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木下》木雪兰琪

4、chapter 4

　　小清子看到我们便跑上前来，尹旷松了我的手。
　　“参见公主，参见大人。”她看了我一眼，平身后来到我身旁对我耳语道，“王后娘娘来了，等了公主有一个多时辰了。”
　　闻罢，我转身对尹旷说，“今天谢谢你了。”
　　他回了我一眼，便又牵起我的手，朝里走去。我急急拉住他，“我自个儿进去，你也早些回去安歇吧。”
　　他并不理会我。
　　外室的门敞开着，母后正坐在主位上闭目，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见到尹旷，眼中有丝惊讶，但只是一闪而过。
　　“母后，”我松开他的手，奔上前，站在母后身边，拉着她有些冰凉的手，轻声解释道，“午眠太多，若儿睡不着，也无聊得紧，便去了若离园。”
　　母后看了我一眼，再看向立于一旁的尹旷，轻轻点点头，便招手示意尹旷上前。
　　立于母后身前，我不安得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是垂眸，并不语，我又看向母后，不知母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脑袋，笑意盈盈得说，“母后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执起尹旷的手覆上我的，轻声对我们两说道，“其实本宫今天到此，并无其他要事，见着你们二人同在，也正好说了这事。”
　　我纳闷着，什么事儿非得深更半夜里说，却被接下来的话给惊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若儿，旷儿是你指腹为婚的夫君。”
　　母后看向尹旷，又接着说，“即使你们是这层关系，但是也要避闲，莫让人嚼了舌根。”
　　却闻尹旷不亢不卑道，“姑姑放心，旷儿今后会留心些。”
　　他竟然也知道此事！这事，难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我急急扯着母后的袖袍，问道，“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母后的脸溢满笑意，拍拍我和他的手，说道，“你还在母后的肚子里时，我和你舅母便订了这门亲事。”
　　我红着小脸，有些恼得问道，“为何就我一人不知？”
　　“忘记告知你罢了。”母后理所当然道。
　　我的脸红又因参差了份怒意，越加红了，又转眼看了眼尹旷，却见他正瞧着我，赶紧收了眼看向别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脑中一片空白。
　　母后看我一眼，见我低垂着脑袋看着地，不理会我的别扭，说道，“今儿个先回去歇着吧。”
　　尹旷道声告退，转身离去前又意味深长得看了我一眼。
　　待他走后，我便对着母后埋怨道，“母后为何不早些与我说呢，刚才真真是窘死若儿了。”
　　母后抿唇一笑，拍着我的小手，问道，“那若儿是否中意旷儿呢？”
　　我红了小脸，不语。
　　母后伸手掏出我颈上的半块玉片，轻声说道，“这是你们两的信物。定亲时你还是婴儿，旷儿也还是个八岁的娃儿。”
　　“旷儿当时还抱过你，替你换衣。他是个细心善良的孩子。母后看到他时，便觉得他做若儿的夫君是再好不过了。那若儿的想法如何？”
　　“他是个好人。”我答道。
　　“恩，旷儿还会在宫中呆上几日，你们多相处些，便慢慢培养些感情。”母后紧了紧我的手，重复了一句，“旷儿做若儿的夫君是再好不过了，若儿可要珍惜，不要跑了这份姻缘。”
　　我红着脸，点点头。摸着胸前的玉片，一股温暖沁入心扉。笑意盈上我的眉梢。
　　母后见我这副模样，笑着拍拍我的小手便起身了。
　　我送母后至门前时，她转身对我耳语道，“若儿，天变时，母后如果不在你身边，你便去找旷儿，知道吗？”
　　我愣住，今夜，有两个人同我说了此话，天，要变了。一个是我的未来夫君，一个是我的母亲。
　　过了今夜，会有何事发生？天，真的要变了吗？
　　我伴着窗卧在软榻上，借着月色，望向漆黑的夜空，室内唯一一盏宫灯在袭来的风中摇曳，忽明忽暗。
　　我只留门前两名宫女守着夜，其余的人全部退下。
　　一阵风吹入室内，熄灭了灯火，黑暗一片。我索性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着外头的声音，知了的叫声，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敲夜声。
　　不知不觉睡着了。
　　又做了个梦。
　　梦里，尹旷和我都已长大，他与我都着着大红的衣裳，立于高台之上，望着天边，脚下是一片人海。风起，衣袍翻滚，长发飞舞。他对着脚下高声说道，“今日是我和若儿的大喜之日，普天同庆。”他看了看身旁的我，忽然执起我的手，高呼道，“上天为证。”底下众人齐声高贺，“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他笑得释然，我看着近旁的他，惊觉他的身着同父王一致，帝王的纶巾，一身的金丝龙服。
　　我转首，却见父母双亲被困于牢笼之中。我再回首，他已不在。我一人立于高台之上，红衣发髻散去，天边雷声乍起，一道闪电划过天边，大雨倾盆。底下，一片漆黑，再无任何。我环顾四周，只我一人。雨砸了下来，落在我的身上，疼痛难忍。我开始奔跑躲避，不顾凌乱的发和衣裳。忽闻一声惨叫，一颗人头滚至我脚边，睁着瞠大的一双血眼看着我，张开的嘴巴似乎抽了抽，诡异的扯动嘴角，竟然对着我笑！我大惊，转身便逃，想要大声呼喊，却似哑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来，眼中的泪因为雨水而更加汹涌。
　　许久许久，我累得再也跑不动了，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抱住虚弱的自己，任由雨水打疼我的身子，一片绝望。天地间，竟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
　　忽然，雨停了，就像它来的时候，天地间阳光明媚。我站起身，望着前方不远处，一个男人站在凤凰木下，朝我挥着手，枝上的凤凰花开得格外艳丽，火红一片。我朝他望着，并未走近，两人都无动静。对峙片刻，却闻他一笑，走出树荫，五官也渐渐明朗了起来。一双深蓝的眼正盯着我，墨黑的长发垂于身后，高高的束起，深刻的眉目间一片温暖。我正暗忖着，却见他走过来，朝我低低得唤了声，“若儿...”我一愣，抬眼看着他，眼前的他我从未见过，但他眼中的温柔却迷惑了我。他掏出胸前的玉片，对着我微微的笑，和风细雨。我愕然，竟然是尹旷！他执起我的手，对着我轻声说道，“即使倾盆大雨，也要待它雨过天晴。”
　　我惊醒！
　　室外的阳光炫得我又合上双眼，待我再次睁开时，便闻身边的宫女轻轻的唤着我。
　　我转头看去，原来是小清子。
　　“公主，你终于醒了。”见我清醒过来，她欢喜得急忙上前扶我起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伸了伸懒腰，感觉全身僵硬。
　　“禀公主，已经快午时了。”小清子忙着给我准备穿衣洗漱，有些着急。
　　“这么晚了？”平时我都是辰时起身，用过早膳便去西释轩上早课。迟了也罢，今天便不去了。
　　“我的好公主，快快起身快快起身，可急死小清子了。今儿个一大早传唤的奴才便来报，王上正在昆和殿，吩咐等你醒了赶快过去一趟呢。”
　　“啊？”我腾得一声跳了起来，慌张得套上鞋，“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你赶快去替我拧把手巾。”我套上裳裙，慌慌张张系上带子，还一边问着小清子，“那奴才有说父王召我为何事吗？”
　　小清子摇了摇头，递给我手巾，又替我整了整衣裳，便按着我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发。
　　不出一炷香时间，我便奔出兮若宫，小清子和另一个宫女小浊子也适时跟上我，朝父王的书房走去。
　　到了昆和殿，对拜身的侍卫挥了挥手，见紧闭的殿门，便问道，“父王还在里面吗？”
　　他们点点头，道，“正在接见几位大臣。”
　　听罢，我便立于一旁等候着。
　　无聊得紧，我便小声问着门前的侍卫，“是哪位大臣？”
　　他们面色为难，紧闭嘴巴，什么都不说。我也不便为难他们，便又静静的立于一旁候着。
　　午时的阳光渐渐隐去，云层越来越厚，天色也暗了下来，一晃眼，竟似傍晚。
　　天边雷声滚滚，一声声闷雷由远及近，扰得人心神不宁。
　　我紧紧靠着门边，抓着近旁小清子的手，身子有些颤抖。想起昨夜的梦，胸口一阵紧缩，脑子晕沉。
　　“怎么了，公主？”小清子见我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担忧的看着我，握紧我冰凉的手。
　　我摇摇头，靠着小清子，努力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廊道上陆续掌上灯，让漆黑有了点点亮光和暖意。
　　忽然，一个惊雷乍起，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陡然照亮了本是昏沉的昆和殿。
　　我身子一抖，闭眼蹲了下来。捂着胸口，额上冒出点点汗珠子。
　　小清子也急忙随我蹲了下来，掏出帕子轻轻擦着我的额际，另一只手稳着我要倒的身子。
　　我勉强抬头看着她，对她扯了扯嘴角，轻声安慰着，“无事，只是突然被这闪电给惊了。”
　　她仍是担忧的看着我，收起帕子，双手抱着我，紧紧的。
　　只听到她抬头压低声音斥着侍卫，“公主都这般了，你们还能像根木头一般动也不动。到底是哪位大臣？我们好估量下时间啊。”
　　“这...”侍卫有些为难，见我脸色如死人般苍白，也只好作答，“禀公主，殿上是尹成司大人和尹旷大人。”
　　我一听，脸色更加难看，因为忆起了昨夜的梦。
　　我扯着小清子的袖子，急急站了起来，轻声对侍卫说，“等会你同父王说我已来过，但身体微恙，先行告退了。等好些便再来参见。”
　　侍卫点点头，担忧得看着我。我对他扯了个微笑，便拉着小清子和小浊子急急转身离开。
　　耳边又响起一记闷雷，我拉了拉身上的外裳，加快脚步朝兮若宫走去。
　　一阵急雨倾盆而下，躲闪不及，被淋了个彻底。
　　“公主，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们还是先找个地儿避避雨吧。”小清子拉着我朝近旁的宫殿奔去。不想，竟入了个不识得的宫殿。
　　站在廊前，我瑟瑟发抖。小清子脱下外衣披在我的身上，我仍感觉冷，冷到了骨子里。
　　经打听，这座宫殿是用于招待暂时进宫官衔正一到正二品的大人。而我们所在的这座宜轩宫兴和殿南厅所，这段时间正住着位正二品的大人，可此时因要事不在寝宫内。如若在，我们也不便入内。
　　入了这陌生的环境中，再加上身上的寒意，我终是体力不支昏倒在小清子的怀里。陷入黑暗前，只闻小清子一声声着急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