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沐低头看着在睡梦中挣扎不已的裴思清,眸色暗沉,今日若不是他一时兴起想要回来,若不是他正好回主屋,这个女人恐怕就要淹死在浴桶里了,竟然洗澡也能洗睡着了,真是让人连发脾气都懒得发。他抚着裴思清湿漉漉的秀发,暗暗叹一口气,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在给他惊喜之后再给他一次打击,看似聪明却又在某些事情上单纯的近乎白痴,不仅不会照顾自己,还分心照顾那些她在乎的人。
被慕容沐慢慢抚着头发的裴思清渐渐停止挣扎,她在梦里正绝望彷徨地淋着暴雨,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伸向她,轻轻拥着她给她温暖,她想看清这双手的主人,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暴雨始终遮住那人的容貌,她不甘,奋力拽着那双手,慢慢把自己与那人凑近,她兴奋地努力看去,竟吓得大叫。
那双手的主人竟是那个混蛋——慕容沐!
梦中受了刺激,裴思清被惊得突然坐直身体,张开双眼看到的就是慕容沐放大的美男脸。她又是一声大叫,以为还在做梦,慌忙倒回床上,闭眼,一个劲地告诉自己那是梦。
慕容沐抱臂看着床上装尸体的某人,嘲讽道:“我一回家你就装尸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一句恶毒的话语打碎了裴思清的自我催眠,她放弃地从床上坐起,指着大门,冷冷道:“出去。”
“夫人别忘了,这是我的屋子。”
裴思清听后,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突然发现自己在被子底下竟然是赤\裸\裸的,她再看向已经无任何热气的浴桶,一时之间,脸色白了青,青了绿,绿了红,红了又黑,煞是精彩。
慕容沐在一旁看得好笑,凉凉看口:“你我既是夫妻,我岂能见死不救,让夫人在浴桶中淹死?”
裴思清听到这,已大致了解自己定是在浴桶中睡着了,恰巧被慕容沐看见,于是顺理成章地救了自己。只是,这救人的人大饱眼福,被救的人羞愧欲死。
慕容沐见她气色还算健康,便道:“穿好衣服来一趟‘酒’屋。”说完就离开了。
穿好衣服的裴思清觉得先前失去的气势又回来了,那个慕容沐禽兽败类混蛋,他就不能找欢喜来救她么?
来到“酒”屋,裴思清就被慕容沐放在桌子上的五间宝贝吸引了目光:南海黑珍珠色泽圆润,黑如碳墨,龙眼般大小,用海蚌装着,保证了鲜活之气;蚩尤药蛙被装在一个酒坛之中,坛中是如意铺的梨花白,那些药蛙个个喝的肚子圆滚滚的;金神木是一株人形植物,因外表像树皮,因而得名神木,此刻栽在黑土中,枝叶翠绿;夏千里踏雪是一朵洁白如雪的莲花,相传它是神兽独角兽飞奔在雪中踏雪而成,因而十分稀少罕见,它被放在一个堆满冰块的铁箱里;最后一个大乾朝皇子的眼泪被装在一个透明的瓶子里,寥寥几滴。
裴思清暗自赞叹,慕容沐果然是厉害,短短半日便收齐了这五件宝贝,要知道这五件宝贝即使在它们自己国家,那也是一眼难见,千金难求。
“你是怎么在短短半日就收齐这五件宝贝的?”裴思清一脸好奇。
慕容沐扬眉,淡淡道:“夫人难道不知道江湖上有一座无量楼么?只要肯花钱,那贪财的楼主自会为我办好。”
裴思清嘴角微抽,果然不能小瞧了他的钱,不过,他却知道如何保存这些珍宝,也算难得,尤其是拿梨花白喂养药蛙,可见他对酿酒甚是精通。
慕容沐一脸高深莫测地盯着裴思清沉思的侧脸,心里暗道,这小寡妇果然居心叵测,想试探我会不会酿酒,我岂能让你如愿。
二人各自满腹心思,一时之间整个“酒”屋寂静无声,深秋午后的阳光有些斑斓,照在二人脸上,都有种奇异的亮色。
欢喜进屋时看到的就是少爷正深情款款地凝视少夫人,少夫人一脸娇羞地低着头,二人之间竟有一种光芒,暖暖的,很温馨。
她因担心裴思清的身体,最后不得不打断这温馨一幕,她先向慕容沐行礼,又对裴思清道:“少夫人,您该吃些东西了,可别饿坏了身体。”
那发呆的二人俱回过神来,看到欢喜一脸感动,都有些赧然,这小丫头究竟看到了什么?
裴思清经欢喜提醒,腹中是有些饥饿感,于是便随欢喜去吃饭,临走时顺口问:“慕容沐,你要不要一起来。”
慕容沐笑嘻嘻道:“既然夫人盛情邀请,为夫哪有不去的道理。”
裴思清突然觉得叫他实在是一件错事。
吃过饭,裴思清把今早端王爷与怡然郡主到访的事情简略地告诉了慕容沐,没有说郡主为难她的事,也没有说王爷威胁她的事,并告诉慕容沐端王爷下令三日后酿好御酒,送往临安县衙给他品尝。
慕容沐只淡淡应了一声,显得兴趣缺缺,裴思清只道他害怕见郡主,所以是这般不快的模样。
下午,裴思清要李兆定的红木大床到了,慕容沐看到这张大床时,满脸说不出的抑郁,而裴思清则是万分欣喜,李兆则在低头极力憋笑,欢喜满脸通红。
当晚,裴思清就睡在了红木大床上,那个惬意啊,那个舒服啊,都想哼哼小调了。
当晚,慕容沐独自拥被而眠,那个愤恨啊,那个难受啊,都想骂人了。
第二日,裴思清精神十足,面色红润,慕容沐两眼乌青,面色苍白。
李兆见到后,凑近他家少爷身边小声劝道:“少爷,您以后还是以身体为重,这才刚成亲,不急于一时的。”
欢喜一脸崇拜地看向裴思清:“少夫人,您真是女中豪杰。”
慕容沐看一眼李兆,莫名其妙;裴思清看一眼欢喜,胡说八道。
慕容沐照旧去如意铺照看生意,裴思清因为要酿造御酒便不去了,慕容沐也没再说什么。
“酒”屋里,裴思清一脸火大,品尝着味道怎么都怪怪的御酒,明明已经把所需要的酿酒珍宝都备齐了,步骤也是分毫不差,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都已经是今日酿造的第十坛御酒,再不成功,不仅浪费了珍宝,还要被端王爷治罪。
于是慕容沐进屋时看到的就是一身浓香酒味,黑头黑面的裴思清,她正端坐在椅子上,眼神直直地盯着酒神杜康,嘴中喃喃自语:“杜康啊杜康,您老人家好歹是个酒神,给我点提示吧,我求求您了。”
慕容沐讪笑,端起裴思清放在桌子上的不满意御酒,倒了一杯,那酒颜色淡青,闻着一股清新,浅尝了一口,顿觉齿生莲香,再尝了一口,又品出了梨花白的浓香,最后一饮而尽,涩涩的木头味竟是让他回味起之前的莲香,想再饮一杯。
他走到裴思清身边,伸手在裴思清面前晃了晃,裴思清毫无反应,他突然计上心头,低头在裴思清的颊上偷了个香,裴思清这才惊觉,用手狠狠擦着脸颊,瞪着慕容沐。
“我刚才尝了一杯,真是上等佳酿,夫人这酒叫什么名字?”慕容沐有些微醺,这酒的后劲有些过大。
“琼浆。”
“可是上古流传下来、仙界仙人饮的琼浆?”慕容沐惊诧。
“正是。”
“夫人怎么会酿制琼浆?这酒已经绝迹人间两百年了,自从两百前花无酒逝世后,便再也无人能酿得此酒,无数后人想要循着古籍酿造,均是无果。”
“唉,我怕也是那无数后人中的一员了。这酒已经是第十坛了,味道却始终不对,我反复试验,就是不知道哪一处出了差错。”
裴思清懊恼道,她又不想拿残次品冒充佳酿,可是再酿不出,那就是欺君之罪,得满门抄斩、灭九族的。
慕容沐摇摇头:“这么好的酒不喝有些可惜,不如夫人与我畅饮一番,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好不好?”
裴思清已经江郎才尽,始终领悟不了其中奥妙,便答应了慕容沐的提议。他二人便在西院里搭了一张桌子,叫了几碟小菜,赏月对酒,很是惬意。
裴思清已微有些醉意,这琼浆非酒力不好者不能喝,她突然想到自己逝去的娘亲,心里非常难受,对着慕容沐一通诉说,才觉得好过了些。
慕容沐拿着酒杯,不发一语,裴思清以为他要睡着时,他突然开口:“你想不想听听我娘亲的故事?”
“嗯。”
“呵呵,我娘嫁给我爹正是风华正茂时,那几年里,我爹对我娘的宠爱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即使我娘想要天上的星星,我爹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摘。我娘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虽然我爹有很多女人,但是他只这么宠她一个,她也已经知足了,所以在我出生以前她过得很幸福。可惜,就在我娘怀我的时间里,我爹却迷上了另一位貌美的女人,把对我娘的宠爱统统给了她。我娘质问过我爹,你猜我爹怎么回答的?”
裴思清摇头。
“你是我的什么人,不过是一个过气的小妾,就妄想干涉我的幸福?”慕容沐咬牙切齿地模仿,“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爹怎么能这么说娘呢?娘破坏了他的幸福,那么他破坏的是谁的幸福呢?我娘就是在那种情况下生了我,才不过七个月,为了生我,我娘用尽了生命里的最后一丝光亮,那男人竟连看都不看一眼躺在床上他曾经宠爱的女人,他只冷冷抛下一句‘这是不是我的孩子’,我娘听后,瞬间苍白了脸,连她的孩子都没看上一眼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裴思清听完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慕容沐,原来在他光鲜的外表下,内心竟是这般敏感脆弱,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陪他静静坐着。
“你当时才刚出生,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裴思清有些疑惑。
慕容沐一口气饮完杯中酒,仰头看着月亮,深吸一口气,对裴思清道:“养大我的奶娘告诉我的,她是从小看着我娘长大的,对我娘的感情十分深厚。”他转过头,神色灰暗,“我娘是不是很可怜?”
“不。”
慕容沐看她,有些愤怒。她继续道:“因为你娘她爱过,你爹也爱过,对于你娘来说,最可怕的其实不是你爹恶语,而是你爹的不爱。”
“有些女子穷其一生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个男人,愿意做你爹爱你娘时所做的一切,你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
“当然了,在此,我不得不对你那个花心大罗卜爹鄙视一番,他的这种喜新厌旧的做法非常之恶劣,我劝你也不要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
慕容沐被她最后一句逗笑了,这个女人还真是胆子大啊,他笑道:“夫人,这是不是在暗示我不要抛弃你?”
裴思清无语了,此人真是死性不改,前一刻还一副天下我最可怜的模样,下一刻又恢复混蛋的本质。
“我要去看火候,你继续。”说完,便进屋了。
慕容沐跟上,随裴思清来到蒸锅锅前,裴思清打开蒸锅,先放入千里踏雪,再放入几滴用药蛙唾液做的梨花白,最后把洗干净切好的神木根茎放入,盖上盖子,待一盏茶的功夫后,再拿出那个装着皇子眼泪的瓶子,正要倒入时,被慕容沐拦下,裴思清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你不是总说味道不对么?不如从材料下手,一样样检查,这样说不定有效。”
裴思清点头:“好吧。”
她要盖上盖子,慕容沐却伸手接过,说:“夫人,这种粗活就交给你夫君吧,你去歇一会。”
裴思清因为试酒试了一天,已是十分疲倦,这时也没再坚持,便把盖子给了慕容沐,伸着懒腰道:“还得用天锅蒸闷一个时辰,那我先睡一会,等好了你叫我。”
“好。”慕容沐低着头,看着蒸锅内粘稠的翻滚物,一滴泪水落入锅内,瞬间无影无踪,他迅速地盖上盖子,用力眨了眨桃花眼,又恢复成那个天下英俊无敌的慕容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