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林茹梦

12、第 12 章

　　自那以后，星魂又变得常常喝酒，也变得不愿意回到望星楼，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姐姐，我真的不敢相信，我所猜想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姐姐，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那么残忍的对我？你根本不爱我的，是吧？只有我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姐姐，我承受不住你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了！我认清了你，更认清了我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既然如此，你…不要怪我！
　　星魂静静的蹲在那块墓碑前，他不敢去想，那里，躺着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她曾带给他多少阳光与欢笑，而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是自己害了她，自己不但害死了她的父亲，更是将她逼上绝路！想到这里，他无比后悔，无比痛苦。

　　狂风大作，阴雨绵绵。
　　玉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后，小心翼翼的为他披上一件外衣。
　　星魂发现是她，并没有反应，只是怀抱这酒坛，愣愣的盯着那小小的墓碑。
　　“怪不得，最近总是不见你人影，原来，是到这里来看她。”
　　玉寒的语气里并没有星魂预想的失望或愤怒，而是以一种关怀的口吻。明月心的事，她也是听说了，只是她从没跟星魂提起。
　　“哼！你总算是发现了！也好，反正你总有一天也还是会发现的！”
　　他冷笑。玉寒平和的口吻，在星魂听起来正是莫大的讽刺。
　　“你这是什么话？星魂，你又怎么了？”
　　玉寒不懂，她不懂星魂在说些什么。星魂没有回答她，起身，向望星楼的方向走去，玉寒跟上他：
　　“星魂、星魂你等等，你听姐姐说，姐姐真的没有半点怪你的意思，你跟明月心姑娘交情好，她年纪轻轻却遭到如此不幸，你去看她，是人之常情啊！姐姐不会吃醋了，真的！这也是你为了尽朋友的一份心意啊！”
　　星魂一言不发，走进望星楼，坐在竹椅上，继续喝酒。
　　“星魂，我们不是快要成亲了吗？我已经答应你，要好好待你！我知道，明月心姑娘的死，你一定很难过，但是，我不许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他仍然只顾着自己喝酒。
　　姐姐夺过酒杯：
　　“你不要再喝了，你已经醉了！星魂，你现在心里很难过，我都明白，你跟姐姐生气姐姐也不会怪你！我只是要你相信我，我会永远陪着你的，过些日子，我们便离开这里，远离这些江湖恩怨，我们成亲之后，你要什么，姐姐都会给你…”
　　“成亲？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亲？”星魂冰冷的语气，仿佛正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星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茫然的看着他。也许星魂只是醉了，可是，她不懂为什么星魂要迁怒于她。
　　“姐姐，让我再尊称你一声姐姐！因为我实在是佩服你的心机，更感叹你的城府！哼！我知道这些日子我非但没有原谅你，更是常和明月心出去，所以你看不过去，又一次动了杀机！”星魂咄咄逼人。
　　“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是我杀了明月心吗？”
　　“这难道还用怀疑吗？”星魂的眼里满是失望与哀伤，或许，还夹杂着一些愤怒，“直到今天，我才完全看透了你的真面目!你口口声声说在乎我的生死，说过去的种种只是我误会了你！我倒是要听听，她的死，你怎么解释！”
　　他的话语仿佛世上最锋利的武器，将她本已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击得粉碎，她简直难以相信，那个曾经最爱她、最信任她的星魂，如今竟如此质疑她。
　　“星魂！你怎么可以这么冤枉我？你真的以为这是我做的吗？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我那天根本就没遇到明月心，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遇害了，我怎么可能会杀她？”
　　“空口无凭！现在整个青龙会都知道明月心是在你房里遇害的，而那天刚好你也是出去了吧！那天你忽然去了青龙会，又不告诉我你到底去做什么，结果就在那天，明月心她就惨遭不测，你让我怎么相信，不是你下的毒手？真怪我自己没有早一些看清你！又让你杀死了一个无辜的生命！”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啊！星魂！我那天去青龙会，只是想辞掉龙头一职，我根本没有遇见她…”她极力的辩解，可是比起她的伤心，语言显得是那样苍白无力。
　　“够了！你总是有理由的！只是这一次，我不会相信你！而且你应该也记得吧？我说过，如果她有任何不测，我不会原谅你，你也休想再见到我！”
　　星魂推开了她，准备走出望星楼。
　　“星魂！星魂…”玉寒连忙拦住他的去路，“不，我不让你走！你不是答应过要陪我一生一世吗？你不是发誓你只爱我一个人吗？星魂，你这是怎么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姐姐了吗？你怎么可以为了别的女人如此伤我的心？纵使我有千错万错，你都可以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吗？或者…或者在你心里，她的地位早已远远胜过了我？”
　　无以复加的痛，倒不如痛到麻木，以求解脱。 “那是因为我实在对你失望至极！你曾经是我最尊敬的姐姐啊！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恶毒如此残忍！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我实在不想说，这都是你逼我的！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所谓的地位背后究竟有多少无辜者的鲜血！明月心，她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她还年轻啊！她有什么错？你怎么就忍心对她下手呢？就算你看不惯我与她来往，你冲着我来就好了！”
　　玉寒静静的听他说。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那时一种绝望后的麻木。
　　“说下去呀！”良久，她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是啊！她与你不同，她热情、开朗，更重要的是她善良！当我生病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是她给了我活着的希望！而你，只会让我不断的去杀人、去为你卖命！你总是把话说得那么漂亮，而我只愿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你休想再禁锢我！让我走，或者，你杀了我！”
　　星魂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也在痛，可是事到如今，除了离开眼前的这个人，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因为，他看不透她，实在是看不透！
　　“星魂，你一定要这么逼我吗？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承认了是不是？我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这就是我的下场吗？星魂，我禁锢了你吗？你回答我！”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吗？她只是紧紧的抓住他，不让他离开！失去星魂，生，对她早已毫无意义。可是，可悲的是自己又不能选择死亡，他们的孩子，偏偏不该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世界上，尽管大夫告诉她自己的体质虚弱，而且情况越来越不妙，孩子很可能会保不住的，可是这些日子，她为了确保腹中胎儿的安全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常常到药铺去找寻最好的补品，每天都不忘记为自己煎药，甚至一直在忍受星魂无端的发脾气或闹情绪。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爱这个孩子！所以，她不能夺去孩子的生命！
　　“难道不是吗？”他又一次狠狠的甩开了她，这次，她没有站稳，重重的撞到了桌子上，一时间，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让她无法思想。也许是因为喝醉，星魂的双眼已经通红，“这望星楼，就仿佛是一个牢笼，你把我关在里面，不让我和外界接触，从来都只是让我为你杀人，对于我的想法你可以不闻不问，甚至欺骗、利用！我真傻，竟然对你惟命是从！是的，遇到明月心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可是为什么连这一丝丝的美好也要被你扼杀掉呢？你若是真那么恨我，干脆一刀杀了我！我早该想到，你回来找我，无非就是想除掉明月心！我不想听你解释，让我走！从今以后，我们…永不相见！我与你之间…将断绝一切关系！”
　　虽然醉酒让他神志不清，怨恨已经淹没了他的心志，可是当他说出最后两句的时候，语气却变得不坚定了。
　　玉寒发疯似的抱住他，不让他走。
　　“不！星魂！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快收回你的话，我会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星魂，你是要逼死我吗？如果你是铁了心要离开我，我也绝不会活过明天！”
　　“是吗？这话如果说给从前的我听，或许我还会被吓住。但是我现在已经不会再被你威胁了！一向爱自己胜过一切的你，怎么可能为了手下的一颗棋子，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你以为我不敢吗？或者…我的死活你早已经不在乎了吧！”她幽幽的说，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她痛不欲生，身体上的疼痛也变得愈发强烈，“星魂，我自以为这二十年我没有什么亏待你的，殊不知我竟让你活得如此委屈！好，是我错了！早在二十年前我就错了！现在，我只要你再回答我一次，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可是认真的？”
　　星魂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姐姐，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你不说话？算了…事到如今，我还能为难你什么呢？你早就变了，我也早就知道的，可我竟然…我竟然会傻到以为你会愿意与我重归于好！我竟然一直说服自己你的心里还有我！好吧！我没有好好对你，你恨我…恨我毁了你、糟蹋你、囚禁你，杀了你爹，又杀死了你最爱的女人！真是对不起，我让你活得那么痛苦！或许你早就诅咒我为什么不赶快去死！你不需要离开，该走的人是我！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我偿命吗？好啊，像我这样的女人，早就该下地狱！”
　　她终于承受不住，说着，竟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她已顾不得在星魂面前的尊严，自己的人生如此失败，她只是一心想死。她哭着奔出了望星楼，可是就当她刚跑到竹桥上的时候，强烈的剧痛让她无法再行动半步，于是，跌倒在地上。
　　而星魂，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姐姐，原来，姐姐也是会如此伤心，姐姐也会这样哭泣。她的哭声，猛然间唤醒了他。天啊！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而他看到她跌倒在桥上，却再也没有爬起来，连忙跑了过去。
　　血，他竟然看到姐姐的裙子上满是血迹，她的脸色苍白，身体痛苦的颤抖着，他不懂姐姐到底怎么了，身为杀手，他并不惧怕鲜血，可是此时，他竟感到一股深深的恐惧。他摇晃她的身体，企图唤醒她：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回答我！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怎么了？”
　　玉寒再无力回答他，直到她听不到星魂的呼唤，彻底的昏了过去。
　　星魂连忙骑上了马，他要赶快去请大夫，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