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秋风今又是》墨千竹

13、她

　　不管外面的世界是怎样，清云涧永远都是安详又宁静的世外桃源，不过……呃……这是在邱小秋住进清云涧之前。现在的清云涧嘛……
　　“哇哈哈……我来也！！”
　　只听一声犹如饿狼扑食一般的嚎叫，一个娇小的身影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随便往旁边的大石头上一丢，“扑通”一声便从高处翻了个跟头跳到了河里，半天也不见她浮上来。
　　周围只有瀑布飞流直下震耳欲聋的声音，水里却还是一点声响也无，突然“哗”的一声，一个雪白的身躯从水里跳了出来，她向后一甩头，用手抹了抹脸，那面容清秀甜美可人，却不是邱小秋又是谁？
　　在清云涧五年的光景，邱小秋身上早已没有那十一二岁小女孩的稚气，却多了几分少女的妩媚，她已经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不过……这做的事嘛，要另当别论。
　　河水清澈，邱小秋一头扎进河底跟着鱼儿们潜游，如玉般光洁而修长的双腿像鱼尾一样摆动，她就好像一条美人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游着。
　　水雾蒸腾，邱小秋拧干了头发穿好衣服，仰面躺在河边的青石上隔着水汽看着天空想着心事，师父年年下山，每次都要去个十天半个月的，还不让她跟着，可这一次足足去了两个多月了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呸呸呸，乌鸦嘴！师父那么厉害怎么会有事。”
　　邱小秋一下子坐起身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却又转过头看着那瀑布，似乎想隔着水帘看出什么来。
　　只听“隆隆”一声瀑布后面的山石慢慢抬起，水帘中间好像被人劈断了一般，水雾缭绕，一个青色的身影从水帘的缝隙中缓缓走出，邱小秋定睛一看正是萧清还，高兴地一连踏着水中的碎石向他飞奔过去，一下子便扑进了萧清还的怀里叫道：“师父，师父！你总算回来了，这次去了这么久，秋儿都想死你了！”
　　萧清还被她一扑身子微微有些晃动，却还是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略带责备地轻声道：“为师这不是回来了么，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说完一只脚踏进水里向岸边走去。
　　邱小秋双手搂着萧清还的一只手臂，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萧清还却不语只是微微笑着听她罗嗦个不停。
　　邱小秋哪里知道此时萧清还一步一步走得甚是艰难。
　　终于他走到岸边时，脚下一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师父！你怎么了？！”邱小秋被他顺势一带也倒在地上，她赶紧起身将萧清还扶起。
　　萧清还用剑撑着地，对她摇了摇头，嘴唇微张刚想说话，暗红色的血却顺着嘴角丝丝流下，英挺的剑眉皱成一团，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想是挺了很久终于挺不住了。
　　邱小秋此时吓得流下泪来：“师父，你这是怎么了，你哪里受伤了么？”她低头一看“啊”地惊叫了一声，只见萧清还一只手捂着腹部，鲜血顺着五指不住地渗了出来，青色的衣衫被鲜血染成一片红色。
　　“师父……师父，你……你站起来啊！”邱小秋边哭着边要扶萧清还起身，萧清还流血过多四肢无力，还没站稳又栽倒在地上，“咳”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溅在邱小秋的衣裙上，星星点点，宛若朵朵红梅却美得触目惊心。
　　虽然以前萧清还从山下回来时偶尔也会带点小伤，可邱小秋哪里见过他一下子流了这么多血，她吓得霎时没了主意，想再次扶他起来却发现连她自己的腿都软了，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秋儿……别哭……师父没事。”萧清还声音有些虚弱，修长的手指缓缓抹去她脸上的泪，在那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点点血渍，“不过流了点血……你别害怕……快扶我回筠中居。”他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带给她无限的坚定与安慰。
　　“是，师父。”邱小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咬了咬牙站起身，将萧清还的一只胳膊扛在肩上，扶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树林。

　　刚进筠中居还没等邱小秋扶他坐下，萧清还一把推开她一只手颤颤地从怀里拿出一朵莲花放在她手掌中道：“秋儿……你先把这朵莲花……放到药房的冰窖里……保存好。”
　　邱小秋低头一看，并蒂双生莲！难道师父年复一年地下山寻找，就是为了这样一朵冰莲吗？“可是，师父……你的伤……”邱小秋眉头一蹙担忧地看着他。
　　“先别管我，你快去！”萧清还从没像现在这样焦急，已经是第五天了，冰莲已不再像刚刚采摘时那般透明，再不用冰块保存好他所有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快去啊！！”
　　“师父，你……”邱小秋见他眼神凌厉，容不得她拒绝，气得一跺脚扭头便向药房跑去。待她回来却发现萧清还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地上也留下一大滩血迹。
　　“师父！”邱小秋再也顾不得什么，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萧清还移到了床榻上，好不容易颤着双手将他层层衣物解开，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是怎样一副千疮百孔的躯体！从健硕的胸膛到腹部甚至连背部都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刀伤，剑伤，杖伤，手臂上还有烫伤的痕迹，大的伤痕被小的覆盖着，更有一处刀伤居然从肩胛骨一直划到了腰际。
　　邱小秋实在无法想象师父曾经都经历了些什么，他曾经流过多少血，她咬着嘴唇轻轻擦拭着萧清还的腹部的伤口，不停地往上面撒着药粉生怕不够用，不知撒尽了多少瓶金疮药，她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却更加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师父，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你答应过的，不会让秋儿一个人，你答应过的！”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就算曾经跌落万丈悬崖时也不曾如此。
　　邱小秋紧紧握着萧清还的手望着他，他此时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全身上下热的发烫，薄薄的内衫被汗水汗湿黏贴在炙热的肌肤上。邱小秋见萧清还薄唇微张只道他要说些什么，刚凑过耳朵去听，只听他喃喃一声“云……”便昏睡过去。
　　邱小秋觉得奇怪师父无缘无故的说天气干嘛，她也没细想只是用冷水沾湿了帕子擦拭着萧清还的额头和上身。
　　她一直坐在床边边打着瞌睡边为师父扇风散热，也不知过了多久，邱小秋头一歪也沉沉睡去。

　　待到邱小秋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她一睁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倒了师父的床榻上，身上还盖着被子，而师父却不见了。师父刚刚受了重伤，会去哪儿呢？邱小秋心下着急，不由地担心师父会不会出事，她连忙踏上鞋子，匆匆跑出门去寻找。
　　邱小秋刚跑到桃花林亭子旁边的拐角处，却看见萧清还从药房里走出来，一只手拿着那个装并蒂双生莲的盒子，另一只手提着纸灯。邱小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唤他却忽然噤了声。萧清还并没有往筠中居的方向走，而是绕过了筠中居往后山的方向去了，那，是邱小秋在清云涧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
　　邱小秋此时是又奇怪又好奇，忍不住跟在萧清还身后想要一探究竟。
　　萧清还从来没有禁止过邱小秋去后山，就好像他知道邱小秋永远都不会去那个地方似的。其实邱小秋来过一次，只是还没走到密林深处，她就忍不住回去了。
　　后山的密林里总是冷飕飕的时常有阴风刮过，而且好像还有鬼哭的声音，邱小秋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放着前山的灿烂阳光不去享受跑到后山来。
　　此时，邱小秋已经跟着萧清还走到密林深处，她冷得双腿打颤，耸着肩膀拼命地把脖子缩进衣服里，可是寒风依然在她耳边呼啸，仿佛鬼魂低低的诉泣。
　　萧清还衣衫单薄，肩头披着那件他受伤时穿的青衫，上面的鲜血还是那么触目惊心，阴风吹得衣袂簌簌作响，他却丝毫不觉得寒冷，也许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他并没有听见邱小秋的脚步声，只是向密林深处走着。
　　“真不知道师父怎么受得了这里，又刚刚受了伤……”邱小秋心里犯着嘀咕，却又紧紧跟上萧清还的脚步，一青一绿两个影子就这样消失在满林烟雾之中。

　　邱小秋一直小心翼翼跟在萧清还身后不让他发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山洞前，而那鬼魂的低泣声也越来越近，一直在她耳边萦绕着。
　　邱小秋站在洞口许久，迟迟不敢进去，这山洞带给她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她说不上来那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就是觉得这山洞十分不祥，充满着死亡的气息。可她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一股脑的冲进了漆黑的山洞里，因为，她知道师父在里面。
　　原来山洞里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漆黑恐怖，反而是让她意外的空旷。山洞两侧的的石壁上渐渐泛出微微紫光，邱小秋不由得好奇贴近墙壁一看，才发现原来石壁的岩石中夹杂着紫水晶矿石，这使她不由得暗自惊奇。
　　越往山洞的深处走去，紫光便越发强烈，而此时邱小秋再也听不到那似鬼魂低泣的声音，只有洞中的暗流不知在何处滴答滴答着。不知过了多久，邱小秋突然停住脚步，她惊呆了，只能容得下两人宽度的窄小甬道忽然间豁然开朗，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看不到顶端也看不到边界的巨大岩洞，原来这是一座内部中空的高山，它的内部蕴藏着丰富的紫水晶矿藏，它们掩藏在普通的岩石中，像星星一般璀璨闪烁着紫芒，此时，邱小秋只觉得自己被笼罩在浩瀚的星空之下，内心充满了无限的神奇与向往。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岩洞中心还坐落着一座像祭台一样的高高石台，只不过上面并未摆放着任何祭品，只立着一座两人多高的水晶石棺，而水晶棺前的那抹青色的人影正是萧清还。
　　“师父……”邱小秋心中不禁更加疑惑，“师父站在那里干什么？”
　　邱小秋悄身走近石台，站在石台下向上望着，那水晶棺里充满了一种淡蓝色的液体，但令她更为惊讶的是有一个人影竟悬浮在这水晶棺中，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邱小秋本以为裴凝紫应该是她一生中所见过的最为美丽的女子了，其实就算在整个江湖武林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绝世美女，只不过和水晶棺中的这位女子相比，裴凝紫却还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只见棺中的女子，长发如水藻般在蓝色的水中飘荡，她虽然双眼紧闭但不难想象若是她睁开眼睛，那该是怎样的一双璀璨星眸，朱唇轻启，嘴角边还挂一丝淡淡的微笑，若不是她脸色异常惨白，邱小秋准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她身上只裹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如烟般飘散开来，裸露的肌肤在水中若隐若现如月光般皎洁，她美得宛若天外飞仙却又夹杂着淡淡的忧伤与凄然，那是种让人无法嫉妒的美。
　　萧清还此时面对着水晶棺，就那样伫立着，静静地注视着棺中的女子，那样的眼神邱小秋也曾见过，就在他独自一人发呆的时候，可她从来不懂他眼中像雾一般迷蒙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而就在这一刻，她好像忽然明白了，那是……深深地思念与感伤？邱小秋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她从没见过师父像现在这般，满眼如水的温柔只为了一个人。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泛起丝丝的难过，原来自己并不是他唯一爱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