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秋风今又是》墨千竹

5、计划

　　幽暗潮湿的地牢里静悄悄的，只听到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偶尔也可以听到锁链撞击地板发出的清脆声响。
　　地牢很大，四壁都是由铜铁铸成，刀枪不入坚若磐石，任你是武林的绝顶高手也插翅难飞。这样偌大的地牢里却只关着一个犯人，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身影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那铁链似乎也是拴在他的身上。
　　“哗啦”一声，地牢入口的铁栏霍然拉开，顺着长长的走道望去，两侧墙壁上的蜡烛被瞬间依次点亮，似蓝非蓝似绿非绿的光映照在入口处那人的身上，说不出的诡异。
　　只见那人一身白衣，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正是连绮霄，不过此时他却没戴面具露出脸来，乍一看倒像个雍容闲雅的中年文人，谁又能将他和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联系在一起呢？
　　他顺着走道，缓缓走到那名犯人面前，只见那人正襟危坐在地上，有两条铸在墙壁上的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扣在手腕上，虽然衣着狼狈满是血污，但依然遮不住他身上道骨仙风的气质，只见他双目紧闭脸上波澜不惊。
　　连绮霄看着他的样子诡异地一笑，道：“邱飐鹤，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依然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啊。”
　　邱飐鹤却并未睁眼只道：“他呢？”
　　“死了。”连绮霄冷冷一笑道：“别说是他，就是整个凌霄山庄除你之外再无活口。”
　　邱飐鹤顿时一愣，双目一睁定定地看着他：“你这个畜生，他留你性命你却恩将仇报灭他满门，我真后悔当初没有一剑杀了你！”
　　“后悔？你该后悔的事多着呢，你最不该的就是和连正庵合力杀了我父亲！”连绮霄冷冷说道。
　　“多年前我就同你说过，你父亲练功走火入魔失去意识滥杀无辜，如若不除必将为害武林，一切皆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你莫要再执迷不悟。”邱飐鹤依然坐在地上看着他劝道。
　　“那只是你们的借口罢了！我父亲一生无欲无求怎会觊觎武林至尊宝座而去练那邪门武功，分明是连正庵想除掉我父亲以夺凌霄山庄庄主之位，如此杀父夺位之仇岂能不报！”连绮霄满面愤恨。
　　“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无法，正如你所说我和你叔父合力将你爹杀了，你怎不杀我为你爹报仇？”
　　连绮霄收起怒容冷冷道：“我留你一条老命自是为了别的事，更何况有人保你性命我自然也不得违抗。”
　　“哦，看不出还有能让雅湮斋斋主也毕恭毕敬的人？”邱飐鹤挑了挑眉嘲讽道。
　　“哼，你落得如此下场还称口舌之快，杀你不过是点头间，你别不知好歹。”连绮霄顿了一顿又道：“更何况那东西我们已经到手，你早晚也不过是一死！”
　　“什么？！”邱飐鹤顿时惊诧道：“你们已经拿到了？”
　　“你以为就凭一个毛丫头就能阻止我么？”
　　“那我孙儿呢，你们将她怎样了？”邱飐鹤不住颤抖挣扎两下想要站起，却无奈受伤太重又跌了回来。
　　连绮霄看到他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她么，掉下山崖摔死了，想必尸首也已被狼吃了吧。”说罢他转身便走，只留下邱飐鹤坐在原地满目颓然喃喃道：“秋儿，爷爷对不起你……”

　　夜已深，玄离镜已经站在书房外等候多时了，可始终不见师父出来。他知道此时师父定是与人有要事相商，他不知道这人是谁，可他知道这人身份不一般，因为连师父都对他礼遇有加。这人每次来访都身着斗篷隐藏的极其隐秘，连他也没见过这人的样貌，他只知道这人会定期来雅湮斋与师父商谈，而且每次来访都是深夜。
　　他本不该来，要不是裴凝紫求他他是绝对不会这个时候来打搅师父的。
　　他很奇怪裴凝紫会害怕师父，虽然他也害怕，但他总觉得裴凝紫是不应该的。
　　虽然连绮霄授徒严厉但却不失谦和，可是玄离镜总觉得师父虽表面谦和，但内心却犹如万年冰山般寒冷，尤其是看人的眼神像刀子一般，让人有种要被千刀万剐的感觉。可每当师父看裴凝紫时，眼神便会截然不同那是真正的宠溺和温柔，如水一般。
　　起初他以为那是因为凝紫是女弟子的缘故，所以师父当然不会像待男弟子般待她，但后来才发现全然不是这样，在二代弟子中宫影和羽凤也是女弟子，而师父却也不似像待凝紫般待她们。
　　他和凝紫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但他从来都不懂师父，凝紫也不懂。
　　那个人呢？他会懂吗？玄离镜想，也许吧，毕竟他是雅湮斋里唯一不惧怕师父的异类。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黑影从门内缓缓走出，身形瘦长身着裘皮斗篷正是那个神秘人。
　　他看也未看玄离镜一眼，站在门口的小厮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扶着他道：“老爷小心。”那人“嗯”了一声，两人便走出院外。
　　“镜儿，你不是找为师有事吗，怎么还不进来？”屋内传来连绮霄冷冷的声音。
　　“是，师父。”玄离镜回了回神走进屋内。
　　连绮霄人有洁癖甚爱干净，书房内自然也是纤尘不染，书籍桌椅都摆放的井井有条。书房虽然不大但却十分雅致，屋内摆放着一两株兰花，四面墙壁也挂有山水图，而桌案上铺着的是他还未画完的花鸟。
　　玄离镜刚走进书房只觉得周身被淡淡的檀香萦绕，紧张的神经便瞬间放松了起来。只见书房内还有间内室被珠帘遮挡着，隐约看见有幅画像挂在墙上。
　　连绮霄正坐在桌案旁边的椅子上只手端着茶杯轻轻一呷道：“我正要找你，没想到你自己倒来了。”
　　“师父，我……”
　　“镜儿，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玄离镜话还未说完便被连绮霄打断。
　　“徒儿不知，请师父明示。”玄离镜拱手道。
　　连绮霄仍旧啜口香茗道：“那人便是黑石首领。”
　　“黑石首领？！”玄离镜惊奇道，那个赫赫有名又极其神秘的暗杀组织，传闻前御史台林之桢林大人回京途中惨遭杀害，一夜之间林家满门被屠便是黑石所为，而六扇门至今无法查到黑石的蛛丝马迹，如此令人闻风丧胆组织又怎会……玄离镜满心疑惑，“可他怎会……”
　　“怎会与我们雅湮斋有所来往是么？”连绮霄起身手负身后，“你可知我们雅湮斋能有今日成就多靠黑石大人暗中支持，若没有黑石大人在财政上相助，雅湮斋便无法在江湖上立足，更何况为师我与黑石大人相交甚深。”
　　“师父，徒儿还是不明白您为何今日……”玄离镜低首道。
　　“无妨，你不明白也很正常，为师今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与黑石大人将要施行一项大计划，而我希望你能助为师一臂之力。”
　　玄离镜单膝跪地道：“师父要求徒儿做的徒儿必当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错，你能这样说，为师甚是高兴。”连绮霄将他扶起道：“离镜，你虽然不是为师徒弟中资质最好的一个，但为师知道你勤奋努力，这么多年来武功修为也大有进步，在加之你个性沉稳不似紫儿那般冲动，为师对你很有信心。”
　　连绮霄捋了捋胡须道：“今日夜已深，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的任务日后为师自会告诉你。”
　　“师父，我……”玄离镜却吞吞吐吐似有话要说。
　　“还有何事？”
　　“师父，师妹她要我问你……她现在是否可以离斋……”
　　“她还是想要去找他么？”连绮霄脸色霎时变冷。
　　“……是……”
　　“也罢，”连绮霄叹了口气道：“你且告诉她，日后我自会让她同你一起离斋，今日我同你讲的事你先不要告诉她。另外你把商邪叫过来，为师有事要交代于他。”
　　“是，师父。”玄离镜拱手道。
　　“你且退下吧。”连绮霄摆了摆手。

　　玄离镜忘记了他是怎么走到自己房间的，他只是一直在想着师父的“计划”，究竟是怎样的计划他猜不透，他觉得师父的神情很奇怪，他不确定他是否看到师父眼睛里那嗜血的光芒，他只是莫名的不安，这是少有的，因为他从来都是内心平静波澜不惊的，就算灭凌霄山庄满门时他也从未有过像现在一样的感觉。
　　当他走到房门口时，裴凝紫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她就坐在他门前的石阶上，双手托着腮愣愣地看着天上的星星，他知道她想的永远不会是自己，她的心里只有他。他不确定她是否还爱他，但就算是恨她也不会分给自己一点点吧，他想，他的嘴角划过一丝无奈自嘲。
　　“在想什么呢？”玄离镜走近，拍了拍裴凝紫的肩膀。
　　“啊，师兄你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师父怎么说？”裴凝紫迫不及待道。
　　“他说过一段时间会让我陪你一同离斋。”玄离镜温柔地看着她，“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有机会去找他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有师兄你在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裴凝紫他的手撒娇的摇了摇，“师兄谢谢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裴凝紫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算了，至少她在你面前永远是那个真实的会撒娇的师妹，他想，他在她心目中至少还是与别人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