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镜》幸运蓝

7、第六章 薄荷凉心

　　樊俊觉得睡了有史以来最舒服的一觉，只是模糊间觉得腰部有些酸痛。他眯着眼翻了个身，模模糊糊的景象映入眼中，破旧的窗帘，有些斑驳的墙壁。细数这些年，虽然过得不如意，但似乎也没住过这么破陋的房间。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喃几句便又投入梦乡。再醒来已经是大半中午了，叫醒他的竟然是不停的敲门声。

　　樊俊揉着睡眼，披了件衣服踩着嘎吱乱响的地板去开门。这被他摔的有些变形的木门开来，一个憨厚的中年美国男人站在门外。一番交谈之后，樊俊彻底苏醒。

　　那头倔强高傲的小狮子走了...租的房子也退了，来敲门的是房东。樊俊坐在破旧但干净的床上，手触摸到的是雪白的床单，上面斑驳着一块块红色的痕迹令他揪心。

　　他真的拿着那些钱跑了吗？为什么拿着钱躲起来，他到底在想什么？樊俊读不懂那个难懂的人，他表面冰冷，性格多变，甚至鲜少和他说自己的事。自己能知道的原来只是他的名字，如今想来却也不知真假了。

　　“哎...”

　　“是谁让我们大少爷如此魂不守舍？”梁思瑜端起一杯柠檬茶凑到趴在吧台上的樊俊嘴边。

　　樊俊无力的推开眼前的杯子，掐了个响指：“一杯Rum！”

　　“喂，别喝了吧，你最近脸色很难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梁思瑜看着身边忧伤的大男孩，他戒烟一年多了，如今竟不语抽了一大包，吞云吐雾间他一声声的叹息在噪杂的pub里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许久，他一口饮下杯中的黄褐色液体，抖了抖烟灰：“我抓到一只倔强的小猫...我以为他会被我驯服，会窝在我身边...可是许久之后，他竟然不念旧情的悄悄跑掉。哼...薄情的东西！”

　　“呵呵，是你没看清吧...猫本就是孤傲的，他不同于犬，猫不会被任何人拿捏住，他弱小的外表下是一颗充满野性的心，但是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被他吸引。猫本就是不会窝在家里腻在你身边的，况且你确定你捡到的是猫不是小老虎吗？”

　　“什么意思”樊俊已有些微醺。

　　“虎也是猫科动物，虎有着王者的不屈服，但是他冷酷高傲的外表下，却有一颗脆弱的心灵，他寻寻觅觅独来独往，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气息，其实他很渴望被爱。如果他甘心被人凌驾，那就是把凌驾他的人当做了此生最重。”

　　梁思瑜的话似乎很有深度，樊俊虽不好好学习，但这些话他听得懂。

　　思索片刻，樊俊突然起身亲切的抱了一下身边的军师：“谢了兄弟！”然后迈开长腿跑出夜场。

　　“呵呵...大约只有狼王能驯服虎王吧...”梁思瑜推推眼镜拿起柠檬茶笑了笑一饮而尽。

　　【他冷酷高傲的外表下，却有一颗脆弱的心灵，他寻寻觅觅独来独往，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气息，其实他很渴望被爱。如果他甘心被人凌驾，那就是把凌驾他的人当做了此生最重。】

　　你在哪...你在哪....天气有些入秋，风凉飕飕的打着樊俊的胸膛。他穿过大街小巷，走过一排排的住宅。出入每个餐厅酒吧，可是都没再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天夜里他竟忍痛掐破了自己的手掌也不肯讨饶，也不肯向他屈服，让疯狂的少年以为他便是那样为钱出卖自己的人吧！

　　那个高傲的男子竟毫不反抗的被他欺凌....他....

　　樊俊拼命晃了晃头，无力的蹲在街边，夜晚华灯初上。他点燃一支烟深沉的思索着什么，身边突然递上一瓶苏打水。

　　他错愕抬头，路灯下那张和自己相同的脸正担忧的看着自己：“小俊，你累了就和我回去吧...”

　　“擦！你他妈是幽灵还是我的话没说清楚！老子不会和你回去被那个女人当木偶一样掌控！你为什么不带着你的马子赶快滚回去！”樊俊愤怒起身夹烟的手指着远处豪车上的长发女人。

　　“小俊！！那是申小姐，多亏她带我来才能见到你！你怎么能这样侮辱她！”樊琛也愤愤提高音量。

　　“呵！多亏了她让我又见到你！！见到你我就会想起十二年前你们如何赶走我和爸爸！见到你我就会想起七年前我到警察局去认领爸爸的尸体！见到你...呵呵呵...见到你我就会想起我在学校被人骂没爹娘的野种，而你却在金碧辉煌的温室里享受生活！”

　　嘶吼的男孩气势渐弱，声音也喑哑起来，眼中满是悲伤的眼泪在打转。

　　樊琛哽咽着想拉弟弟的胳膊，却被对方甩了个尴尬“小俊...我...对不起...爸爸的事，我确实无能为力...”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可怜...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你回去告诉那个女人，把爸爸留给我的股份都给我，别他妈想一点点牵制我！想让我对她屈服，没—可—能！”说罢转身离开。

　　“小俊！！！”

　　远处插着口袋的男孩站住身却未回头：“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是不是在找许先生？”

　　樊俊顿时神经绷满，转身快步到樊琛面前：“你把他怎么了！”

　　“他...他离开洛杉矶了...这是他要我转给你的”

　　樊俊接过哥哥手里的一个信封，他急忙拆开，一打褶皱的纸币，上面还斑驳着风干的血迹。除此之外，信封里再没有其他东西。

　　他颤抖着双手反复翻找：“还有呢？？还有呢？？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吗？”

　　“没有了，前天早上他给申小姐打电话说要见我，然后就给了我一个信封，然后说他要离开洛杉矶了...”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樊琛无奈的摇摇头：“许先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不过...”

　　“什么？”

　　“不过我觉得他好像受伤了，不知是身体还是心情，脸色很难看就离开了。”

　　樊俊懊悔的倚靠在路灯杆上，他抬头看着深蓝的天空。星星那么远，远到只能看见斑点。星光间一闪闪的红光是夜航的飞机像流星一样划过他的头顶。

　　从那天起，这只野狼像丢了魂一样，每天不再昼伏夜出，而是晨起上课至傍晚，回到公寓便不再出门。公寓原本是两人间，而樊俊个性有些孤僻，所以他要求独居也得到了校方的应允。如今公寓紧张，他的房间也不得不“对外开放”了。

　　“你好，我是Louis，是转学来的高二生。”金发碧眼的少年伸出白皙的手，却被这魂不知归何处的野狼深深的无视了。

　　少年长得十分可爱，大大的眼睛有着绿宝石一样的瞳孔，白皙的面孔绝对是引人犯罪的楷模。

　　【学长，你最近瘦了很多，我刚才去超市买了点面包放在冰箱里，你要按时吃。】

　　【学长，这种麦片对身体好，你要不要来一杯？】

　　【学长，浴室的灯我修好了，你可以去用了哦~】

　　久而久之，Louis每天缠着樊俊，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的。樊俊则一脸冷酷，插着兜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后面可爱的男孩子帮他拿着包拎着早饭捧着牛奶，活脱脱像个小媳妇跟着大爷一样。

　　“哎，你最近生活蛮惬意的嘛，多了个小尾巴，是不是很幸福？”梁思瑜打趣道。

　　樊俊不语，只是埋头吃着盘子里的金枪鱼面。餐厅远处，金发的小尾巴在前台眼巴巴的等着樊俊最爱喝的卡布奇诺。

　　“喂！少爷！你看！”梁思瑜语气紧张的拍着樊俊的胳膊。

　　随声望去，几个穿着随意的男生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身材高大的围着一头金色毛发的小孩。

　　见樊俊没有动，梁思瑜起身快步上前：“喂，你们干嘛~”

　　一个叼烟的男子像是他们的老大，摇摇晃晃走到梁思瑜跟前，他整整高出梁思瑜一头。梁思瑜被逼的步步后退，男生将烟头吐在地上：“老子在教训小朋友，管你屁事”

　　梁思瑜本就是个文艺君子，面对这些大高个的欧洲人他实在有些难以应付，他缩了下肩膀，眼前的高大男人立刻少了两颗门牙，他痛苦的捂着嘴，血从指缝间滴滴落下。

　　大学士惊愕的回头，身后的野狼早已怒气冲冲。

　　“这是学校的餐厅，你们是哪的野东西？”樊俊仰着脸一副毫不在乎的瞧着眼前四五个高大的男子。

　　“妈的！老子在这学校混了三年了，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你是哪个班的小子”

　　“哦呵！你们就是传说在学校时间最久的几个人吧...你老爸是校主任？对吗？所以才让你在这肆无忌惮、欺软怕硬？”

　　“哼！知道还不滚！杂碎！呸”掉牙男子卷起袖子做出要打樊俊的动作。

　　“好好好，你任性，你老爸厉害，我只好给管家打电话让他派人把这学校拆咯~~”说着掏出手机。

　　“你...你是Arthur？”捂着嘴的男子惊讶的看着樊俊。

　　樊俊撇撇嘴点了点头，掉牙男子吃了哑巴亏，悻悻的对其他兄弟招手示意撤退。

　　“你还真打算找贺叔啊？”梁思瑜小声问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省的老妖婆知道，我不会欠她人情~吓吓他们而已。”

　　说话间他已走上前扶起被吓坐在地上的金发男孩，男孩眼中已有些水汽。大眼睛眨巴眨巴眼泪似乎就要流下来，可怜巴巴的看着高出一头的樊俊，声音颤抖的挤出一个谢谢。

　　樊俊去大胡子杰尼那拿了一大包干洗的衣服，回来的路上路过自动贩卖机，那橙色的路灯下恍惚映出两个透明的人影，一个惬意喝咖啡，一个狼狈逃跑，他们撞在一起，喝咖啡的人洒了一身....

　　他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那里的人影已经散去，不过是抹不去的记忆罢了...他摇摇头走回公寓。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味道弥漫开来，他的神经被吊起，料理台边一个白色衬衣的身影氤氲在卡布奇诺的香气中。他有些着魔，手中的衣服掉在地上，他迷醉一般的靠近那个身影，从后面紧紧抱着他，似乎一松手就会失去他一般。

　　“Leo...Leo...不要走...不要走...”他闭着眼睛低声磨蹭着怀里人的耳廓，轻轻咬着他的耳垂，用柔软的唇落在白皙的脖子上，当二人喘息都变得明显，樊俊一把扯开男孩的上衣。

　　男孩毫无经验，从脖颈到胸口已是粉红一片。樊俊仍然沉醉在那醒不来的梦里，他啃噬着男孩的身体，男孩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却不想拒绝。直到男孩的裤子被打开，他实在害怕，便哭泣出声。

　　也许是这一声惊呼，樊俊从那迷离的梦中清醒，他看着怀里□□的白皙少年，他紧张的发抖，眼泪弥漫在脸上，一双绿宝石的瞳仁正巴巴的看着他。

　　“对...对不起！”樊俊连忙捡起地上的白衬衣披在他身上，转身尴尬去整理自己的衣服。

　　“不..不...学长，没关系...”男孩颤抖着手将衣服裹上，然后吸了吸鼻子：“学长，我煮了你爱喝的卡布奇诺~要不要尝尝？”

　　樊俊愣在原地，原来是这味道，让他迷醉，就像在那几平米的破旧出租屋里，许莫林也曾给他煮过卡布奇诺，那味道竟已渗入他的骨髓，如此难忘...

　　他转身看着男孩手里的泡沫咖啡，他尴尬的笑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唔！~”

　　“怎么了？？不好喝吗？还是....”男孩立刻紧张起来，扒着樊俊的杯子看。

　　樊俊却被他傻傻的模样弄笑了，揉着他松软的头发说：“挺好的，只是有些不太一样...好像是...”

　　“是薄荷叶~”男孩天真的笑

　　“薄荷？为什么要在咖啡里加薄荷？”

　　“因为听说中国人喜欢饮茶，薄荷也是绿叶植物类，加在咖啡里会比较清爽。况且...学长最近好像心情不好，我想总是喝咖啡会不会太甜腻？...所以...”

　　樊俊看着脸红的不知所措的男孩，同是卡布奇诺，加了一点薄荷却觉得焕然一新，喝多了甚至有些忘记原来的味道....

　　薄荷凉心，他放下杯子，将男孩揽入怀中。男孩低声问：“学..学长...Leo是谁？”

　　樊俊的心一颤，随后平静微笑：“一只...流浪的小野猫罢了...”

　　“它不在了吗？”男孩天真的眨巴着眼睛。

　　“它...跑掉了...从我的怀里跑掉了...”

　　啪嗒一声，房间内忽然一片漆黑，男孩吓得钻进樊俊怀里：“学长...学长..这是怎么回事！！”

　　“别怕，照例停电了而已，每个月都会停一次，我在别怕。”樊俊把怀中颤抖的男孩搂的更紧了。

　　月光打进玻璃窗，隔着鹅黄色的窗帘，室内一片静谧。男孩靠在小狼的胸口睡的香甜。他用手轻轻摩挲着男孩嫩白的背脊，那光滑的背上落满了暧昧的痕迹。

　　Louis睡的香甜，他像只小树濑熊一样抱着樊俊不肯撒手，樊俊却失眠了，他叼着烟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他不知是该放下还是继续寻找，一年了，再也没见到过那只小野猫，即便拜托了贺叔悄悄寻找，却也始终没有下落，这么大的美国，这么大的世界。他到底会逃去哪里？把所有内疚和思念都留给他一个人，小野猫真的很残忍。

　　两张单人床被挨在一起，两张字台也并上了。一间两室宿舍被Louis装饰整理之后活像个新婚的房间，满是温馨的家庭气息。

　　Louis从不多干涉也不敢多问樊俊的私人时间，他只是下课之后回到宿舍就开始准备晚饭，樊俊是高三生下课之后总有加课，偶尔还学着跟梁思瑜去图书馆。可是再也没去过夜吧，因为他知道“家”里还有人在等他吃饭，而夜吧再也没有惊喜等着他。

　　“不找小猫开始养小狗了？”梁思瑜端着书饶有兴致的问樊俊。

　　樊俊拿着笔一脸愁苦的看着满满一页数字，没在意他的意思：“什么猫狗...我哪养过...”

　　“噗嗤”梁思瑜笑了笑没再多说。

　　二人都静下来，好一会儿樊俊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

　　“小Louis哪里像小狗？”

　　“哈哈哈！难道不像吗？忠于你，一切为你都变成小主妇了，这么忠犬还不像小狗？”

　　樊俊扁扁嘴，没再说话。

　　“那...小猫呢？还找吗？”

　　对面的人不再看那一页晦涩的数学，微微挺直身子：“想，也想找...可是如果他故意躲着我....我又该去哪找....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地球翻过来也要把他找出来，亲自和他道歉...”

　　“道歉？你觉得他只想要你的道歉？你的内心只有对他的愧疚，那你也没必要再找他了。”梁思瑜合上书，认真的看着樊俊。

　　“为什么？”

　　“他没理由为了你一句廉价的对不起而流离漂泊....”说罢，梁思瑜拿着书起身：“如果你想通了，就别再找他，好好对待你的小狗....别再失去。”然后大学士把书放回书架一个人离开了图书馆。

　　樊俊捧着数学作业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