站起来,将法力凝于指尖,正要对木墩发力,肩膀头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差点没跳起来,豁然回头,眼前却还是那要命的黑。
我从没如此恨过,自己这双眼。
耳后有腥臭的风声划过,我干脆闭起眼来,用心识去感受,那应该是具干瘪的尸体,皮贴在骨头上,长了一层极长的白毛,腥臭异常,动作极快。
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旱魃。
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遇到这种东西,真真是要命!
双手掐诀,我唤来附近的花草树叶,决定先发制人。只是,有些时候,有些决定真的是错误的。
花叶齐发后,我忽然发现那旱魃再度不见了!这次就连我启用心识感应,都感应不到!
恨恨的跺脚,我干脆挥手唤来祥云,此刻管不得许多,虽然我好歹也是九重天上一小仙,不该被一个人界的小小旱魃打得屁滚尿流,不过谁没有失手的时候。
为了麟儿,我逃定了。
再虚张声势的唤来几片花叶,我忙着爬云,眼见着就要爬上祥云,却忽然动不得半分。
我的裙角居然被什么东西扯住,那东西力气大得惊人,用膝盖想我也知道,这必然是那旱魃。旱魃啊旱魃,我与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何苦紧揪着我不放?!
心下一惊,脚也就发软,我根本就不是那旱魃的对手,想必他如今到了至关紧要之时,好不容易守株待兔到我这只瞎眼小仙,自然要进补一番,不肯放过。
可我怎么也要拼一拼!于是我忙着使一招千斤坠,想要双脚可以定在那祥云上,但很快我就发现,这场与旱魃实力悬殊的对峙中,我毫无悬念的败下阵来,居然很快被他扯下祥云。
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双手凝团花叶攻击那死物,可惜他不知痛不知疼,嘴里“咕咕”叫着,一路将我拖着,也不知要拖到哪里去。
我的整个背部都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地上腐败的树叶味道,甚至那旱魃的腥臭气息,时刻提醒着我,死亡已近在眼前,只可惜我还没有到九虚,还没有见到方子卿,还没有问出我的麟儿下落。
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悔不当初,真真是不该留下凤舞。
我涕泪横流,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居然在此时带来了一丝熟悉的檀香味儿。
我激灵灵一抖,忙努力睁眼去看,依稀看到一团朦朦胧胧的白影子,那影子在半空中舞过,划出极美的弧线,微风卷起落叶万千,再簌簌而下,倒是十分应景,而我耳边旱魃的“咕咕”声居然变成了惨叫。
淮锦?!
唤出这名字后,我立刻苦笑。
无论他对我有情抑或无情,都已成过去,他死了。如今这世上,再没有淮锦。
我深信人死如灯灭,就算是神仙也一样,就算转世,前世已了,今生只是个全新的人。虽然如此,我还是独自踏上寻找转世淮锦之路,到底为何,恐怕只有我最清楚。
没有激烈的打斗声,看起来双方的实力相差太悬殊,随着那旱魃的声声惨叫,所有腥臭气都已不见,而起初只是极淡的檀香味却越发浓郁。
他应该离我很近。
我徒然的大睁着眼,如此熟悉的檀香味儿,他到底是谁?
这里离九虚还有好远的路,此刻出现在这树林中,带着令我无比熟悉檀香味的雪白身影,到底是谁?!
“你是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满是颤抖之意,从口中飘出来,在夜色中慢慢散开。
他不说话。
我忙用心识感应,旱魃已经不见了,隐隐约约的,我眼前立着个雪白身影,可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勉强看到,他向我伸出手来。
我将手递给他,任由他带着我在林间急行。
因为,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