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木下》木雪兰琪

11、chapter 11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刺穿耳膜，惊醒了昏迷中的我。
　　我头疼欲裂，睁开眼，便见地上一片一片的阳光，才恍惚已是白昼，撑起上半身，身上的斗篷已经不在，摸摸脸，才发现脸上身上被涂了一层灰，估摸是坤森所为。
　　抬头环顾四周，却见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关了十几个宫女。我细细辨认，并未找到小清子，心中一片失落。
　　边上的宫女见我醒了，便坐了过来，小声说道，“终于醒了，你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呢。”
　　见我疑惑的看着她，便自我介绍道，“我是苍和宫的罗舞，你是哪宫的宫女？看你脏着脸的。”手便朝我伸来，我轻轻摆手阻止，说道，“不用不用，就让它脏着吧。我是刚进的宫，还未被嬷嬷们分给哪个宫。姐姐叫我右草吧。”若字分解便得右草二字。
　　“原来是刚进的宫女，怎这般可怜，刚进来便遇上了这事。”她叹了口气，见我年纪小，便像妹妹般摸着我的头，轻声安慰着，“这次其实也并非大事，只是换了个皇帝。待会儿嬷嬷们便会来安排我们。”
　　我心中凄然，改朝换代，竟只是皇室的事情，底下的人还是过着一样的日子。百姓也同这般。失了一个君主，来了另一个君主，只是如此。
　　想起方才凄厉的叫声，我担忧的问道，“姐姐，方才发生了何事？”
　　“方才，”她转头看了看其他的宫女，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方才是几个蛮国的士兵来了，抢了几个宫女。”顿了下，看看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这次叛乱，这些蛮国的士兵也出了不少力，所以尹成司这个逆贼对他们明目张胆的行为也不加制止。真是苦了我们这些人。”
　　“尹成司叛国？”我拔高声量惊问。
　　其他人纷纷转头看向这边，我赶紧低头敛目，拳头握得紧紧的。
　　罗舞拉着我挪到墙角，皱着眉头说道，“你怎这么大声。待会让屋外的士兵听到了就不得了了。”
　　“姐姐告诉右草，真有此事？”我拉着她的裙摆低低的问着。
　　她见我这副模样也不再责怪，叹了口气，说道，“这次确实谁也未曾想到，王上的重臣竟然叛变，甚至勾结了蛮国。不过好在我们底下的人并未受到牵连。”
　　我突然安静下来，混沌的脑子似乎被人一下子敲开，终是，认清了这事实，哑声说道，“死了许多人。”忆起那场面，我的心一阵收紧，胃也难受起来。
　　“多数死伤都是皇宫的士兵护卫。像我们这般的宫女和奴才一般都会被关起来听候他们的重新发落。”
　　我想起那些皇子皇女们，问道，“可知皇子皇女如何了？”
　　“听嬷嬷说，全被砍头了。”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罗舞，惊愕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担忧得看着我，替我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如若当时尹旷未送我出宫，现在我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其实，死了还好，最怕活着被人糟蹋了。”她摇头叹气。
　　我疑惑的看着她。
　　“后宫的那些妃子经过这一劫，都是要被分给有功劳的将士的。”
　　我暗喘一口气。作为女人，何其无辜！男人的战争，女人竟成了受害者。
　　我想起了朝凤宫的母后，便拉着她急急问道，“罗舞姐姐可知朝凤宫如何了？”
　　她惊讶得看着我，眼中有丝疑惑。
　　我尴尬得笑了一声，解释道，“我有个姐姐在朝凤宫当差...”
　　“朝凤宫是无事的，你大可放心些。”
　　“为何？”我好奇得问道。
　　“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
　　我暗忖，如若听其他人说的，为何语气那么笃定？忽然想起她是苍和宫太后的人。
　　“姐姐，难道太后也被？”
　　她点头，面色难看。毕竟曾是太后身边的人，主子去了，难免失了依靠，心中凄然几分。连曾见过太后几面的我，心中也陡然一颤，眼眶湿润。虽然她不疼我，毕竟也是与我骨血相连的亲人。
　　抬头看着罗舞，却见她紧盯着窗外。
　　我转头顺着她的视线一瞧，大吃一惊，赶紧低下头来，心中惴惴不安。
　　“吱呀”一声，门开了，阳光下走进一个人，看不清脸。可是却放下心来，不是他。
　　“你们一一站好。”待关上门，隐去了强光，才看清来人。
　　是一个胡人，长得非常漂亮，皮肤白皙透明，长长的棕发散在身后，眼睛是幽谭的深绿色，耳边挂着一个圆形的银环，随着他转头，那个银环一晃一晃，煞是晃眼。
　　我们都盯着他直瞧，并未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
　　他莞尔一笑，退后一步，眼神示意嬷嬷上前。
　　嬷嬷轻咳一声，一个凌厉的眼神杀了过来，将我们镇得瑟然。声音极冷得喝道，“如此无礼。怎伺候得好主子？”
　　“是。嬷嬷。”她们恭恭敬敬答道。
　　罗舞拉了拉我，眼神示意我。我点点头。怕惹事连累了她。
　　“你们排好队，让这位爷好生看看。”
　　“是，嬷嬷。”我也同他们一起回答了一声。想来，当奴才也不易。
　　我们十几个人在狭小的屋内排了两列，因为我个子不高，再加上染灰的脸，并未有人注意我。我偷偷排在第二列的角落。罗舞则在最前面，很是显眼的位置，看向我，眨眨眼，我对她摇摇头。便不再理会她了。抬眼朝四周看了看，见那些宫女都痴痴望着那个胡人，心中感到一阵好笑。
　　忽然，那胡人抬头朝我们扫了一眼。眼睛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一瞬。在看向我时，我也回望着他，就那么一瞬，我竟然将他错认为坤森。我好笑得摇摇头，这两个人的气质相貌完全不同，怎能是同一人呢？
　　抬眼再看向他时，却见他细细得看着我。我急忙垂下眼帘，毕恭毕敬得站着，不敢再抬眼，深怕引起了他的注意。
　　门外正是尹成司，那个叛国的逆贼。
　　我不知为何他会亲自来寻人。
　　那个胡人朝我这边走来。
　　垂首望地的我便见一双金边黑靴停在眼前。
　　“抬起头来。”头顶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我自当没听见，仍然低着头不去看他。
　　“还不抬起你的头！”嬷嬷厉声叫道，真当是天边一声炸雷响。
　　我缓缓抬起脸，正对上他的眼睛，落入了那片深绿中。
　　他的眼中有丝戏谑和笑意，却闻他道，“叫什么名字？”
　　“右草。”我乖乖的答道。
　　他突然隐隐笑了起来。我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自觉突兀，他敛去了笑容，对我摇摇头，便转向另一个人。在离开前，丢了个纸条在我脚下。我好奇，便也配合的动了下身子，一脚踩住。四处看了看，却见其他人仍像太阳花绕着太阳一般也都紧盯着他不放。实在是妙哉，这样的相貌，恐怕是祸不是福。惹了一身腥。
　　无多久，却见他对嬷嬷摇摇头，嬷嬷又扫了我们一眼，便领着这位贵公子又出去了。关上门后，屋内一片哗然。
　　大多都是在讨论方才那位贵公子和门外他的主子。
　　“如果我被选上，便好了。”罗舞说道。
　　“有什么好的。他的主子不是逆臣吗？”
　　“可将来是坐上龙椅的人啊。”
　　我心中冷哼一声，便一个人蹲在墙角。
　　看看周围，掏出袖中的纸条，一展，却见寥寥数字。
　　“他在寻你。我处梅清居。”我一惊，赶紧将纸条撕成粉碎。埋入墙角石柱的缝隙里。才恍然大悟，方才那人，竟是坤森。
　　他一边替尹成司寻人，一边竟瞒着尹成司给我打暗号。
　　门外又是一片骚动。以为那位贵公子又回来了，大伙赶紧安静下来，紧张得候着。
　　“砰”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陆续进来三个彪形大汉，胡人模样，却同之前的贵公子天差地别。
　　宫女们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垂首敛目，深怕一抬头，便惹了那些人的注意。
　　我透过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却见他们露出一副十分猥琐的模样，长满胡子的脸很是吓人。
　　一个大汉，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赶紧低头屏息，生怕一动，便被抓了去。
　　只听到罗舞一声惊叫，大声哭喊着，“放开我，放开我。”
　　我一抬头，便见那个大汉捏着罗舞纤细的手腕，强硬得拖着往外走。方才凌厉的嬷嬷如今却没了身影，仍由我们被人凌辱。
　　耳边是一声声惨叫声，哭喊声和求饶声。而大汉嘿嘿的笑开了，听得我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了他们的肉。
　　我终是没能忍住，冲上去便是一阵捶打，大伙看着我一愣一愣的。竟也没了声音。
　　我大喝一声，“放开她！”
　　他回神嘿嘿又是一笑，大手朝我抓来，我一闪，跌倒在地，抬眼死死得瞪着他们。
　　那大汉似乎对我有了兴趣，放开手中的罗舞，便朝我走了过来。我抡起身边的砚台砸了过去，起身赶紧闪到一旁。
　　他被砸了个正着，额头流了些血，大手朝上一抹，见了血光，恼意顿生。
　　朝我大喝一声，“死丫头，不要跑。”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另两个大汉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十分有趣，停下来看着我们追逐，并不上前帮忙。
　　我站在紧闭的门前，他冲了过来，就要压上来之时，我赶紧闪身，那扇门竟被他结结实实给撞破了。门外的侍卫吃了一惊，愣愣得看着这场闹剧。
　　我趁乱奔出这间狭小的屋子，在侍卫反应之前，朝内大喊，“还不出来。”便一溜烟逃了。
　　那大汉也不是省油的灯，爬起来紧追于我身后。两名侍卫并未追来，因为他们要应付那些愤起的宫女们。
　　跑了许久，我不知入了哪座宫殿，体力渐渐感到不支，却见身后的大汉穷追不舍，最后奋力一展臂，竟将我高高得提了起来。
　　我大喝，“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蛮鬼。”我双脚胡乱踢着，却是踢不到他。
　　“谁在此大声喧哗。”从殿内忽然走下一个人。我并不识得。
　　我低下头，不再挣扎，怕被识破了身份。大汉见我停了下来，便也放下我，一手仍扯着我的衣裳。
　　那个人走下殿来，来到我的面前，细细看了看我和大汉，问道，“什么事情。”
　　我欲张口求救，却被大汉勒紧了领子。我气息不稳，十分难受，脸色有些发白，可灰头土脸，并未被他人察觉。
　　“这是我的女人。竟逃了出来。对不住了，竟打扰到尹大人了。”大汉声音如洪钟一般响亮，我混沌的脑海一片空白。
　　尹大人？
　　我安静下来，也不再反抗。大汉看我又乖巧下来，便也带着我退了这宫殿。却闻那人说道，“你是何人？”
　　我一惊，便闻身后的大汉说道，“我是斯格库军队十一队的首领。”安下心来。问的并不是我。
　　“那这个姑娘是哪处的？”
　　“她是我的女人。”
　　“是宫女？”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见大汉已经有些无措，我便转身咬了他手臂一口，他一吃痛便松开手。
　　我转身朝殿门跑去，却被一个突起的石头失了平衡，竟直直跌入身旁的水池。
　　我大惊失色，却也无法阻止坠落的身体。
　　入水一刹那，一股冲力入了我的肺，难受极了，张嘴欲呼吸，却被灌进一口又一口的池水，我挣扎着大喊，在池中载浮载沉，却无人来救我。
　　许久，我渐渐没了力气，在沉入池底前，我双眼望着天空，用着最后的力气吼道，“尹旷，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原来，我最后的话还是给了尹旷。
　　短短十四年，我的一生竟如此完结了。最终还是溺水而死。我心中悲戚。
　　忽然一只大手将我一把捞起。抱着我离了池水。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陷入一片黑暗中。
　　忽闻一声大喝，“黎若！”
　　我被灌入大量空气，胸腔一阵火烧似得疼。一只大掌拍在背上，我吐出一大口池水。呛得咳个不停。
　　无力的睁开双眼，却见眼前模糊的人影晃动着。
　　我眨眨眼睫，视线明朗起来，只见眼前的人正焦急得看着我，蓝色的眼眸，蓝的我昏眩起来。
　　我闭上眼睛，无力得喃道，“尹旷，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上天眷顾了我，没有让我在此遇到欲杀我的尹成司。
　　因为心安，因为释怀，我竟在尹旷的怀里昏了过去。
　　不知那大汉最后如何，是否识出我来？因为尹旷叫了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又回到了鸟笼。