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情》容默

9、天翻

　　第九章天翻

　　之凰听大伯母左氏说过，三皇子办差得力，皇上打算封他做郡王，出宫立府。可是叫人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然食言，将此事一拖再拖，一直到次年二月，三皇子封王的消息都还没有传来。

　　韩臻鸾年初的时候便进宫了，因三皇子还未封王之故，她连个名分都没有，与个通房丫头没有什么两样。之凰的婢女盈袖十分看不上这位表小姐，当着之凰的面就说：“例来公主出嫁，都要先派个丫鬟去与驸马同房。小姐您只当表小姐是您的陪嫁丫鬟，提前去侍候三殿下便是了。”

　　“不许胡说。”之凰警告地瞪了盈袖一眼，“让她做妾室，已是委屈了她，让她和三殿下单独相处一段时日也好。”

　　“小姐！”盈袖跺脚道：“三殿下可是您未来的夫君呀，您怎么能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呢？”

　　之凰叹了口气，默默无言。她当真是一点都不在乎三皇子吗？

　　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是那样，反倒好了。如果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那她的胸口就不会像堵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来。

　　可是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办法？让韩臻鸾入府，也是她亲口答应了的，还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更可怕的是，三皇子应当也是这么想的吧？他一定认为她心中仍惦念着二皇子，所以他于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但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之凰想告诉他，其实在她心里，他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或许是宫禁森严，又或许是她的自尊心作祟，之凰的心思迟迟没能传达给裴子央。

　　之凰心想着，反正他们的婚期将至，日后天长地久，并不急于这一时。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大齐东境的高丽屡屡进犯。靖武帝一声令下，命大皇子裴子扬率兵攻打高丽。

　　战事突至，他们的婚事自然而然地拖延了下来。在此期间，之凰又进宫了一次，给淑妃请安。

　　淑妃拉着她的手说：“这一回大皇子出征回来，定会加封亲王。三皇子加封郡王的日子，也就不会远了。”

　　之凰真心实意地回答：“小七并不在意这些。”

　　“好孩子，委屈你了。”淑妃拍拍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原本三皇子封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你应听说过，皇上的新宠兰妃与皇贵妃不和。”言下之意即是，三皇子迟迟没有出宫立府，想必是有兰妃的功劳。

　　后妃的事情，之凰知之不多，也不愿意搀和进去。容家人向来喜欢保持中立，她也不例外。淑妃说这句话，一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二是为了表达姑侄二人的亲昵。之凰配合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淑妃满意地看着她说：“三皇子在御花园秋千索那里等你，去吧。”

　　之凰脸一红，依言退了出去。

　　从淑妃宫中出来后，她在宫女的引路下往秋千索去，远远便瞧见一白衣少年，背手而立，显然正在等人。之凰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唤道：“三殿下！”

　　裴子央闻声回过身，对她微微笑了一下：“不必那般客气。不妨像以前一样，叫我三哥。”

　　之凰别扭地笑了笑，无声地拒绝。‘三哥’两个字，亲切又带着点儿缠绵，以他们现在的身份不合适了。

　　“你长高了许多。”他像是看着孩子般，温和地看着她道。

　　之凰笑道：“三殿下也是。”

　　裴子央看着之凰的笑脸，犹豫了片刻，后说：“不知淑妃娘娘有没有同你提起，我封王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顺利。”

　　之凰仰起脸看他，一张瓷白的小脸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出落得愈发漂亮，但三皇子看她的眸光仍旧是淡淡的，并没有强烈的爱慕与渴望。

　　于他看来，他们的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所以有些事情，他要尽量说得明白一点：“我这次找你，是希望你再郑重考虑一下。父皇日益宠爱楚兰妃，虽说大哥刚刚打了胜仗，前朝形势一片大好，但后廷的情势还是十分复杂。你年纪还小，我不希望你卷入这些不必要的纷争之中。”

　　之凰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有些不高兴地说：“三殿下想叫我悔婚？”

　　裴子央知道，已经订了亲的女孩子家再寻另一门好亲事并不容易，她不愿意也不奇怪。他摇摇头，解释道：“我是希望你能稍安勿躁，再耐心等一等。等我封了郡王，就可以出宫建府，也不必叫你在宫中受委屈了。”

　　之凰嘟嘴道：“那你要是一辈子不封王，我们就一辈子不成亲吗？”

　　裴子央笑了：“当然不是。我答应你，最迟等你十六岁，我一定会把你娶进门。”

　　之凰这时候才想起来脸红，不好意思地说：“随便你，我又不着急！”

　　裴子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之凰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成了这样一个善变的人，从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喜欢二皇子，现在怎么就想着嫁给老三了呢？

　　她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安心留在家中待嫁。

　　可是事情的发展，逐渐脱离了他们的想象。大皇子得封亲王后，三皇子仍然迟迟没有得到晋封。更糟糕的是，转过年的春天，靖武帝突然下旨，立后了。

　　他立的不是劳苦功高掌管后宫多年的恪皇贵妃，也不是出身显赫的淑妃，或是皇长子的生母宣妃。他立的是他的宠妃，兰妃楚氏。毫无疑问，这道圣旨极其出人意料，同时也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仅是前朝和后宫的人都在议论，京城容府，之凰的闺阁内，姜氏也不无担心地说：“皇贵妃娘娘掌管后廷这么多年，结果突然被人压了一头，皇上此举，无疑是在打左家的脸。”

　　恪皇贵妃是三皇子的生母，立后一事与之凰也算是息息相关。要知道如果立的是皇贵妃，她的儿子便是嫡子了。如今倒好，整个左氏连带着他们这些亲眷，都是颜面尽失。

　　“小七，母亲为你选的这桩婚事，是不是错了？”姜氏看着发呆中的女儿，怜惜地说。

　　之凰摇摇头道：“有大皇子在，您原本也没指望着让三皇子当皇帝，让女儿当皇后啊。既然如此，谁做皇后与我们又有什么关联，女儿将来还不都是皇子妃？”

　　“说的也是。只是嫡出与庶出的皇子，终究是不同的。”姜氏叹道：“皇后膝下亦有幼子，若是皇上废长立幼，这天下，可就要乱了。”

　　之凰不乐意听她说这些，口中便道：“母亲向来谨慎，怎的议论起了朝政？”

　　姜氏被女儿说得面上一讪，遂是不再多言。

　　没过多久，朝中又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大事。靖武帝去给二皇子和高丽公主主婚的时候，竟然被人行刺，以致重伤昏迷！几日后，皇帝终于苏醒过来，命大皇子裴子扬监国。

　　可太子的位子，皇帝迟迟没有决定要留给谁。大皇子为长，有军功在身，六皇子为嫡，深得靖武帝喜爱。一时之间，皇帝陷入了两难，朝中的局势亦陷入了僵局。之凰知道，在这种局面下，三皇子定然是不会有心思准备他们的婚事了。

　　其实之凰心里，并没有多么盼望着赶紧成亲嫁人。只不过这几年旁人安慰她安慰得多了，搞得她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期盼。好像一拖再拖的事情，都容易变得珍贵起来。以至于到如今，她还真的有点儿好奇她十六岁的时候老三会怎样迎娶她了。

　　但之凰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婚礼，最后竟然是在这样窘迫的境况下进行的。

　　靖武十七年，大皇子裴子扬与左家逼宫作乱，满门抄斩。恪皇贵妃自缢宫中，前朝后宫，树倒猢狲散。一时之间与左家相关者，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便被扣上了“谋逆”这顶大帽子。

　　容家人亦然。趁着之凰还未出嫁，好多人都来劝她取消这门婚事。姜氏逐渐被人说动，有天晚上来找小七，哭着说道：“孩子，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要嫁给三殿下了，为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

　　“不，”之凰抬起眼睛看向姜氏，就像她当初拒婚时一样坚决地说：“我要嫁给他。”

　　姜氏心痛得不能自已，连连摇头：“小七，你糊涂呀……现在谁人不是提左家而色变，你为何还要嫁给留有左家血脉的皇子？你听娘的，凭你容家嫡女的身份，没了他，还能找到更好的，实在不行，四皇子也大了，你和他……”

　　“母亲！”之凰打断她：“我们容氏乃是百年簪缨世家，怎能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傻姑娘，这不是信义的问题，而是你的终生大事呀。”姜氏抹着眼泪，哽咽道：“娘心疼你。”

　　“有什么大不了的！”之凰掷地有声地说：“别说我不相信左家会谋逆，就算是真的，那谋逆的也是左家，与三皇子何干！大不了等新帝继位，我们就到封地去生活，不是一样的逍遥自在……”

　　姜氏摇头，心痛的不能自已：“都是娘害了你，娘当初不该贪图左家富贵，就应当守容家祖训，不要搀和到夺嫡之争中去呀！”

　　之凰微笑着，像姜氏小时候对她那样，替姜氏擦去了眼泪：“母亲，你不要哭。当初我不嫁，是我自己的选择。如今我要嫁，仍是我自己的选择。您肯让之凰自己做主，之凰心里便是开心的。人生在世，开心一日算作一日，我死之后，又管他什么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