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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主母刁难日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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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攸似也想到了那段往事,他没再说什么,神情有些沮丧,踉踉跄跄地走了。
裴思清目送王希攸离去,长吁一口气,今儿一早她就觉得右眼一直在跳,都说右眼跳哀,没想到一上午果然没有一件顺心事,于是她让念之赶紧关门歇业,随后便回吴府休息去了。
吴府是典型的大户人家,世代经营酒馆客栈,祖上曾出过当官的,所以又比一般的商人家多了一丝官气,现在的吴老夫人是吴老爷的正室,吴连晨便是她所出,只是这正室长子一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过个几年,吴老夫人又没有所出,吴老爷便纳了一房妾,吴老夫人曾为此事大吵过,可是终究没留住吴老爷的心,那妾室一进门便生了个儿子,把吴老爷乐得合不拢嘴,大摆宴席,吴老夫人只得守着自己的病儿子终日以泪洗面。然而,有所得必有所失,随着年岁渐长,吴连晨锋芒渐露,虽然身体孱弱,但是长相俊美,头脑聪明,只要是账簿,他看一眼便知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吴老爷很是高兴,对这个病弱的大儿子非常宠爱,反之小妾生的儿子从面容到资质非常平庸,入不得吴老爷的法眼。母凭子贵,吴老夫人又重新获得吴老爷的欢心,小妾便渐渐被冷落。
这一出吴府情仇本是与裴思清毫无关系,但是坏就坏在她是吴连晨以死相逼硬要娶进门的媳妇,吴老夫人在吴老爷去世后把吴连晨当做唯一的精神支柱,对儿子是百依百顺,见到儿子为一个陌生女子要死要活,虽心里万般不愿,但是面上还得装着和蔼可亲,裴思清刚嫁进来那一年,夫妻俩过得倒也恩爱,吴老夫人看自己儿子气色一天好过一天,对裴思清的看法也改观了一些,谁知吴连晨一年后病情便开始严重,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精神一天比一天低迷,无论裴思清如何照料都不见起色,终于英年早逝,裴思清当时哭得泪如雨下,再次唱起了哀歌,吴老夫人当时气得直骂裴思清克夫。至此,吴老夫人便一直视裴思清为眼中钉,冷面相对。
在吴连晨去世的三年里,裴思清便一直过着白日去酒馆打理,傍晚回吴府用餐休息的生活,虽然她还是吴家大夫人,但那也是外人眼中的风光,只有念之与她自己知道,吴家一直将她拒之门外,一直不愿接纳她,只是为了顾忌大户人家的颜面和大少爷临终时的遗言才准许她晚上在吴府歇息,而留给她的不过是一处小院,院里一间旧屋,三进三出,正好与裴父、念之一人一间。裴父傻了之后只知道熬药,专捡贵的药材配药熬药,裴思清在小院墙角处又搭了两处小棚,一处给父亲熬药,一处留着自己酿酒。当时吴连晨去世时给她留了许多首饰与银钱和她现在经营的小酒馆,首饰与银钱她都还给了吴家,只留下小酒馆,不是她不爱财,而是她觉得不能再亏欠吴连晨什么,但是那间小酒馆她却舍不得归还,因为在那里,吴连晨曾经手把手的教自己如何酿酒,那个酒馆是唯一可以让她感受到他曾经存在过,也是她现在生活的唯一来源。今日她对着钱夫人的那一通风光话语,也只是呈一时口舌之快,自己的身家还真的是少的可怜。
回到自己的小屋,念之看到裴思清一脸郁郁,便安慰道:“小姐,您先休息一会吧,等吃饭时我叫您。”
“念之,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每次看到他,我的心还是这般疼呢?”裴思清捶着心口,眼泪溢不住地流出。
“小姐,你还是忘了——他吧!”
裴思清挥挥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无力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念之乖巧地退出,但是垂下的眼眸深处一片黯淡,似伤感又似无奈。
裴思清从怀中拿出王希攸幼时送她的玉坠,碧绿的一只蝴蝶,两只翅膀上分别刻了“希”与“清”,代表俩人比翼双飞。这只玉坠并不值钱,但是对于当时还懵懂的少年与少女却是极美好的物品,因为它代表爱,代表情,也就是为了这一份深情,裴思清断了与王希攸的一切,她怎么能连累他呢?她怎么忍心让他的状元之位葬送在她手下呢?她一个罪人的后代又有什么资格拥有他的深情呢?
纤纤玉手抚过玉蝴蝶,摩挲着不舍收起,当时自己任性地说出跟他一起远走,他没有答应,裴思清的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那么做也只不过是给他的离去一个借口,让俩人都看清眼前的现实,错过了只能继续错下去,何必再无休止地纠缠呢,他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女子相伴到老,而不是一无所有的自己。
裴思清轻轻叹口气,收起玉蝴蝶,正想起身去隔壁看一下自家老爹又在熬什么药,念之却急急地冲了进来,嘴里不停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慌张?看把你急的。”裴思清并不觉得在吴府能出什么大事。
“小姐,大事不妙了。慕容掌柜差人送来了拜帖与聘礼,正在前厅差李阿婆向老夫人提亲,提亲的对象就是小姐你。”李阿婆乃为媒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慕容掌柜正在前厅向老夫人提亲,提亲的对象就是小姐你。”
裴思清气地直跺脚,待到心绪平静后,她带着念之来到前厅,只见县里最有名的李阿婆滔滔不绝用尽一切赞美之词颂扬慕容沐。
“吴老夫人,您深居简出怕是不知道外面的形势喽,现如今整个临安县谁不知道慕容沐慕容掌柜的大名啊,他那个如意铺日进斗金,酿造的梨花白千金难求,听闻你家大媳妇也喜欢酿酒,与你家大媳妇正巧是一对呢。更何况慕容掌柜那长相可是百里挑一的俊,貌比潘安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玉树临风衣冠楚楚相貌堂堂风流倜傥集天地之精华聚天地之灵气......”
“咳。”慕容沐被李阿婆这番夸奖相貌,虽然高兴但似乎又有一点点过了,随打断,“李阿婆,说重点。”
“呵呵,慕容掌柜害羞了,那老身就说点具体的。”李阿婆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复又抬头对着吴老夫人笑吟吟地介绍:“吴老夫人,慕容掌柜说了,只要您家大媳妇愿意嫁过去,一定八抬大轿从正门迎娶,一定不会因为是二嫁就一切从简,不仅办还要办的风风光光,让整个临安县的人都知道。慕容掌柜还说了,只要您家大媳妇愿意嫁过去,该有的聘礼一样不少,还会把如意铺酿造的一半梨花白友情提供给吴家的酒馆客栈。慕容掌柜还说......”
急匆匆赶到地裴思清听闻这一番话,冷笑一声,这媒婆口才不是一般的好,竟能把寡妇嫁人说得这么好,还把慕容沐夸得上天了,说的她都有些心动了。她再看厅里的情形,便明白了一二。
吴老夫人一脸凝重地端坐在上位,面色隐隐有发怒的迹象;吴老夫人身后的大丫鬟忆苑皱眉看向她;吴府小妾赵姨娘与她那平庸的儿子吴连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笑得奸诈;厅中唯一出声的李阿婆唾沫横飞,媒婆气势十足;反观之,这场求亲戏的另一个主角——慕容沐,神色平常,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水,对于求亲的结果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他身后的六儿照旧毕恭毕敬为慕容沐扇着扇子。
“李阿婆,您口渴吗?念之,上茶。”裴思清平平稳稳地立于前厅,丢给跟在身后的念之一个眼神,念之会意,上前挽住正口若悬河的李阿婆坐在椅子上,端了茶水递给还要开口的李阿婆。
“李阿婆,喝口茶润润嗓子。”念之道。
裴思清见念之稳住李阿婆,先向吴老夫人请安,又转向一旁端坐的慕容沐,柳眉倒竖,斥道:“慕容掌柜,我已经答应为你做御酒,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慕容沐微笑地看着正发火的裴思清,他起身,一步步走向裴思清,待走至身前,忽然拉着裴思清的手大声道:“我喜欢你啊,所以来求亲。”
裴思清倒抽一口凉气,不安地看向坐于上方的老夫人,心想,死定了,今天不死也得扒成皮了。
慕容沐趁着众人都被惊着时,再次抛下一个惊喜,道:“思清,今早你不是在酒馆都已经答应了么?还说只要我求亲,你马上嫁我。”
“你...”裴思清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少在那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就刚刚,你回来的前一个时辰。”慕容沐信誓旦旦,“我这一个时辰又是找媒婆又是准备聘礼,此心日月可照。”
“我...”裴思清觉得天在旋转,地在晃动,她在飘,她此刻恨不得飘远点。
“我知道你感动,你嫁过来,我会对你更好,你天天感动,好不好?夫人?”慕容沐继续深情款款。
“够了,这都成何体统,太不像话了。”吴老夫人终于爆发,面色阴晴不定,强忍怒气,心平气和地对着一旁深情款款地慕容沐道:“慕容掌柜,求亲一事,吴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思清既进了吴家的门,就没有再嫁人的打算,吴家家规也没有媳妇二嫁的规定,她生只能是吴家的人,就是死了也只能是吴家的鬼。忆苑,送客。”
一直乖巧立在吴老夫人身后的年轻丫鬟忆苑走向大门,侧身恭敬地对慕容沐和李阿婆道:“慕容掌柜,请回。李阿婆,请回。”
慕容沐弯腰在裴思清耳边轻声道:“夫人,你放心,为夫一定救你出去。”说罢,也不给裴思清还嘴的机会,动作迅速地领着六儿朝门外走去。李阿婆见求亲的正主都走了,自然跟着走了。
裴思清看着慕容沐远去的挺拔背影,咬碎一口银牙,慕容这个混蛋跑了,要剩下她一个人应付老夫人,她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的。
裴思清收起愤怒的神色,换上一副柔顺的模样,转身对吴老夫人道:“娘,思清决无再嫁的念头,我一定会恪尽本分,老老实实地当好吴家媳妇。慕容掌柜只是在今早找我帮他酿造御酒,我没想到他会求亲,这求亲的事我会找机会与他说清楚,御酒也不帮他酿了,以后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往来。”
吴老夫人看着面前低头温顺的女子,心中百般恼火也发不出来,自从儿子病逝后,她便没给过她好脸色,她也不恼也不吵更不提离开吴家,安安分分地守着后院的小屋照顾傻父照料小酒馆,任劳任怨,也没在她面前说过一句是非,争过一份属于她的家产,这样的儿媳妇照理说是应该满意的,可是一想到连晨是在娶了她之后病情加重的,吴老夫人的心就火烧般疼,怎么对着裴思清也笑不出来和善不起来。
裴思清低着头等了半天也不见吴老夫人斥责,又不敢抬头瞧瞧发生了什么,就一直这样低着头柔顺地站着。端坐在下位的赵姨娘看见两个吴夫人一句话也不吭,心里一阵思索,想裴思清自从大少爷去世后,在吴家的地位那是连她都不如,如今又闹出这么一出,自己肯定是要站在吴老夫人这一边的,于是出声道:“思清,你可真是不简单那,先是一个表哥,如今又来了一个慕容掌柜,你究竟有没有身为吴家大媳妇的自觉?”
吴老夫人在听到表哥时,面色明显的变了变,一时阴晴不定,看向裴思清的目光都带了恨意,她重重地咳了声,打断赵姨娘,冷冷道:“思清,娶你进门是晨儿以死相逼我才允许的,我是一直都不赞成的,尽管你现在是吴家大少奶奶,可是只要我一句话,你就是吴家弃妇,若不是晨儿遗愿,你也不会还待在吴府。今日,我把话挑明,我不管你心里还有没有晨儿,只要有我在一天,不管是什么表哥还是什么慕容掌柜,你都休要再想,趁早死了再嫁的心。”
赵姨娘见吴老夫人已然动怒,在一旁赶紧煽风点火,道:“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到处勾引男人...”
“赵姨娘,请你嘴巴干净些。”裴思清一听到处勾引男人,怒火渐起,也不顾是在吴老夫人面前,语气加重了些。
赵姨娘见吴老夫人没有出面制止,胆子大了些:“裴思清,你这是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不过教训了你几句,你就敢顶撞,老夫人还在这呢,你是不是不把她老人家放在心上那?”
“哼,您也知道娘在那,我还以为您不知道呢,要不您怎么逾矩教训起我了呢?好歹我才是娘的媳妇。”裴思清能容忍吴老夫人的冷脸与怒骂,那是她欠着连晨的,是她心甘情愿,可不代表一个姨娘都能欺负到她头上。
赵姨娘瞬间变了脸色,惶恐地看向主坐上的吴老夫人,吴老夫人端坐不语,面上看不出情绪,连刚才眼里的那点恨意都消失不见。赵姨娘最怕的就是吴老夫人这副观音似的庄重,看不出心中所想,年轻时她刚嫁进来,不知深浅,冒犯了看着面善的吴老夫人,没想到往后的日子过得真是辛苦不堪,她硬是费了许多工夫,奉承巴结讨好样样不少,这才得以在吴老爷过世后还继续带着儿子留在吴府当她的姨娘。
赵姨娘正琢磨要不要向老夫人讨个巧,这时刚送完客的大丫鬟忆苑开口道:“老夫人,午饭准备好了,该开饭了。”
吴老夫人看向忆苑,笑道:“还是你这个丫鬟懂我的心,要是当初连晨收了你,也不会那么早...唉...吃饭吧。”
赵姨娘见吴老夫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讪讪地闭了口。
裴思清见她闭口,自是不会再主动招惹她,遂向吴老夫人告退带着念之出了前厅。自从吴连晨病逝后,裴思清就没与吴家人一桌子吃过饭,每次都是在厨房自己做些小菜与父亲念之一起吃。裴思清出了前厅就准备往厨房去,寻思着中午吃什么,没注意碰上了正吩咐人端菜到饭厅的忆苑。
裴思清见了忆苑立马笑脸相迎,开口道:“刚才多谢你了,要不然我又得惹娘不高兴了。”
忆苑冷着一张脸,并不准备接话。
裴思清有些尴尬,但转念一想,自从吴连晨死后,忆苑便一直对自己冷冰冰的,心里一阵怅然,绕过忆苑直接向厨房走去。
“今日我为你解围是为了老夫人,我不想她老人家再受什么刺激了。”
忆苑头也不回的丢下这一句,慢慢走远。
裴思清身子一僵,有些心烦意乱地走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