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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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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之间的角斗仍在持续着。
两个Servant的身形已经彻底化作了难以看清的残影,与其说是在飞奔不如说是在狂飙地,不断相撞又弹开。一秒钟都不曾停息过的脚步在地上搅起了狂风,落叶和砂石席卷其中旋舞四溅。明明是只有二人的战斗,此刻却好像有千军万马于此奔腾呼啸,扬起的尘暴蒙蔽双眼,什么都再无法辨识。
早就不仅仅是在地面进行这场战斗。被Saber的剑风扫起来的节节断木飞向天空,女剑士随之跃至其上,猛力一蹬,冲向更高处的踩踏在树梢上的Lancer,举剑劈砍。Lancer步履轻盈地在树与树之间穿行回避,只要Saber的剑势受到枝枝蔓蔓的牵绊而稍显出一丁点的延迟,就毫不犹豫地抡起双枪狠狠还击。细长的枪身在枝叶的遮蔽之下,犹如出其不意扑咬敌人的毒蛇,凌厉地刺出,再收回。Saber以剑身阻挡着几次突至面门的枪刃,在挥开它的时候也将那些碍事的树枝像切菜一样干脆地划断。
在树林里的战斗胶着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位英灵一前一后地从中跳出来,又在半空中兵刃相接。仿佛超越了物理的法则,剑士与枪兵将天空作为新的战场继续交锋。彼此都带着要把对方打垮击落的气势凶猛地挥出武器,剑身与枪刃激烈擦撞,火星迸溅。一面承担着来自对手的强力,一面在这边同样地增强力道,由此将身体借助反作用向旁推动,随后再跃回自己的战位,重复相同的对抗,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武器砸下去。
——每一次剑与枪的接触,都是一场小型的爆炸,把它们的主人向两侧推开。而后英灵再次握紧手中的武器,重新迎向对手,展开下一波力的较量。不需要助跑,也没有其他的支点。只凭着从对手那里汲取的力量,就能成为保持自己在空中持续悬停的跳台。纯粹的竞力随时间流逝慢慢又过渡为了使用技巧的攻击,剑的走势变得飘忽不定,双枪更是时而格挡时而抵制时而反守为攻,花样百出灵活轻盈,让人目不暇接。
韦伯抬头望去,在朝阳照射之下泛出鱼肚白的浅蓝天幕中,Saber的剑影银光闪烁,Lancer的枪尖交织着深红与金黄的双色冷芒。这明暗相间的三色的光弧以苍穹为画纸,描绘着瑰丽精致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图案,它们汇合,分开,互相跨越,猛烈相撞,再绽开犹如绚丽花火一般的细碎光芒。一次次,一次次。
无法预测下一次会编织出什么样的纹路,更不知道何时能有终结。——没有丝毫多余的勾勒,每一道光线都在直取对手的要害,而从下面望去却又好似只是单纯的表演,杀意伴随着美感,这剧烈的矛盾在那已臻化境的武斗之中被糅合在一起渲染成了一种夺人心魄的曼妙氛围,让仅仅是观看着的他都会感到血液炽热,头皮发麻,激动得无法自控。
打了有几十还是上百的回合都数不清了,两个厮杀得难解难分的Servant似乎都已经进入了忘我状态,深深地投入到纯粹的武技之争中。自家英灵的魔力在这过程中流失了多少韦伯并不清楚——他早就觉察到Lancer又没有用他魔术回路里的魔力。虽然昨天已经充分补满,但他也不想由着Lancer和Saber这样没完没了耗下去。
——要是可以帮上忙就好了,哪怕一点也行,让Lancer得以处在上风。这样或许就能更快地结束战斗了吧。韦伯心知骑士之间的争斗是旁人根本无法插手的,所以他只能保持观望,并在心里默默希冀着,Lancer可以尽快地,占据胜局。
「主人——。」
像是这份鼓劲的心情通过与Servant的维系传达过去了一般,腾翔于空中的俊美英灵的金色瞳眸里突然有如点燃了一簇新的火焰,斗气随之高涨。红蔷薇枪刃滑出一抹刺眼的红光,如同嗜血的野兽之牙自左翼割去,与此同时本来负责配合其攻击的黄蔷薇,却没有从另外的方向予以奇袭,而是跟随着红蔷薇的走向,紧追着它刺向女剑士左手的外侧,落点是魔力护腕的边缘,防御与未有防御的交界处。
「什么……!?」
女剑士的眼中飘过一丝愕然,不假思索地侧身,黄金剑迎击枪尖,咣一声挡住了两杆枪同时震下来的力量——隔着金属的护手都能感觉到虎口被撕裂的痛楚,Lancer在枪身上施加的力量大到不可思议,红蔷薇几乎触到了她握剑的手,破解防御的魔力很快就要波及到护手上。为了阻止红蔷薇,Saber强迫自己在半空中一个180度的转圈,挣开了双枪的纠缠,但也因此失去了再次借力悬空的机会,不得不坠落到地面上。
Lancer紧接着也落了下来,不给对手一点休整时间地,他执枪飞奔而来,出手如电,红黄蔷薇契合而成的多段连击节奏极快而又错落有致,杀气旺盛,锐不可挡。Saber以剑一边招架一边时不时地还手,但渐渐已露出些许疲态。
即使是英灵之间的战斗也总归会有消耗的,更何况他们已打了那么久的时间。可Lancer的状态始终很好,简直太好了。从他枪刃上流过来的魔力和裹挟其中的热情似乎已不止是对战斗本身的享受,好像也加入了些别的东西,使其变得更加炙烈和强大。
再这样下去的话——或许会输掉也说不定。但是,不能在这里输给对手。Saber的眼中似乎在盘旋着这样的想法,然后她突然抡圆了胳膊摆出一个很大的架势,向下一挥——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气流猛地将两个人再次推开了一段距离,终于将几乎达到沸腾境地的战局冷却下来。
「Saber、你——」被强制打断了进攻的Lancer皱紧眉头,正要说什么,却发现女剑士以一副孤注一掷的姿态,将手中的黄金剑高高举起。
细细密密的光线重叠在剑上不断变亮,持枪的英灵蓦地觉察到了对方的意图。
——既然这是彼此都要竭尽全力的战斗,那么,在居于下风之时,她就要用宝具逆转局势,甚至一击定胜负。
「觉悟吧,Lancer!让我用骑士王的荣光为你送行——!」
看到Saber居然祭出了当初一发轰杀Caster的对城宝具,韦伯顿时浑身冰凉。正在他大脑空白的当口,眼前好像恍然出现了Lancer俊美的脸。
……咦?
不是好像,是真的。就在少女用清厉的声音唤出宝具之名的同一瞬间,自家英灵简直像是凭空从她面前消失,再凭空地打自己面前冒出来那样——
「Excalibur——!!!」
…………
雪亮得胜过阳光,几乎能让人暂时失明的光芒,只在韦伯的面前闪过了一丁点,然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并不是因为晕倒或者当真失明,而是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被收到自家Servant的怀里。熟悉的气息突然包住周身的时候,韦伯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Lancer在对城宝具的名字被喊出口之前,果断地放弃应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而抢救很可能同样遭受波及的在近处观战的Master。韦伯感到英灵健壮的双臂像是要把他揉到身体里一样地拼命扣紧,向着侧面的方向急速躲避。
耳边是噼里啪啦的巨响,鼻尖闻到树木被烧焦的糊味和呛人的浓烟,他呼吸不畅地咳喘着,被抱得太紧没有办法动弹。Lancer躲避Excalibur光线的路径并不算顺利,几乎是一路从林子里撞过去的,但敏捷A+的属性在生死关头发挥了救命的效果,他有一刻甚至怀疑Lancer是不是已经飞了起来。
树枝不时抽打到少年的后背和肩膀,但他已混乱得一时不能觉察到痛楚。那道光线的超高热度,即使被带得离它越来越远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得到。吸入的空气变得灼烫,像是从烈焰蔓延的火场里被救出来一样地,韦伯闭上了眼睛,痛苦地压抑着呼吸,避免被浓烟呛得再次咳嗽起来。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由高到低,终于消失了。Lancer的脚步也开始逐渐放慢,当他终于近似踉跄地一个滑步停在地上的时候,少年得以将头探出英灵的臂弯,看到身后凄惨的景象。
整片森林像是被撕豁开了一条大口子,烧毁的痕迹里早就寸草不留,尽皆化为一片焦土。被光线辐射得太过强烈的树木几乎瞬间化为了灰烬,所以万幸没有产生连绵的山火,否则引发的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吧。
韦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脸色发白。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昏过去,却强挺着没失去意识。
——好危险。差一点就要死去。差一点就要被埋葬在那美丽却致命的光华之中。眼前横亘的沟壑,便是生与死的分界线。刚才Lancer就是竭尽了全力地,带着自己从这条线上逃出来的吧。
在救援Master的过程中似乎强行使用了大量魔力,Lancer骤然像是有点不支地半跪下来喘着气,韦伯坐在他的膝盖上,后背依然被对方的胳膊揽着。他听到了来自英灵胸腔里高鸣的心跳,下一刻,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在这时好像有着相同的紧张的频率地,回响在一起。
——自己活下来了。
——主人活下来了。
太好了。
劫后余生的感觉侵占了心头,身体像是被临时拽走了骨头一样猛地瘫软下去。韦伯一边慢慢恢复着正常的呼吸,一边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家Servant的胳膊。在Saber挥出宝具的前一刻,在连他自己都以为Lancer正彻底沉醉在战斗之中或许早已罔顾其他的时候,他忠诚的骑士的第一反应,仍是赶过来保护自己。
不曾忽略。骑士的心一直守护着年轻的主君。所以才能在命悬一线之际及时降临,甩脱死神的步伐,将他带到生的『这里』。
「主人,您没事吧?」
声音里还夹带着一点不平稳的气息,英俊的Servant低下头,关切地问着好不容易从Excalibur的冲击下抢出来的自家Master。此刻虽然看上去很安全地坐在自己的腿上,但先前十万火急的情况之中无法周全顾及,他不确定主人是否哪里受了伤。
「嗯……啊啊,没事。」点了点头,韦伯总算能从Lancer的怀里滑出来,他检查了一下发现手脚都没受伤,虽然后背很可能被树枝打出了不少瘀青但并不会妨碍活动。
「……比起这个,Saber怎么样了?」他向森林的那头张望着,提心吊胆地问。如果那银白铠甲的女剑士发觉自己和Lancer没有被消灭,跟过来再次补剑的话,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听到主人的言语,Lancer反应极快地起身转过头,先站到韦伯的斜前方再仔细地冲着方才Saber站立的地方看去——这一看他不禁愣了愣,随后低头向自家Master汇报:「主人,Saber已经走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似乎并没有追击我们的打算。」
「是……这样吗……」韦伯听到敌人已经离开的消息,猛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您还好吗,主人!?」Lancer连忙向他弯下`身来。
「嗯。」韦伯含糊地答应着,看着眼前的景象,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体验与因此带来的疼痛,依然留存在身上刺激着自己。伤口本是要把人往虚弱的境地拉扯的存在,但韦伯用力屈伸了一下手指,突然很想感谢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
那是在不停地告诉他,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