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情》容默

10、大婚

　　第十章大婚

　　据说大皇子裴子扬逼宫那日，大雨滂沱，血染宫城。这场叛乱直到整整一个月后才算稍稍平息下来，但京城里仍旧人人自危，人们都是能少出门便少出门，各种宴会都减少了。

　　等到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四皇子裴子赫出了宫，专程来容府找小七。

　　之凰见了他，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找你的。”四皇子叹了口气，脸色不大好看地说：“小七，你能不能进宫去，看看三哥？”

　　之凰没说话，四皇子还以为她是害怕被三皇子牵连，忙道：“你放心，我悄悄地带你过去，不会叫别人看到的。”

　　之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他……”

　　四皇子抓住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就往外走：“哎呀，别想那么多了！自从皇贵妃娘娘走了，三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句话都不说，整日闷在屋里头，我看着都替他发愁！”

　　之凰听着，自然也是心疼的。她一咬牙挣脱开裴子赫的手，抬眸迎向他的视线，首肯道：“好，我跟你去！”

　　四皇子笑了：“我就知道小七你最好了。”

　　“少油嘴滑舌了。”之凰嘱咐道：“三殿下正是最难过的时候，咱们都注意点儿言行，别叫他想起那些伤心事。”

　　小四点了点头，但之凰知道，这些大抵都是徒劳无功的。只要看到她，三皇子一定会提起他们的婚事。

　　果不其然，老三见了她便说：“你怎么来了？”不待之凰回答，他便道：“正好，我有事要同你说。”

　　四皇子在旁见他主动开口说话，已是喜不自胜，自觉地避让了出去。等他走了，三皇子就直说：“我们的婚事，取消吧。”

　　幸好之凰心里早有准备，不然只怕是要被他气死：“我不要。”

　　“我要退婚。”三皇子沉声说：“你心里有旁人，不配做我的正妃。”

　　之凰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要！”

　　三皇子意外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解：“小七，你图什么？我风光时，你本不愿嫁给我，为何等我落魄了……”

　　之凰并不回答，只是说：“出尔反尔，非大丈夫所为。”

　　“可你只是一小女子。”三皇子辩驳。

　　“女子如何比不得丈夫？”之凰反问道。

　　“我说不过你。”三皇子低下头，丧气地说：“你走吧，不要叫我连累了你和容家。”

　　之凰没有动，挑眉问道：“你就这样认了？”

　　三皇子身子一僵，缓缓抬眸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之凰：“我相信，皇长子和左家都是被冤枉的。你觉得呢？”

　　三皇子眼眶一热：“你一外人尚且如此认为，我又怎会不相信自己家人的清白……”

　　“那你就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去为他们陈冤昭雪！”之凰激动地说道：“那么多条人命，鲜血染红了宫城，难道就这样白白牺牲了吗？裴子央，如果你还算个男人，你就别再这里消沉下去！我虽力量微薄，但定会全力帮你。你要相信，我们总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那一天！”

　　三皇子显然是被她说动了，但叫之凰有些不安的是，他说了一句与当年的二皇子如出一辙的一句话：“小七，你会后悔的。”

　　之凰没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然而在她心底，却是埋下了一颗刺。三皇子似乎有事情瞒着他，可是以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受刺激了，她便没有再多问。

　　之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前不见自己对三皇子爱得有多坚定，这会儿他要求退婚了，她确实更加坚定了决心想要嫁给他。人生呀，永远都比戏中的故事更精彩。

　　从皇子们居住的重华宫中出来，小七意外地碰到了一个人——二皇子裴子琅。听说二皇子在那场宫变中护驾有功，如今已经是很得皇帝看中的郡王爷了。

　　对于大皇子裴子扬，由于年龄的差异，之凰其实并不熟悉，但这并不耽误她心里对裴子扬的仰慕。从小，裴子扬就是他们这群孩子中的孩子王，大家什么事情都习惯性地听他的，所以从出事之后，之凰就很固执地相信裴子扬这种忠君爱国之人是定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而如果大皇子是被人冤枉的，那么如今一朝得势的二皇子，不是幕后主谋，就是凶手的最大帮凶。

　　所以对于二皇子，她也是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神情冷淡地请了个安就要走。没想到二皇子却拦住了她，和气地道：“小七，我现在有能力娶你了。你若愿意，我们还来得及……”

　　之凰轻轻冷笑一声，朝他拜了下去：“小七在此，多谢二殿下当年不娶之恩。”

　　二皇子被她气得差点吐血：“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嫁给老三？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你太过冷酷无情，可我也是情势所逼……”

　　情势所逼，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吗？这句话，之凰没有说出口。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想在这里和二皇子浪费口舌。“您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了，京中自有大把的世家闺秀争着抢着嫁给您。小七已有未婚夫君，不敢痴心妄想。”她凉凉地说完，便转身走了。

　　若是换了旁人这样对待如今的二皇子，他肯定要说一声“不知好歹”，寻机整她一番也不好说。但他虽心狠手辣，却还是良心未泯。裴子琅一直记得，当年深秋里，一个单纯而执着地姑娘，不远万里地从家中逃出来找他，愿与他永以为好。而当年的他，一无所有。

　　之凰十六岁那年，皇帝终于答应给三皇子辟了一座府邸，允他搬出宫中。三皇子府落成后没有多久，之凰便穿上早已备好的鲜红嫁衣，出嫁了。

　　婚礼按照三皇子的意思，并没有大肆铺张。但容家的亲眷颇多，为之凰添妆的娘家人数不胜数。饶是她无心炫耀，嫁妆仍是铺开了长长一排，从街口一眼望去都望不到尽头。

　　如今三皇子与皇帝这对父子相看两生厌，为他们主婚的自然不会是帝后。但按照规矩，总要有一个族中长辈为他们主婚，否则便是不吉。三皇子便动用自己的关系，请来了一位年纪不大的族叔。之凰之前没见过他，但也乖巧地跟着三皇子叫他十一叔。这个十一叔有几分古怪，不仅寡言少语，还坐着轮椅。

　　除了主婚的十一叔之外，来来往往的宾客皆赞三皇子好福气，说得真心实意。

　　世事多么可笑！几年前，这门婚事里头高攀的人还是之凰，如今高攀的反倒变成了裴子央。

　　晚上三皇子挑开盖头时，看到之凰精心装扮过的小脸儿，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这几年，小七出落得愈发标致起来了。鲜红的嫁衣穿在身上，如同最明媚的桃花，明艳不可方物。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将盖头放在一旁，与她喝交杯酒。

　　之凰却不急着喝，摸着肚子说：“我有点饿了。”

　　一句带着孩子气的话打破了他们之间半生不熟的尴尬，恍惚间让他们回到了几年前在临安的那个时候。当时他便是像如今一样，像个大哥哥似的照顾她。

　　三皇子挑唇一笑，为她拿了些点心过来填肚子，边看着她吃边自责地说：“是我粗心，忘了你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以后不会了。”

　　之凰简单垫了垫，便把点心放下了。她看着他，十分诚恳地告诉他：“三哥，你不用对我这般客气。我更情愿你像以前一样待我。”

　　老三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无奈：“可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

　　之凰心中一紧，心疼地抚上他的脸，温柔而坚定地承诺：“以后有我在，你的苦，我可以为你分担一半儿。”

　　“小七，我……对不……”

　　之凰用手指按上他的唇，柔声道：“别说对不起，我不要你道歉，我只要你爱我。”

　　她放弃姑娘家的矜持，主动抱住了他，送上自己鲜艳的樱唇。

　　可叫她意外的是，三皇子并不肯要她，夜深时便那般抱着她睡了。之凰不解，想要出口询问，面皮上又抹不开。老三看出她欲言又止，便主动解释道：“你还太小了，再等等。”

　　之凰皱眉道：“我已经不小了！绯心姐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做了母亲。”

　　绯心便是大皇子裴子扬的嫡妃，出身左家，也是从小同他们一起长大的。算来她还是三皇子的表姐。

　　三皇子道：“正是因为绯心姐，我才不想叫你这么早便受生育之苦。听说她分娩时痛了整整一日，大哥心疼极了。”

　　之凰闷闷地窝在他怀里，低声说：“你总得给我一个期限……”

　　三皇子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再过三个月，等你过了十六岁的生辰可好？”

　　“一言为定。”之凰说完，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为了这场婚事，她已经操劳了好久，今日更是忙碌了一整天，得到三皇子的承诺，便倦极而眠。

　　可是怀抱着她的三皇子，此刻毫无睡意。他看着天花板，用目光描绘着上头龙凤呈祥的图样，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之凰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对不起”。

　　次日一早，之凰早早起床梳妆，准备进宫给帝后磕头请安。就算帝后不喜三皇子，该有的礼仪还是必不可少的。

　　她已经起的很早了，却没想到三皇子比她起的还要早。等她睁开眼时，三皇子已经洗漱毕，在旁等着她了。

　　之凰见他眼窝发黑，便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啦，你莫不是一夜未合眼不成？”

　　三皇子虚无地笑了笑，避开了正面回答：“头一回搂着个姑娘一起睡觉，不大习惯。”

　　之凰下意识地说：“难道你和韩小鸟……”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她都差点忘了，这府里还住着一个侧妃，那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韩臻鸾。

　　算起来她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不知道韩臻鸾过得怎么样。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之凰慌忙装扮完毕，便同三皇子一道进宫去了。

　　等她从宫内折腾一番回来，换了家常衣服后，正想着睡一觉补补眠，就听她的陪嫁丫鬟盈袖很不高兴地说：“七小姐，那个韩氏也太过分了，昨日大婚她不出来给您碍眼，还能说她一声懂事，今儿您都进门了，怎么也不知道来给您请安啊？”

　　之凰愣了一下，不赞同地说：“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可请安的？她可能是知道我累了，怕打扰我休息呢。”

　　盈袖还要再说，被之凰一个眼刀制止住了。盈袖没有办法，只得替之凰散了鬓发，铺好床便退了出去。

　　等她走后，之凰便闭上眼睛，可是这一回，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唉！

　　成婚三日过后，三皇子陪之凰回了趟容府。

　　如今容府里头管事的人，已经从之凰的大伯母左氏换成了她母亲姜氏。虽说左氏一再推说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才退位让贤的，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左氏是怕连累婆家，不肯再于人前露面了。可怜她大伯母一辈子要强，临老落得这般凄凉的结局。

　　好在姜氏为人宽厚，待长嫂亦不薄。因着之凰嫁给三皇子的缘故，对左氏还更多了分亲热。之凰进屋和姜氏说悄悄话的时候，左氏便同三皇子道：“娶了小七，是你的福气。”

　　三皇子笑道：“大家都这么说。”

　　“你心里可别对小七有气，怪容家不帮你。”左氏叹道：“你也瞧见了，朝中为左家说话的人，不是没有，可最后都怎么样了？就连大齐第一世家傅家，都大不如前了……”

　　“姨母放心，子央明白。”三皇子低声道：“子央不会急于一时，定会徐徐而图之。”

　　“这样便好。”左氏叹息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人活一世，谁都不容易。蝇营狗苟是活，忍辱偷生也是活，谁规定了我们左家生来便要富贵荣华呢？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和小七要安安稳稳地捱过这一朝……等新帝登基，怎么都要封你这个兄弟做个郡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