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秋风今又是》墨千竹

7、授业2

　　“…………
　　六甲元号六丁名。三奇即是乙丙丁。阳遁顺丁奇逆布。阴遁逆丁奇顺行。
　　………………”
　　桃花树下，只见一个小童正闭着眼摇头晃脑地背着书，她坐在石凳上双腿摇摇晃晃，后背则倚靠着旁边的石桌一副懒懒的样子。
　　这不是邱小秋又是谁，只见她身着青衫，虽然她已经改小了很多可依然很宽大，就像个麻袋一样套在身上，她头上梳了个包子头，衬着她水蜜桃般的小脸更显得她娇憨可爱。
　　不得不说萧清还做的菜对邱小秋是个十分大的诱惑，要不是为了吃师父做的菜，她才不会每天这么早起床看书呢，自然萧清还对这个徒儿最近的表现也甚是满意，且不说这书看懂了多少，至少她现在不会有事没事地往桃花林里跑了，这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况且，邱小秋虽不是什么天才儿童，但也是聪明伶俐悟性颇高，书上的注释再加上萧清还的讲解她学的倒也不十分困难，只不过她小孩子天性懒惰贪玩儿，背起书来便觉得十分头痛。
　　不过总的来说……绝对不是个吃货，萧清还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孺子可教也……
　　“……节气推移时候定，阴阳顺逆要精通。三元积数成六纪，天地未成有一理。哈！总算是背完了，可以休息一下喽。”邱小秋马上把书往旁边一扔，拱了拱她的小屁股，趴在石桌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正打算小睡一下，头一歪正好看见书房里的师父。
　　竹帘卷起，透过支起的竹窗，只见萧清还坐在窗边，立笔欲书，却久久没有下笔，一直痴痴地看着桌案上的纸张，清风微拂，吹乱了鬓角的几缕他也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邱小秋坐起身，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萧清还发呆，师父总是这样，很少笑很少说话，总是待在书房里不怎么出来，就算出来了也不怎么说话。师父似乎很喜欢发呆出神，经常负手站在桃花树下愣愣地看着林子，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再不然就像现在这样，仿佛失了魂一般。
　　师父就像一个谜一样，邱小秋闷闷地想，自己怕是永远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很少笑就算有也只是淡淡的一抹，他眉毛微蹙，眼眸深邃的就像千尺的深潭，虽然平静却孤单又寂寞，那双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那里是她完全看不懂得东西……
　　想着想着，邱小秋只觉得头越来越沉，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啪”的一声邱小秋一下子坐了起来，捂着脑袋大叫：“啊，好疼！”
　　她抬头却见萧清还一手拿着被她扔在一旁的书，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地站在她身旁。
　　“师父！”邱小秋娇嗔了一声，撅着小嘴揉着脑袋。
　　“你又在这偷懒，书看得怎么样了？”萧清还一弯腰坐在了她旁边的石凳上。
　　“我哪有偷懒啦，只不过，只不过打了个盹儿嘛。”邱小秋嘟囔着，“那也比师父你好多了，师父你都发了两个时辰的呆啦。”她又竖起两根手指在萧清还眼前晃了晃。
　　萧清还微微一愣，轻咳了一声：“你口诀都背完了吧，现在默写一遍我看看。”
　　“啊，又要默写啊。”邱小秋的脑袋立刻耷拉了下来。
　　“哦，好吧。”看着萧清还像刀子一样的目光，邱小秋只好妥协，她知道在这样的师父面前，妥协是最明智的选择。
　　“呼，好啦。”邱小秋一口气把五页纸那么长的口诀一下子都默了出来，这可是她辛苦了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的成果啊，为了吃到师父做的菜，值了！
　　萧清还拿起纸扫了一眼，微微点头道：“不错，一字不差。”
　　听到了师父的表扬邱小秋心里美滋滋的，不由的偷笑起来。
　　“不过……”看着萧清还微微蹙眉审视的样子，邱小秋一颗心又提了上来，“你这书法怎么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你看这几个字歪歪扭扭的。”
　　邱小秋只低着头，闷闷不乐的踢着脚下的泥土。
　　“看来从现在开始，你每天要临几贴字才行。”说着萧清还便要起身去书房拿字帖。
　　“哎呀，师父。”邱小秋实在忍不住，双手拉住萧清还的衣袖就抱怨了起来，“每天要看五十页书就已经够累的了，现在你又要让我临字帖那我还不得累死了呀。”邱小秋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嘟囔道：“又是看书又是练字的，我又不想考状元，我不想学这些，不想学就是不想学。”说着便一通乱扭撒起泼来，邱小秋知道师父虽然看似严厉，但每次自己用这招时师父都会心软下来。
　　萧清还看她一副泼皮任性的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哦，你不想当状元，那你想当什么，想学什么？”
　　邱小秋一下子来了精神，倏地跳了起来摆了个大侠挥剑的样子，大声道：“我要当女侠，学武功！”
　　萧清还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嗯，好一个侠女。”说着便起身，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回书房，“原来这小丫头想学这个，呵呵。”
　　萧清还回了书房，只留下邱小秋一个人在原地，她小脸通红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捶着腿骂骂咧咧道：“笨师父，坏师父，笨师父，坏师父……”
　　不一会儿，萧清还便从书房里走出来了，听邱小秋骂骂咧咧地，也不在意只道她小孩子脾气耍耍性子，他摸了摸邱小秋的小脑袋轻声问道：“小秋，你可知道为师最得意的是什么？”
　　邱小秋毕竟敬他是师父，却也不敢再继续无礼生气，只嘟着嘴小声问道：“是什么？”
　　萧清还看着她那孩子气的神情，柔声道：“江湖人只道武功盖世便是天下第一，熟不知头脑中的智慧才是制胜关键，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但脑中却无一物，那也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
　　说罢他叹了口气，又道：“为师我自诩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无一不通，世人只道我武功剑法当今绝世，谁又知道我最得意的乃是兵书战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道。”
　　萧清还低声喃喃：“只可惜我怀才不遇，人人只当我是疯子，想报国却无以报，当今世上唯有两人知我懂我，只可惜……”
　　邱小秋见萧清还神情没落，不由担心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萧清还低头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微微一愣，又看向那片桃花林：“为师本想把我最得意的东西教给你，只是现在看来，或许是为师错了，你也许并不适合学这些，也罢，为师便教你你想学的。为师的理想怕是此生都难以实现了，我只愿你能够得到你想要的。”
　　邱小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萧清还微微一笑，从身后慢慢拿出一物。
　　只见双手之上却是一把精巧的短剑，长约十五寸二分，剑鞘上雕刻的花纹朴素却十分精致，剑柄的末端还坠着颗翡翠小珠。
　　邱小秋痴痴地看着这剑甚是喜爱，她接过短剑，不由得用一只手握住剑鞘，而另一只手则爱怜地抚摸着剑鞘上的花纹。
　　“哗”的一声萧清还一把抽出了短剑，邱小秋只觉得剑气逼人，剑身散发着幽幽白光。
　　他踏地一跃，衣摆轻扬，只见萧清还在空中翻了个身，剑尖着地轻轻一弯，轻盈的身子便像羽毛一般落在桃花林的一片空地上。
　　剑在他手中仿佛与他合二为一了一般，随心而出，随心而动。劈、砍、撩、格、洗、截、刺、搅、压、云，剑若飞凤，灵活地在萧清还的手臂，手腕，五指间游走，霜锋雪刃霎时飞舞满空。
　　此剑法刚柔并济，吞吐自如，一招一式尽是巧妙，加之萧清还步伐行云流水，身形轻快如风更加显得这剑法空灵优美。
　　只见萧清还飞快地转了个身，仰面朝天，宽大的衣袂拂地，尘土飞扬，剑气四射击落了朵朵桃花，刹那间，片片花瓣如雨般洋洋洒洒。花雨间，那个青色的身影风一般的潇洒，眉间英气逼人，嘴角噙着骄傲的微笑。
　　萧清还手腕轻转，只听“哗”的一声，短剑脱手轻飞入鞘，白光一晃又顿时消逝，邱小秋握着剑鞘的双手不由一颤。
　　花瓣还在飘洒着，却怎么都近不了他的身，那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微风轻轻掀起他的下摆，他面色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刚才的那个有着绝世技艺和傲气的剑客并不是他。
　　邱小秋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出神，这是她的师父吗，那个她心目中儒雅的书生？
　　“怎么了，傻了眼了？”萧清还走到她身边温和地看着她。
　　“师父……原来你这么厉害啊……”邱小秋垂着头满脸通红的说，“我还以为……”
　　“什么？”萧清还继续看她。
　　“我还以为师父是个迂腐的只会教徒儿看书写字的书生呢……”邱小秋声音越来越小，师父真是个全才，不仅会做菜还会这么厉害的剑法……
　　萧清还心底不由一笑，道：“这剑法名曰散花小剑，是为师所创的无相剑法中的一式，你并未从小习武因此没有内力为功底，加之又是个女孩子，这一式以轻巧灵活招式巧妙取胜，是最适合你的，待你将这一式练好以后为师再教你别的。”
　　“真的师父？你真的打算教我剑法吗？”邱小秋惊奇地问道。
　　萧清还柔声道：“自然是真的，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这剑自然也是送给你的，剑亦如友，你要好好善待，只有剑在心中人剑合一，剑法才能达到高深的境界。”
　　邱小秋心中不知有多高兴，脸上笑开了花道：“多谢师父，你对我真好。”
　　“师父，这剑有名字吗？”邱小秋问道。
　　“名字……我却从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萧清还看着邱小秋手中的短剑喃喃道。朦胧的记忆中曾经有一个女子经常用这把短剑舞剑，他记得她最后一次舞剑的时候，漫天彩蝶飞舞，她亦笑靥如花，剑没入胸中，鲜血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血色印着残阳无比凄哀，而那时的他却只能看着她如此死去，什么都做不了。
　　“师父……师父……”邱小秋歪着头看着萧清还，唉，师父怎么又在发呆了？
　　“嗯……”萧清还回过神来正对上邱小秋的一双大眼睛，心下大窘道：“从现在开始这把剑就叫承影，它就像你的影子一样时刻跟着你保护你，切不可随意丢弃。”
　　“承影……这名字真好听。”邱小秋轻轻抚摸着短剑满心欢喜，“师父你放心吧，除非我死了，否则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带着它的。”
　　看着邱小秋如此高兴，萧清还也满心欣慰。
　　“不过学剑归学剑，书还是要看，字还是要练的，既是我的徒弟不看书不练字怎么能行。”萧清还瞬间又回归了他那‘书生’的本性。
　　“啊……师父，你怎么这样！”邱小秋感觉自己又跌入了地狱一般，小声地撒娇道：“师父那能不能少看一点，少练一点啊，我还要学剑嘛。”
　　“那好吧，都依你好了。”萧清还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回书房去了。
　　邱小秋爱不释手的玩着那柄剑，摸摸这里又看看那里，脑海里还不时回味着刚才师父舞剑的场面。
　　可她没注意到的是，就在刚才萧清还舞剑的那片空地四周的桃花树上，各有六朵花瓣如花的形状摆放，深深地嵌入了树干之中。
　　诺大的空地上青影不在，徒留下被剑气和内力激起的花瓣依旧漫天飞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